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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对她说,我终于明白,我们女人,要么是权力的殉葬品,要么是爱情的牺牲品,后人的膜拜与崇敬中,没有我们的身影。我已经懒得再去管爨族与北溟的生死存亡,因为早已明白,也早已疲惫,遂很想从这场血腥的争斗中抽身而退,可是很遗憾,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最后的时日,我不过是为着这腹中的这块骨血苟延残存,又或者对冥翳,对父亲,对梦舞,对所有与我有牵连的人存有一丝不舍与留恋。
“无论谁胜谁负,我都回不去了。”我抚摸着微隆的腹部,这一刻,倒有了几分舍身成仁的悲壮。其实,我想说的,不是回不去,而是活不了。
一个人在夹缝中被人生生撕碎成两半,还能活么?
梅归的眼光落向了南方,我的眼前便浮现起了燕岭叠嶂,层层盘盘;盘盘层层,无数山峦在夕阳下被砌成金碧;间有清澈溪流延谷地流去。那时,我便感叹:如此美景,赏心悦目;如此天然屏障,却是我族进入北溟的必经之地,他日父亲若决定进攻北溟,倒是要好好周详计划一番。
如今,此等锁钥之地,父亲挥戈扬鞭,驰骋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怎不让人怀疑。
告别梅归,我倦怠回到紫宸殿,彼时冥翳也在,见我进门,忙扶了我坐在床沿。他拂过我鬓角散发,有股子疼惜:“去哪里了?”
“有些闷,出去透透气。”我斜斜地歪靠在他怀里,闭上眼,还是觉得这个怀抱有一丝温暖。
他笑道:“听青莲说,你睡了一整日,整日里这么躺着,就是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我突然耍赖一般反手缠住他的颈项,窝在他耳际哀求:“你可不可以不离开我半步。”
冥翳又笑又无奈,搬正了我的身子,揶揄道:“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他轻点了点我的鼻尖,叹道:“你心中所想,我还不知么?”
我正色了然,淡然一笑,又作回那个从容、冷静、将苦涩藏于心底深处的爨梦蝶。“我不过说的玩笑话,各人立场不同,王爷苦心竭虑排演的一场好戏,刚刚开锣,我怎会不识趣地妄图打断,那不是自不量力么?”
他猛然放开我,拂袖站起身,握紧的双拳显示了他隐忍的怒气。
我说错了么?我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父亲什么也没有做么?”他冷笑而轻蔑地攫住我的下巴:“这个头总要人开的,在你眼中,我做就是不仁,那么,换作你父亲,是否就是理所应当!”
“哼!”我无所畏惧直视他的眼,重重的冷哼从我鼻中喷出。这一举动无疑对他火上浇油,他捏紧我下巴的手逐渐移向了我的脖子,缓慢而沉重的收紧。
窒息的痛苦刚开始蔓延,他却骤然放开了我。“你父亲是北溟最大的敌人!可是这一次,我不会亲征讨伐。”他一字一字地对着我咬牙吐出:“你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最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怔怔地凝视着他眼中闪过的失望,还有不容忽视的不忍与怜惜,我的心抽搐地疼痛。想也没想,便疾步奔上前,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我极少的主动阻却了他离去的步伐,他转身,将我紧紧抱住,细细密密的吻便铺天盖地袭来,其间有委屈、霸道、报复,最终还原为绵绵的爱意。
滚滚之爱,绵绵无绝期,此时,我真如是想。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再度回忆这一刻的温暖时,只觉得是绵绵之存,如临深渊。
他不亲征,不代表他对这汹汹两族之争袖手旁观。我忘记了,他坐镇后方,同样可以指点江山,运筹帷幄。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处于我这样的尴尬境地,我宁愿选择装糊涂。
装傻,是我还能安心的唯一途径。
可是,很快,我连装傻都无法办到。因为,有人在冥绝的王府中搜到了一封信,一封与我父亲通敌的信笺,所以我父亲才能顺利冲破燕岭屏障。
秽乱后宫,遗诏,通敌,冥绝再无可活之理!
第四十九章 梅花落(一)
浓重苦涩的中药味从门外袅散飘进来,我略微皱眉,正待吩咐阿珊娜将门掩上,却听见钟离荷柔顺怯怯的声音传来:“姐姐身子好些了么?”
我勉力从床上挣起身,便见得她手里托盘,盘中药汁浓黑稠粘,那浓烈的难闻气味似曾相识,一阵阵不断往我鼻中灌来,直觉得心口烦闷,如同千斤巨石沉沉压下,头晕目眩,恶心作呕。
我无力地指了那药碗,示意阿珊娜将之端走。记忆打开,过往烙印再度浮现,我终于想起,这药的味道与数月前的安胎药味如出一辙。
“姐姐还是小孩心性呢!”钟离荷含笑将药碗递与阿珊娜,靠近床沿坐了,忧心忡忡道:“良药苦口,这安胎药是王爷亲自吩咐人煎下的,我刚瞧着青莲熬了两个时辰。”
药碗被端走,压抑一解,我如释重负以一手按压胸口,虽依旧绵软乏力,但到底有股子云开月明的清朗。缓缓地抬头凝视坐在我面前的女子,粉色嫩颜,婉约有致。她本一直宿疾难消,是以平日里并不与我多走动,今日难得一见,却惊觉她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清新蕴集。
“最近还在吃药么?”我懒懒散散地问,瞧她这气色,当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她柔柔笑容,低头时含着一抹羞涩,脸颊红晕像极了后花园娉婷绽放的蔷薇,她一开口,语声滴落,又像是早晨悬挂于花叶之尖的晶莹剔透。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心念辗转,却也是不露声色。
钟离荷道:“我这病也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有些兴奋,又有些感动,情不自禁就抓了我的手:“王爷被囚天牢时,也还不忘托人带话给我,让我好生将息,我就想着如果这病再不好,必是对不住王爷了。”她轻轻触碰了我的面颊,劝慰道:“姐姐这些日子憔悴了,你看这脸色白得跟腊月里的雪似的,王爷为姐姐熬制的中药,姐姐还得忍痛喝下,你如今怀着孩儿,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这孩子着想。”
“多谢妹妹关心,”我反手握了她的,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道:“我会为了这个孩子保重自己,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福田深浅。”
“姐姐与王爷福泽深厚,还怕不是多子多孙么?”
我静默地凝视钟离荷,杏眼清澈明透,望之如晴朗清晨第一缕阳光,柔和不刺眼,又如初春树枝上的白雪,还有山间潺潺的溪流。
这样的眼,非人间之水得以滋润,我半信半疑,只嗤笑出声:“福泽深厚?若真是如此,当日那个孩子也不会流掉了。”
钟离荷娇嗔:“那不过是意外,姐姐怎能放心上!你现下可不得有这种想法。”她挣开我的手,轻轻抚上我微隆的腹部,笑道:“姐姐的孩子当是我的骨肉至亲!”
她的手一搁在我腹上,我没来由的一紧张。嘴里却是淡然安稳道:“但愿不会再有意外!”
钟离荷离去时,午间阳光火热透了进来。记忆深处的恐惧便是厚厚一叠,像深秋的枯叶,踩踏上去就是嘎叽的一地碎裂。心中百转千回,心绪搅动,伴随腹中隐隐生痛。意外?骨肉至亲?菩提之液不是意外,至于骨肉相残,早已是见怪不怪。
“公主——”阿珊娜不无担心地以手顺着我的背:“你这样对孩子不好的。”
她的话让我稍稍缓解心中紧张与愤懑,侍医也曾嘱咐,若要能保住这个孩子,便得放宽心怀,我本是性寒体质,不易孕育孩子,加之多心操劳以及曾经流产身体受损,这一胎若想完整保住,必得处处小心。
我怜惜而苦楚地抚摸着小腹,苦笑连连:“这孩子必是我前世也欠他的,这般折腾着我死去活来。”
以前那一胎,虽也是怀着辛苦,可也不像这孩子。自我能感觉他的存在以来,他便没让我消停,整日整夜的晕眩迷糊但又睡不踏实,吃下去的东西悉数吐了出来,短短时日,我整个人便被他折腾得变了形状。相较于方才看到的钟离荷,我竟不及她昔日憔悴之十分,念及她先前言语,心中又觉难受。
“这孩子实在顽皮,想必是个男孩。”阿珊娜笑着对我道:“公主应该高兴呢,不是么?”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只愿是个女儿。”
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女儿,洁本自来,无忧无虑,不需要曼妙风情、倾国倾城,只要她能快乐,能幸福,便是终其我一生的夙愿。
第四十九章 梅花落(二)
夜色如焦墨,嚣尘倦舞。银月湟湟,潺潺清风,引渡漫漫长夜,无限荒凉。
“夜好长。”伸手,拢月,沐浴一池皱波的情殇,心绪千千,泠泠流淌。“阿珊娜,陪我出去走走。”
“好。”阿珊娜欣喜着为我取来披肩的衣裳,却是当日婚嫁前冥翳为我订做的那一件。
我将那衣裳捏在手里,依旧是薄如蝉翼,如烟如云。细细地抚摸那波浪般的荷叶边角以及蝴蝶饰带点缀,无端刹那君临,过往桩桩红尘旧事,如浮萍般,在暗寂的心湖缓缓飘来。
突然之间便想起了聂霜,想起了她临死前僵直而沉默的双眼,想起了我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世上有千百种痛,最痛的莫过于不甘。如今的她,凋零落花,碾作成泥,累石为冢,冢下不过是一抷黄土,寂寞纷寒雨,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冷眸生寒,绞紧手中薄纱,一把扔给了阿珊娜,只厌烦道:“将它搁在箱底,再也不要拿出来。”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他在天牢的日子,我心念着他度日如年,托人将怀孕的消息告知,却因戒备深严未成,不想人家心心念念的倒是那听雨楼中的旧人。
“公主,白日里钟离荷的话,你何须放在心上。”阿珊娜挽了那衣裳,慰我心忧,笑道:“你与王爷到底是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信他还能信谁?当日使由婆婆的话,公主难道又忘了么?”
我无奈地摆手,挥袖之间掩不住的乏累。我无声道,阿珊娜,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濒临倾覆的边缘,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揣测人的思想与行为,再也没有力气去与人争取,甚或是白热化的两族之争,我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多舛若你我,就不要妄谈那些美好,如若听了使由的话,那钟离一族的下场便是你我的下场。”我将这曾经的话在阿珊娜面前重复,料峭斑斑,多少的悔,都无济于事。“我怎么就会自食其言呢?怎么会?”我不断地呢喃。
“奴婢相信王爷不是那般薄幸之人,公主快别自寻烦恼。”
“但愿吧!”谁知道结局会如何。
我往灯火缥缈处走,不知何去何从。一声叹息止了我的步伐,院落有些黑暗。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难道黑夜里总是让人轻易想起魂灵么?先是聂霜,现在是绿珠。
我与阿珊娜相视而望,不约而同看向了燃着幽暗灯火的屋内,窗上剪影,萧瑟无助。是青莲,她一人在想什么?
悄无声息地迈步,将身影掩于窗棂深处的黑暗里,我以手指捅破窗纸,便见着屋内人坐在床沿,如老僧入定,眼神直直盯着手上物件,黄纸包成的小包,不知是药还是其他。
“绿珠姐姐——”又是长长的叹息,而后沉默,滚滚珠泪萧萧而下,就连那长发也似纠结着痛苦的呻吟。
我心顿结串串冰凌,旧情如伤,恨意如刀。然青莲突然擦干眼泪,毅然决然将手中纸包凑近烛火,黄纸变焦,里间的粉末开始燃烧,发出淡淡的蓝烟。
紧绷的情绪霎时缓解,我静静地注视着里间女子眼神中的坚定,专注而特别,即使透过表面看进深层有股子与她这年纪不相仿的苍凉,但掩不住的一股力量,让人顿觉人生不再绝望。
我以手指指了指门外,示意阿珊娜离开。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