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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用军队……必须得到皇帝的同意,我不能擅自做主。”
沽月汐随意的撩着自己垂下的发,“在西婪国,皇后是有权利动用军队的,即便是皇帝不同意,皇后也可以动用一半兵力。”
“……可是,我不能无缘无故就发兵。”
“我没有时间给你想名号想理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一支军队。”沽月汐的声音平静。
潇沭瑶沉默了,她沉思片刻,抬头看向沽月汐,——清鸾若知道她回来了……应该什么都会同意吧……
“你要军队做什么?”
“攻打东诸,踏平伊南莎王朝。”
潇沭瑶咬着下唇,无法抉择。“……我不能让西婪国的士兵去送死,更不能贸然打破现在的和平。”
“我不会让他们死。”沽月汐淡淡道,“至于和平,……他不会放过我,迟早会挑起战乱。和平,不会很久。”
潇沭瑶拧着眉,心里犹豫。“……为什么……”
沽月汐凝望着地板,有些无神。
“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潇沭瑶愕然!——什么?!……她从未听说过!
“算起来……他应该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多年了……”沽月汐望向潇沭瑶,凄然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我母亲是只狐妖,不过我想你也该猜到了……我是妖。”
潇沭瑶轻轻颔首,她确实听得很多外界谣传。
“那时父亲亡故,母亲妖性发狂,走火入魔……她带着我回到西婪的雪山上,我知道母亲已经快不行,她看起来那么虚弱……似乎随时可能死去,母亲奄奄一息,她对我说,千万不要做妖……”沽月汐淡淡的笑,看向潇沭瑶,“妖,是依赖灵力存活的。母亲透支了灵力,等于消耗自己的生命,我知道她是想去陪父亲。”
潇沭瑶拧着眉,望着沽月汐,第一次……她听到她谈起自己的父母。
“我想去找些药草,什么都好,只要能为母亲续命……回来时不见母亲踪影。”沽月汐一笑,“我以为,母亲已经走到尽头,灰飞湮灭了……我一直这么以为,我以为母亲灵力尽失而亡……离开雪山,我在山谷里修炼,岁月流逝我浑然不觉,现在,我才明白,母亲是被杀的,被杀了……”
“被伊南莎·泷杀的?”潇沭瑶诧异问道。
“……不,他那时,应该叫浔。伊南莎二世——伊南莎·浔,贪婪无耻的人。”沽月汐眸子里闪着寒光。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伊南莎三世-伊南莎·泷,实际上就是伊南莎·浔?……他应该已经年过七旬,外面确实有传闻说他悬帘亲政是因为容貌的变化。”
“瑶儿,你信吗?长生不老,你信吗?”沽月汐问她。
潇沭瑶摇头,“……不知道。”
沽月汐笑了笑,“这世上,任何财富,都需要代价。千年银狐的血,中毒的人喝下便能解毒,无毒的人喝下,便能延年益寿,若食其血肉,甚至能长生不老——”
“竟真有这种事……”潇沭瑶惊讶。
沽月汐却摇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银狐的血,是剧毒。中毒的人喝下,银狐的血毒被体内原有的毒化解,而后可滋养身体,帮助痊愈,寻常人若食用了,确实会恢复年轻,……并无惧病魔伤痛,银狐的血毒使他看起来健康,充满力量,……但是,血毒会曼延他全身,最终支配他本身的血,那时毒性便会发作。”
“……毒性发作,会怎样?”潇沭瑶问。
“长生不老本是有违伦常,毒性发作后,他的身体会与自然生长逆行,急剧的变得年轻,幼小……然后,急剧的变得衰老,从脚开始,慢慢向上,膝盖,腿,腰腹,手,胳膊——”
沽月汐说到这里时,冲潇沭瑶微微一笑,“等他的头发全白时,便是他死去的时候。而这个期间,他会深陷在衰老的痛苦折磨中。”
潇沭瑶愣愣望着沽月汐,不知该如何言语。——妖,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种给予残忍的生物?是不是,注定会受到残忍的对待,然后将这种残忍还回去的生物?
“但是这样还不够。”沽月汐的笑容淡去,“身体被食的话,魂魄是无法轮回的……所以这种惩罚对他还太轻。我的母亲不是人间的食物,不是餐桌上的美味——”
“所以——你要摧毁他最珍贵的东西,是吗?”潇沭瑶似乎能明白一些了。这一点上,沽月汐与潇沭清鸾是一样的。她跟随潇沭清鸾的时候,潇沭清鸾曾对她说过,战场上,要么按兵不动,要么就给予致命一击;对敌时,要么静观其变,要么伤其要害。伤害敌人本身,不如伤害他最重视的东西——
“伊南莎王朝是他毕生心血,你不直接杀他,你想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建立的王朝衰败,直至毁灭——是不是?”潇沭瑶继续追问着,“你要军队,明目张胆的挑衅他在东诸的权威,你要将他逼到末路——我说的对吗?”
沽月汐轻轻笑起来,“呵呵呵呵……”
潇沭瑶有些无力,她坐在椅上,呆呆的望着轻笑不止的沽月汐——可是……你回来了,这本是件多好的事,为什么要将自己重生后的意义限定得如此残忍……除了复仇,再没有别的了吗?难道……你不能好好爱自己吗……
止了笑,沽月汐笑望着潇沭瑶,“瑶儿还是这么聪明,清鸾娶你是对的,只有你才能给他安定幸福。”
“他心里的人不是我,你知道的。”
“那个人已经死了,你也知道的。”
两人静默。
许久后,潇沭瑶叹了口气,缓缓道:“军队,……给我一些时间安排,我必须给那些大臣们一个妥善交代,你也不希望清鸾怀疑吧?”
清鸾……
沽月汐别过头去,黯然说道:“他不该再怀念一个死人,愚蠢的行为。”
“愚蠢的,又何止他一人。”
沽月汐挑起眉,“我与那个人,已无瓜葛。”
暗指的,是林逸之吧……
潇沭瑶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需要我为你安排住处吗?”
沽月汐摇了摇头,幽幽从椅上站起来,“以后若要找你,我会让九霄传信给你,这些时日,别束缚了它便是。”
潇沭瑶轻轻颔首。
“我走了。若你可以调用军队了,为我多备一些船只,我还需要几名值得信赖的将士。”
潇沭瑶再次轻轻颔首。“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把他们带回来。”
沽月汐笑了笑,“我只会让他看见毁灭,不会让你看见死亡。”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这么强大,你有毁灭的力量,你也有拯救的力量,你亦正亦邪,你非善非恶,可是……你不要故意忽视自己的悲伤,能不能对自己好一些,能不能多爱自己一点?
你看起来坚强无所畏惧,但是,我知道你一直独自忍受着寂寞……你逞强的模样,叫人怜惜……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与你成为朋友。帮你的时候,不再是为恩情,而是为你本身,你是我的朋友,我帮你不需要任何理由。
潇沭瑶还是敬佩她。——为沽月汐的决绝。一个可以对自己狠心的人,绝不会是个无情人……相反,潇沭瑶只记得她的娴柔情肠,以及广漠的胸怀。
如果她是皇后,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皇后。一定是。
可惜,天意弄人……
杉儿与怜秀在屋前屋后打理着,沽月汐不喜欢吵闹,每次的住处,都是隐蔽静谧的地方。这里三面环山,屋后不远处便是瀑布倾泉,屋前是广袤森林。
蔚小海与蔚小雨回来,怜秀向后张望了一番,问:“小姐呢?”
“我们护送到雪山脚下,小姐便让我们先回来……说想一个人呆会儿。”
杉儿正好出来,听见小海这么说道。怜秀没有再言语,转回身子继续忙活起来,杉儿也跟了去。
每个人都知道,沽月汐心里有这么一处地方,没有人能触得到……
那伤痕,该是怎样的触目惊心呢……
他们不敢想象。
沽月汐又回到了雪山上。
雪还是如当年一样没有停息,它日日夜夜封寒这座山,像是在守护。
这样的白,这样的凉。白衣的她立在雪地中,像株莲花。
雪花飞吹到衣袖上,不得融化。因为她的身子与这雪一样冰寒——六角纯白的雪花,小小的,轻盈的,这么可爱,却是凉的。
风吹雪飞,沽月汐轻轻呼吸。冰凉的空气,清醒了头脑。她怀念她的母亲。母亲把最好的一切全给了她——甚至用全部灵气助她复生。
醒来时,她问:“娘的灵气还在,她怎么会死?怎么会?”
白须回答她:“汐儿,你应该知道。使她残存灵气却无法复生或轮回,只有一个可能。”
她知道。如果身体被蚕食,血肉入了别人的身体,魂魄再无寄托,轮回不得正向。
她竟然不知道。半妖的她,听不见母亲在雪山上日夜的哀鸣——是她复生的那一刻,感应到了她的母亲。
娘,你已经悲伤了太久……
娘,你把灵气全给了我,你再也无力向我传达任何信息了……
娘,我已成妖,可是我还是听不见你的声音……
沽月汐知道,母亲的魂魄就在这里。但是失去了力量等于失去一切。孤寂的亡魂……
第一次,感觉到生与死的距离。
就在这里了,已经在这里了,可是,见不了面,听不见声,感觉不到任何微弱气息……
沽月汐苦笑。她仍是哭不出来,纵使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既然来了雪山——娘,我来见你了。
沽月汐跪下,双膝落进雪里,她叩拜。
然后,她想起母亲牵着她的手,在父亲的尸首前叩拜。那时,母亲的脸白得像雪花一样……
“汐儿,你要变得强大。我不许你向任何人下跪,行礼,甚至低头,我不许,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娘……我什么都知道……
除了父母,我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天神,哪怕是佛祖——娘,我来见你了。
沽月汐叩拜,又拜,再拜……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我要你忏悔!伊南莎·泷!我要你下跪忏悔!!!终有一天,我要你在我此刻跪下的位置,向我母亲忏悔!!!——我恨你!我恨你们!我要你们偿还!!!
沽月汐无声无息的站起来,身体微颤,尽管心中怒气汹涌,她仍是面无表情。
放伊南莎·泷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做饵。她在拿自己做饵。
伊南莎·泷需要她的血延续他的生命,他需要。
而她,就在这里等着。
沽月汐转身正欲离去,瞥眼却见一处突兀——茫茫雪白中,不远处有一抹突兀的暗灰色。
是什么?
像是残破的衣衫。
什么人,会来这雪山?雪山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以性命为赌注?
愚蠢的人,被风雪覆盖倒也干净。
她停下步子,有些犹豫。沽月汐望向那处,她很奇怪,究竟是什么人?
沽月汐终于走了过去,轻拨开雪,衣衫下露出半截孩童的胳膊。
——心底猛地怔住!竟是个孩子?!!!
杉儿与怜秀不无诧异的望着沽月汐抱回来的孩子,她们惊愕的看着。
那样脏……那样瘦小的孩子,被圣洁如雪的沽月汐抱在怀中,那样的不协调——
“小姐……这是……”
沽月汐的表情有些僵硬,更带了些茫然,她站在杉儿面前,看看杉儿,又看看自己怀里昏睡的孩子……
“杉儿——”几乎是强行推出似的,沽月汐将孩子往杉儿手中一放!杉儿惶然接住,不明所以的看向沽月汐——
沽月汐显得有些呆,又似乎有些烦躁,她看着杉儿怀里的孩子,想了想,说道:“……照顾他。”
怜秀探过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身子,面色不佳,“身子好冰……”
杉儿这才注意到这孩子的体温,的确非常冰凉。
“小姐……这孩子……”
“……在雪山上发现的,……我看还有救,就带回来了。”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