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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原野有一种青翠的色泽,到处都是郁郁的树,延伸到遥远的浅蓝色的天际。盛放的野百合和紫罗兰像一簇一簇的花环,在草地上随意的搁置。起伏的山坡逐渐延伸,远远能看到模糊的群山。
“这里真好,奥兰德,这就是你的牧场吗?它怎么没有栅栏?”
奥兰德把他的猎枪从车上拿下来,对我说:“栅栏?我的牧场没有边界,詹妮,你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属于我。”
我已经向那片草地跑了过去,随手摘下一束紫罗兰。我大口呼吸着都市里享受不到的新鲜空气,躺在草地上,茸茸的小草拂着我的脸。我感到奥兰德走到我的身边,“起来吧!我的小姑娘。我们还有别的事。”
奥兰德所谓的事情就是打猎。我不喜欢这种残忍的游戏,在我的干扰下,他几乎没有任何战果,除了不知死活撞到他枪下的一只鹌鹑。
“詹妮,你老是这样我要发火了!”
“好吧!我保证不再唱歌了。”
“见鬼,你为什么扔石子?”
“我没有,它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树上?你想告诉我树上开始结石头了?”
“詹妮…”
“抱歉,奥兰德。但喷嚏不是你不想打就会不打的…阿嚏!”
最后奥兰德终于放弃了,我们一起回到了牧场的小屋里。巴里莫尔吃惊的看着那只瘦小的鹌鹑。“这不可能,先生。您甚至没有打到一只鹿?您的枪法一向很准。”
奥兰德愤愤的看着我,但我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我们本来有至少十次的机会吃烤肉,巴里莫尔。”我偷偷的笑了:“是啊,但今天不行了。”奥兰德终于笑了出来:“如你所愿了,詹妮?”我笑了,我明白他早就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们三个人在小屋里分享带来的面包和牛奶,当然,还有那只小鹌鹑,巴里莫尔吃掉了它:“天,它整个加起来都塞不住我的牙洞。”
夕阳终于落下了山坡,巴里莫尔睡了,我和奥兰德坐在草地上。
“开心吗,詹妮?”
“开心,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奥兰德默默的望着我:“知道吗?我也很开心,很多年以前我也很幸福,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也望着他,他的神色凝重:“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曾有一个妹妹吧?对,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她只属于我,属于我的回忆。”
“她叫布兰奇,有和你一样的棕红色头发。她精力旺盛,性格倔强,美的像个小仙女。我还记得她向我跑过来,伸着双手‘哥哥,把它给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我不能给她的?没有,只要她喜欢,她就会得到。”
“我们常常在山谷里玩耍,我用我的小猎枪给她打鸟儿。她兴奋的大喊大叫,像个小印第安人,她说‘快看,哥哥。我要那只红色羽毛的小鸟!’她摘下帽子兴奋的甩着…我的布兰奇…”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低下了头。
“后来呢?”
“后来?”他直直的看着前面,仿佛看着我看不到的东西。“她没有后来。她死了,七岁的时候她就死了。”好象有泪花在他的眼中一转。“天花。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我站在窗前,看着她身上开始冒起水泡,然后化脓,碎裂。我听到她在说:‘哥哥,救救我。’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拉着她的手。我只能远远的望着她,望着她。”
他把头埋在膝盖上,声音因为痛苦而变的颤抖。“最后她终于筋疲力尽的死去了,抱着我送她的布娃娃。她什么也没有留给我,甚至是一缕头发。”
我们都沉默了。良久,奥兰德才抬起头来:“后来我来到了英国,继承我父亲的财产,我变的富有,尊贵。但我不幸福,我所有的幸福都被她带走了,在我还能认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我所有的爱都给了她。这么多年,我还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看到她明亮的大眼睛。我的记忆不肯饶恕我,因为我没有把她从死神手中夺回来。她本来应该幸福的活着。”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帮助你吗?我告诉过你我并不是慈善家,也许还有点自私。詹妮,你很像她,非常像。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脸,我甚至相信你就是另一个她。但她不像你这样忧郁温顺。她又骄傲又任性,但有一种魔力让你忘不了。我总在想是上帝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补偿我的痛苦,所以他让你没有机会离开。”
我在想什么呢?我也在想,这无疑是上帝的安排了,不然我怎么会爱上他。用我的痛苦补偿他的痛苦,上帝为什么这样安排呢?
这些我都没有说出口,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詹妮,我要你幸福,就像我曾经希望给布兰奇的一样。知道吗?今天早上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刻被拉进了一个梦境,我对自己说:看啊,她长大了,而且变的这么美丽。”
我忽然对他起了一种怜悯的心情,他沉浸在遥远模糊的世界里,如此的脆弱,而不久前他还是遥不可及的。一个男人脆弱的一面总是能轻易的打动别人,我发现我的感情是如此奇妙而迅速的变成了更为温柔的那一种。
“好了,詹妮。我不想再说了,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你已经了解。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能尽力给你保护。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他的目光清澈而热烈,像我第一次见到就受到了蛊惑一样,我低声的吐出了几个字:“我答应你,奥兰德。”
我想我会留在他身边,即使他把我当作另一个人。
天使寂寞第七节
(十)
让奥兰德和莫妮卡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关系开始向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起初莫妮卡并不喜欢奥兰德,她的思想里有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认为奥兰德是个没有头脑的花花公子,同样的,奥兰德知道莫妮卡有张漂亮脸蛋,性格却很桀骜不训,因此敬而远之。
不久之后莫妮卡的想法就起了变化。她经常遇到奥兰德,用挑剔的眼光评价他,希望他如自己所愿是个平庸乏味的人。遗憾的是她还是失望了。他在沙龙上总是心不在焉,这一点让莫妮卡很好奇,她有了一种想了解他的念头。而当她渐渐了解——或是自以为了解之后——她发现他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无法把他放进她脑海里任何一种类型中去。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常常彬彬有礼却一针见血的指出别人的失误,这一点会令许多人反感,但莫妮卡却很欣赏,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他不会夸夸其谈,但说的话总是很中肯。他身上有种怪异的颓废气质,有时候玩世不恭,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有时候却很忧郁,说话更尖刻。这种矛盾的性格在他身上奇迹般的结合在一起,使他有了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奥兰德若是知道自己成了那个北欧美女的研究对象,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自从那次聚会之后就把莫妮卡丢在了脑后,奥兰德不会为她苦恼很久,虽然她的确是个美人。奥兰德只是发现莫妮卡偶尔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不再是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漫不经心。
莫妮卡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奥兰德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已经不得而知了,唯一明确的一点是当她发现的时候,她感到恐惧。在她的心目中,爱情是种软弱的感情,但摧毁力却很大。她不想为这种冲动的感情左右。她并不知道对奥兰德的这种探究算不算爱情,但显然它已经开始控制她的思维。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她对奥兰德出奇的冷淡,让奥兰德感到莫名其妙。
当莫妮卡肯定自己确实对奥兰德怀有不同寻常的感情时,她就干脆的承认了这一点。很多女孩对于自己的感情总是躲躲闪闪,事后又会后悔,从这一点上说,莫妮卡更像父亲。她不喜欢拖沓。当然她不会主动向奥兰德承认她对她怀有这样的感情,她决定让他爱上自己。
他们很快变的熟悉起来,因为莫妮卡在不动声色的接近他。奥兰德很快发现她傲慢但不让人讨厌,她的思想鲜明而独特,有种英国女孩很少见的深刻和大胆,她敢于藐视世俗,这种勇气奥兰德也不得不佩服。
但奥兰德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爱上她,他很欣赏她,但他的眼神里没有莫妮卡熟悉的柔情。他们的关系有些暧昧不明,上流社会开始捕风捉影的传说他们的恋情,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不知道是不是奥兰德这种有些淡漠的态度刺激了莫妮卡,她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苦恼。她骄傲的自尊心,还有在娇宠溺爱中长大的女孩特有的虚荣心都受到了伤害。她一直以为漂亮,年轻,活泼可爱,富有财产这些条件可以赢得所有人的爱慕。但这一切在奥兰德若即若离的目光中都等于零,他根本不在乎。
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奥兰德很快的投降,也许对莫妮卡来说他会只是她生命中过眼的云烟,很久以后回忆起只是她漫长的恋爱史光辉的一幕,她的爱情也不会最终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悲剧结尾。但奥兰德不愿屈服,于是莫妮卡起先多少有些不负责任的感情迅速上升成为了一种真正的热情。
莫妮卡在伦敦的上流社会的确引起了她所希望的那种狂热。为她举办的沙龙和舞会吸引了最尊贵的客人,而她的风头则压住了伦敦最负盛名的美女。向她求婚的人上至王子下至公爵,用莱曼的话说,大约可以填平整个地中海。
“真不明白,奥兰德。她显然对你有好感,可你好像没有注意。”
奥兰德不置可否的摊开双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淡漠,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制止他跌进她温柔的陷阱中去,没有理由,但是如此明确。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他的迟疑是为了什么,他却为这种后知后觉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此刻,他只是直觉的顺从于这种感觉。
十一)
奥兰德一言不发,眼神游离,莫妮卡坐在他对面,认真的看着他。“奥兰德,你为什么不说话?”
“哦,我在想一件事情。”
“你总是心不在焉,奥兰德,好象和我在一起你永远不能集中精神。”
“怎么会?莫妮卡。和你在一起我总会全神贯注。”莫妮卡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半天不说话。她的绿眼睛发出灼人的光芒。“告诉我,奥兰德。你爱我吗?“
奥兰德像被这个问题烫了一下,抬起头来,像从没见过莫妮卡一样看着她。她并没有羞涩的表情,甚至丝毫没有回避奥兰德的眼睛。“对我说真话,奥兰德。”
在奥兰德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几乎没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身边的女性从出生那一刻就被教育要羞怯、可人,从不问自己本分之外的问题,最重要的一点是永远不要让异性知道自己的好感,即使他猜出了也要坚决的否认。她们习惯压抑自己的感情,这才无愧于上流社会淑女的身份。在奥兰德遥远的童年,只有布兰奇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的答案对他来说不亚于一种虔诚的承诺。
他在震惊之余,有种奇异的柔情从心底慢慢浮起,这种感觉他面对莫妮卡时从未有过。
“奥兰德,我爱你。”
奥兰德觉得心跳有些异样,莫妮卡还是平静的看着他,只是目光如火般热烈,让人不敢正视。这一刻她美的出奇,奥兰德想他这一生大概再也见不到更美丽的女子了。
“莫妮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的,奥兰德,我很清楚我正在做的事。别以为我是冲昏了头脑,我现在很清醒。我不想再做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