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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车司机一听我们是中国人,很愿意帮忙。但翻遍全车仅找到一根丈把长的绳子,好歹 算把我们的奔驰—260与他的庞然大物连在了一起。
汽笛一声长鸣,我们总算颤颤巍巍上了路。可由于绳子太短,前面大车尾灯一亮,我们 就得手忙脚乱踩刹车,生怕给已经无颜见人的前脸再锦上添花。就这样,还是险象环生,三 拖两拽丈把长的绳子上又打了两个结。
车速只敢维持在60公里上下,车内的空气总算又流通了。可扑面而来的全是热风,液 晶温度计降到55℃就停滞不前了,体内再也排不出汗。我粗壮的汗毛有如干柴根根直立。 这种感觉不知算蒸还是算烤。似睡非睡,从曼苏尔到巴格达两小时的路程却足足花了五个半 小时,我们几乎也全似涅槃了的乌鸦,肉体干瘪,只剩下一丝游魂。等见到巴格达郑大使, 我只剩下说“水”的劲。
31 海湾战争中的北大人
战争中总有堕落的人,可还有哈佛毕业生。
——海明威
1979年,我是稀里糊涂进北大国际政治系的,这全为我那九十多岁的爷爷。我爷爷的 哥哥毕业于京师大学堂仕学馆,我爷爷毕业于京师大学堂(北大前身)文科中国文学门。当 时,他老人家硬说凡是上过这所学校的人都会变得勇敢诚实,民主科学,乐于助人。其实当 时我更想进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像所有多梦的中学男孩一样,幻想当个古德里安式的好军 官(海因茨·冯·古德里安,普鲁士贵族,第三帝国装甲兵创始人,德国装甲兵总监,闪击 战刨始人,由于在奥地利、波兰、法国、苏联等战役中以快速楔人敌后而著名,有“飞毛腿 海因茨”之称。著有《闪击英雄》、《坦克进攻》等著作)。为了能和我爷爷历数的陈独 秀、胡适、鲁迅、李大钊们成为校友,我狠心放弃了当装甲师长的念头,咬着牙进了北大。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我爷爷一句话,竞会引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
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天,我们宿舍全体到校园里拍纪念照。北大素有照相的传统,60年 前刘半农就在此建立过“光社”。在未名湖南岸,我们与长眠于此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 合影,斯诺早年在这里教过新闻,用相机记录过轰轰烈烈的“一二·九”运动。在北大37 楼学生宿舍,我冲了我平生第一个黑白胶卷。
在北大图书馆,一个叫罗伯特·卡帕的战地摄影记者闯进了我的生活。这位18岁考入 柏林大学政治系的小伙子大学一毕业就赶上纳粹上台,他背着相机只身逃往西欧,与海明威 一起参加了西班牙内战。卡帕拍摄了包括诺曼底登陆在内的所有重大战事,由于玩命而闻名 于世。他的朋友从乞丐到美国总统,从英格丽·褒曼到海明威,无所不包。直到1954年在 印度支那踩响地雷,他还不忘按下快门,终于含笑死去。我被这家伙迷住了。我把卡帕的好 友、普利策文学奖得主约翰·斯坦伯格为他写的悼词抄在了日记中:“他不仅留给我们一部 战争编年史,更留给我们一种精神。”我幻想自己是卡帕转世。
我儿时皈依的师父、中国佛教协会秘书长正果法师告诉我,人类的私欲不外为“名、 利、色”。可像卡帕这样早已闻名于世可仍奋斗不息,直至粉身碎骨,他追求的是什么样的 私利呢?
1983年我从北大毕业。久居美国加州的二伯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毫不犹豫地说: “给我买台好相机。”以后,我背着这台相机在中国政法大学教了四年书。直到一位北大校 友将我推荐给新华社摄影部。
1986年底,我被新华社摄影部录用后,我才知道,对我进行考试并决定收留我的摄影 部主任徐佑珠也是北大校友。当时我向她表自我决心当中国的卡帕,可她冷冷地说:“现在 我一台相机也没有,可我知道怎么培养使用人。”如果没摄影部老板们的知遇,就不会有今 天的我。
1990年12月20日,我经伊斯坦布尔、安曼辗转进入巴格达。在金色屋顶的中国驻巴 格达大使馆,神态凝重的郑达庸大使对我的贸然前来似乎并不欢迎。我能理解这位北大毕业 生的心情,郑大使必须为在伊拉克的每一个中国人负责。自海湾危机以来,巴格达使馆已组 织成千上万的驻科威特、伊拉克劳务人员经约旦撤回祖国。郑大使钻进高悬五星红旗的奔驰 —300匆匆而去,他正在为最后一批劳工的安全奔波。
巴格达使馆屋顶已用红油漆画了一面巨幅的五星红旗,赤日当空,一丝风也没有。为了 求得大使同意我留守,我力陈我的四条理由:一、我是奉总社之命来采访战争的,为任务理 应坚守巴格达。二、我是摄影记者,其工作特点是亲临一线。三、在国内我搞了四年突发事 件采访,有应付危险的经验。四、有老学长的帮助。我保证服从大使校友的一切命令,我想 大使校友最能理解我所追求的精神。大概正是这种北大精神的魅力,大使终于开了口:“你 马上去领一套防化服。”
1991年1月14日,我正式接到开罗中东分社社长撤出巴格达的命令。在巴格达萨达姆 国际机场,我被伊拉克海关扣留,理由是我没到移民局办理合法离境手续,在我们最后撤出 的七个人当中。我是惟一没办此手续的,因为我一直想寻机脱离组织,在巴格达潜伏下去, 由于在战争期间违犯伊拉克法律,我被共和国卫队看管起来。我猜自己大概也会被押往曼苏 尔饭店当做人质充当人肉炸弹。就在这时,郑大使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我:“我是中国大使, 现在我担保这个人出境。”大使一直把我拉上波音—747的头等舱,紧贴着他坐下,直到飞 机起飞才松了手。在这个世界上坏人每天都在增多的同时,好人并没有减少。这是我平生头 一回坐头等舱,坐在我右边的是数夜不眠两眼通红的中国大使。我深切地感受到鲁迅自豪的 “北大精神”,我们今天缺少的正是这种勇于承担责任的人。
在巴格达追踪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为和平做最后努力,是我平生遇到的难 度最大的采访。摄影记者最大的挑战是在恰当的时候抵达最恰当的地点,这全凭一流的通讯 和交通能力。在北京我有BP机、无线电话和一张到处是朋友的老脸,可在这里我仅有两手 空拳。
就在我孤立无援之际,撞上了我的另一位北大校友、共同社记者河野澈。河野毕业于早 稻田大学,后又到北大中文系进修。想不到在黑云压城的巴格达,我俩再次相遇,并肩合 作,结下兄弟般的友谊。
以后,不论是在战火纷飞的伊拉克边境,还是一派和平景象的塞浦路斯,全能碰上北大 的校友。
1月29日,我奉命由安曼飞尼科西亚,设法进入以色列。鼎力帮我的除新华社尼科西 亚分社老陈夫妇外,还有一位素昧平生、毕业于北大经济系的塞浦路斯使馆经参处二秘小 陆。小陆具有诚实、勇敢、乐于助人等典型的北大特点,他一直开车把我送上飞往以色列的 小飞机,临别时又告诉我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中国驻塞浦路斯林大使也是咱们校友。”
3月1日,在开罗中国驻埃及使馆的院子,我与久别的巴格达郑达庸大使再度相聚,郑 大使搂住我连转了三个圈,朝中国驻埃及大使詹世亮大喊:“嘿!快来,这就是我告诉你的 小校友。上了《人民日报》的小校友。可就是头发太长了,没《人民日报》上的鸭子精 神。”
更不可思议的是,3月15日重返巴格达一行六人,领头的郑达庸大使、武官曹彭龄、 武官助理李天天竟全部是北大校友。
当我们四个人聚在曼苏尔附近一个大弹坑旁时,我猛然想起海明威的一句话:“战争中 总有堕落的人,可还有哈佛毕业生。”
上帝啊!请赐予我
不为金钱所动的人
不为权力所害的人
讲真话爱思考的人
担责任珍视荣誉的人
勇敢的人。
32 罗伯特·卡帕!
一个有趣的、穿大兵服装的拍照片的人。
——英格丽·褒曼
在北大国际政治系当学生时,我就不是一个专心致志的学生。各种火炮的口径、射速和 发射方式远比种种拗口的政治词汇更令我神往。为了应付以苛刻闻名的北大考试,我不得不 亦步亦趋地跟在别人的屈股后面往图书馆跑。然则“其东走者同,其所以东走者异也”。英 国的《简氏武器系统年鉴》、《简氏舰船年鉴》、《简氏战机年鉴》成了我的宠物。那套 “时代—生活”版的14卷本《第二次世界大战画史》尤令我终生难忘。我被历史照片无与 伦比的说服力所震撼,由此对我们课本中种种令人费解的阐述产生了怀疑,身不由己地被这 批用相机记录历史的传人所折服。
很快地,我发现在种种版本的历史书中,众多惊心动魄的战争照片的右下角,经常标有 一行细小的黑字:RobertCapa(罗伯特·卡帕)。显然,这是照片的作者。我不由得产生了 二十分的好奇。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好莱坞影后英格丽·褒曼的自传中又看到了这个名 字。褒曼把这位与她有过一段浪漫故事的卡帕先生描写成“一个有趣的、穿大兵服装的拍照 片的人”。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我终于在书堆中找到了卡帕的身世。这位游侠老哥本是匈牙利 人,真名为安德烈,18岁考入柏林大学政治系,可毕业那年正赶上纳粹党上台,匈牙利霍 尔蒂亦效法德国实行法西斯主义,迫害进步青年,逼得他远走巴黎。由于穷困潦倒、一文不 名,安德烈不得不靠一架破相机卖照片为生。但时运不济,尽管拼死工作,收入仅勉强糊 口。
就在这尴尬时分,一位名叫塔罗的小妞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心甘情愿地给流浪汉做搭 档。塔罗人小鬼大,自称是子虚乌有的“美国摄影大师罗伯特·卡帕”的图片经纪人,而她 那穷困潦倒的男朋友自然成了神秘的摄影大师罗伯特·卡帕的暗房工。少年伉俪狼狈为好, 照片却以以往五倍的价格成批地抛售出去,法郎美金滚滚而来,而凭空杜撰出来的“罗伯 特·卡帕”成了从未露面的神秘人物。
1936年,苏联肃反成功,宣布进入社会主义。十月革命中与列宁并肩站在铁甲列车上 向苏俄红军挥手致意并被列宁称为“惟一可以在三个月内组织起一支攻无不克的红军”的托 洛茨基,此时却成了“革命的敌人”,被驱逐出境。他的形象被斯大林从列宁身旁抹去。社 会主义苏联开辟了用暗房技术随意更动历史照片的先河。
托洛茨基被驱逐到小亚细亚,辗转到北欧,沿途孜孜不倦地宣扬自己的“不断革命论 “。从革命副统帅到流亡政客,托洛茨基自然成为国际传媒追逐的热点。可托洛茨基像讨厌 拔牙一样憎恨摄影,每逢公开演说,必先将所有持相机者逐出国外方才开讲。全欧洲的摄影 记者都无法拍到托氏尊容。欧洲当时最著名的《VU》杂志的总编辑重金悬赏天下勇夫,井亲 自徒手前往哥本哈根大学现场聆听托兄侃山。
讲演即将结束,被缴了械的摄影记者们,徒恨杀龙有技,拍照无门,《VU》总编大失所 望,而在这时,身着管子工破夹克、肩扛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