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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躯壳而已,这是根本不用猜的。若尘,对我说实话——我还能活多久?”
风若尘凝视怀中苍白而清秀的俏脸,那双曾令他为之疯狂的星眸宁静而黯淡,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如果找不到解药的话——三天,还有三天时间。”他觉得仿佛有人掐住他的喉咙,逼他不得不使尽全身力气才能吐出这几句。
“很好,比我想象中长多了。”沈帼眉轻浅一笑,浑没把生死当回事。
“听着,帼眉,只要我们能找到九焰兰或天香豆蔻,你就一定有救!沈家势力遍及天下,绝对找得到的,你必须有信心活下去,为了你,为了沈家,也为了我!”风若尘急切地道,沈帼眉那种谈笑生死的口气令他心头一阵窒息。
“若尘,我是很愿意活下去的,但如果上天注定要我死,我也没什么留恋。其实我早就想放开重担,彻底休息了,只是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若尘,生命对于我并无厚馈。”
“那么我呢?我也不值得你留恋吗!”
“哦,是的,幸亏有你,”沈帼眉平静的声音里突然有了种热烈的情绪,“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里给了我几乎不敢梦想的欢乐。记得你带我去集市的那天吗?回来时我真的希望就此死去,因为有了这些记忆,我是虽死无憾了。”
风若尘想不到沈帼眉会对那偶然的一次出游印象如此深刻,也想不到她对爱只有这微薄的要求,她一生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啊!于是种种怜惜、酸楚、爱恋、痛苦齐齐涌到胸口。他猛地低下头堵住了沈帼眉的唇。原来爱到极处,也能衍生出近乎痛楚的情愫。
他恨不能倾尽自己的生命将活力注入沈帼眉的身体,他要她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现在他再不管什么仇,什么恨,只有怀中的人儿才是他的一切,在爱面前,仇恨、愤怒都如此苍白无力。
直到两人都快要窒息,风若尘才结束这个深吻。沈帼眉急促地喘息着,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笼着一层梦幻般的喜悦。红晕布满她的面颊,代替了原来的苍白,使她看上去突然有了健康的生气。
“等你一好起来,我们就成亲,不管你答不答应!”风若尘在她耳旁霸道地宣布。
“成亲……”沈帼眉叹息般地重复着,眼里流露出热切的目光。突然,她全身痉挛地抖动了一下,红晕霎时转为苍白,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她猛地咬紧了嘴唇,喉咙中几乎破口而出的呻吟被生生压住了。
风若尘知道这是蛇毒在体内发作了,金针刺穴虽然可以暂保住她的性命,却不能抑制这种毒素侵蚀的痛苦,事实上沈帼眉被咬伤后没有当场丧命已经是奇迹了,他至今仍不免有些疑问。风若尘揽紧沈帼眉的身躯,想要增强她的力量,除此之外,他也毫无办法。
“帼眉,你要挺住!”
沈帼眉勉强向风若尘笑了笑,但随即就闭上了眼睛。她全身剧烈地颤抖,额头上淡蓝的血管微凸,风若尘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肌肉的紧绷。痛苦是如此来势汹汹,好像雷雨前的乌云,迅速布满了她的全身。沈帼眉拼尽全力咬紧颤抖的嘴唇,以阻止源源不断从喉咙中进出的尖叫和呻吟,即使在此刻,她仍骄傲的不肯向痛苦妥胁。
“麻沸散!快!快!”风若尘无法看她这般煎熬,冲着侍候的婢女大吼,要她们赶快取止痛的药来。
“不……要……”沈帼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僵硬的右手突然紧抓了风若尘的衣袖,手指几乎透过衣袖掐人手心,以阻止风若尘的帮助。
“为什么?这样可以使你减轻痛楚啊!”
“这……这是……代……价……”她吃力地挤出几个宇,但还未等风若尘明白过来,她就失去了意识。
※※※※※※※※
昏迷,半昏迷,片刻的清醒,然后又是昏迷……毒素在一寸寸侵蚀沈帼眉的肌体,而时间也同样残酷地流逝。
沈家所有的情报系统全部启动,各处人马如流星般往来不绝,向京城求药的十只信鸽早巳放飞,可是直到此刻,仍无一丝好消息。
沈帼眉又进入了下一个昏迷状态,风若尘小心地为她盖好棉被,轻步走出白衣阁。
从沈帼眉中毒到已经十八个时辰了,每隔三个时辰蛇毒就会发作一次,风若尘实在不能再忍受看着她与剧痛对抗的样子,趁她短暂的间歇,他必须出去透一透气,否则他只怕会先发疯的。
白衣阁紧靠着南园,此时已是初冬,园里花残枝凋,一副萧条气像。风若尘刚踏进园门,就见沈天赐靠着一棵树,神色茫然,待看到他时,马上挺直身形,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她又昏迷过去了,但暂没有性命危险。”风若尘明白他想问什么,主动说了出来。“你……有九焰兰或天香豆蔻的消息吗?”
沈天赐缓慢地摇了摇头,脸部肌肉抽动,突然转身抱住树干,再也压抑不住地啜泣起来。风若尘望着他耸动的肩头,心中不由一动:沈天赐的伤心他并不意外,何碧丽与沈清沈玉的漠不关心,他也不以为异,但平素疼爱沈帼眉的沈德宏居然既不来探望,也不派人来问安,却着实有些奇怪。他一直为沈帼眉拒老父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遗憾,如今看来,问题不止在沈帼眉一人身上而已。但这种念头在他心里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此时他的悲伤与忧虑都太沉重了,重得让他根本无心再去理会这些小枝节。
风若尘走过去,把手放在沈天赐肩上,“天赐少爷,你应当坚强起来,现在沈家的担子全压在你的肩头了,你不能这么软弱。为了你姐姐,为了沈家,擦干眼泪,要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沈天赐转过身,那张酷似沈帼眉的漂亮脸上爬满泪痕,“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救她的,是不是?”
风若尘沉默不语,此刻他真希望能回答一声“是”,但,他不能对沈天赐和自己说谎。
沈天赐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哭了。”
风若尘看着他,那原来仍有几分青涩、调皮、天真的脸突然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成熟、冷酷,越来越像他的姐姐了。他用平静却令狮子也要发抖的语气说:“我一定会找到那些下毒手害她的人,那时,他们要为今天的事而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烛光摇曳,一切都那么静谧。
自从知道自己药石罔效后,沈帼眉就拒绝再劳师劳力地让人守护,她要求沈家所有的人都一切如常,连四处求药的属下都各归本职。她的命令是如此不容质疑,人们也只好顺从。
她似乎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风若尘并没有阻止她,但再不肯离开她一步。他似乎也不再焦虑,反而常常挂着笑容。此刻,他正坐在沈帼眉床头,静静凝视着她。
床上的人儿低低地呻吟一声,意识再度复苏了。
当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最先跃人眼帘的是一张微笑的脸,还有一双深遂的眼睛,于是她也还报以一个微笑,尽管那微笑挂在她苍白的嘴角是如此楚楚可怜。
“你醒了,要喝点水吗?”
“不。”她轻柔地拒绝。“今天是十五吧?”
“也许。我记不得日子了。”他有些讶异她的问题。
“那今晚有月亮吗?”
风若尘起身走到东窗前,推开窗棂,一轮明月跳跃地闪过来,恰好悬在床头。“不但有,还是满月呢。”他吹熄红烛,回到她身边,轻柔地扶起她,让她舒适地靠在宽阔有力的肩头,又用锦被妥贴地裹住她。“今夕何夕,共此婵娟。”
“想不想听听我讲故事?”沈帼眉突然转开话题,有些孩子气地问。
“好啊。”风若尘实在并没有听故事的心情,却不忍拂沈帼眉之兴,今晚她异乎寻常的清醒,他心里清楚这是回光返照——临死前的奇迹,就像花朵凋零前的艳丽。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有疼她的爹爹,爱她的姆妈,还有许多宠她的家人。她整天快乐得什么烦恼也没有。
“在她三岁那年,突然有一天,爹爹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说这是她的二娘。小女孩很高兴,因为多了疼她的人,但是她姆妈却非常愤怒。
“一个下大雷雨的夜晚,小女孩被雷声吓醒了——她原是十分惧怕打雷的,她的姆妈却不像往常那样陪在她身边。于是小女孩就跑到母亲的寝房去,在那里她意外地听到父母在激烈的争吵,妈妈的声音又高又尖,像天上的闪电一样可怕,她说: ‘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你的心全给了那个狐狸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她的那些丑事,可是我都忍了,是指望你能回心转意。有了女儿,还有这个家,你哪点儿不知足?可你竟然还把那个贱人从青楼里赎出来,还要收她为二房,让她来玷污沈家的门楣!公爹要还在世,也非让你气死不可!’
“爹爹的声音比较低,但一点也不让步,他说:‘不错,我自始至终都爱着湘湘!当年若不是爹使诡计,我绝不会和湘湘分开!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了,我是一定要娶她的,何况她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肉。’
‘骨肉?哼,谁知道是哪个客人的野种……’
“爹爹非常愤怒,大吼道:‘不许你污辱她!,可妈妈像疯了一样,仍然不住口地辱骂二娘,小女孩从来没想到大家闺秀的姆妈会骂出那么多难听话,这时屋里很响的‘啪’的一声,然后是桌子翻倒声……小女孩怕极了,就大哭起来。爹爹在屋里吼了一句: ‘谁在外面?’
“门开了,妈妈披头散发地站在那儿,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掌印,血丝从嘴角挂了下来。她瞪着眼睛,神色是如此恐怖,以至于小女孩一看到她就吓得哭不出来了。爹爹见是自己的女儿,很吃惊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然后就要来抱她。可是姆妈动作比爹爹快,抢先抱起她,恶狠狠地说:‘她不是你女儿!你既然要娶那个狐狸精进门,从今以后就别想再见我们娘儿俩!反正她怀着你的骨肉,不怕没人接续香火,女儿也没你这个爹……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妈妈就抱着她冲回她的寝房,把门紧紧闩上。小女孩吓得哭个不停,可妈妈竟然根本不管她,只顾自己在屋里走来走去。小女孩哭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另一所房子里。
“从此她就和妈妈在那儿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妈妈不许爹爹来看她,也不许她走出屋子一步。每天妈妈对着她讲爹爹是如何忘恩负义、喜新厌旧,讲她是如何痛苦、如何不甘,最后就瞪着血红的眼睛逼她发誓,永远不原谅那个坏女人……一天天、一月月过去了,小女孩听说爹爹娶了二娘,二娘生了一对双胞胎妹妹,而姆妈却越来越昏乱,终于在她四岁的那个冬天,当小女孩走进妈妈的卧室时,发现她已经悬梁自缢了。”
沈帼眉停住讲述,风若尘将她搂得更紧。两人都沉默着,惟有桌上的滴漏频响。月华如水,将枝桠的瘦影画在窗上,斑驳参差。
“故事并不好听,是不是?”沈帼眉勉强微笑了一下。
“是不是怎么好听,可是我希望能听完。”风若尘凝视她的眼睛,里面藏着无言的痛苦。
“后来二娘把小女孩接到自己身边去住。二娘其实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待她非常好,但小女孩总觉得不能背叛妈妈,她不肯同二娘说话,也不肯吃她做的饭、穿她做的衣服,可是在内心里,她并不真的恨二娘。
“又过了两年,因为二娘没有生儿子,爹爹又娶了三娘,一年后三娘生了个弟弟。而二娘突然得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