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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时至今日,乃无可挽回。毕竟女大不中留啊!好在这少将之出身、人品还好,又如此诚恳求婚,倒也脚可慰心。”她打定了主意。又加之那媒人巧舌如簧,妇人们更易轻信,因此大上其当。
夫人想起婚期迫近,心动中很是兴奋,一刻也闲不住,不断东奔西走地忙碌。常陆守走进来,滔滔不绝地对她大讲一通:“你真是浅薄无理之人,竟瞒了我,要将恋慕我女儿的人夺走!(奇*书*网。整*理*提*供)你以为你那位亲王家的高贵小姐,就必为贵公子们所追求么?其实不然!他们反倒喜欢我们这等低贱人家的女儿呢!可怜你费尽心机,人家却全不动心,偏偏看中了另外的人。事既如此,我当然只能说:‘悉听尊便’了。”常陆守鄙俗暴躁,哪管对方怎样思量,一味地任情而言。夫人惊得半日无语,痛感世态悲凉,厄祸不断,眼泪夺眶而出,立刻返身入内。她来到浮舟房中,一看见浮舟天生丽质,楚楚动人,又稍感心慰,想道:“幸好上天赐给她如此美貌,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她呢?”便对乳母道:“何曾想到人心竟有如此浅薄!我自知对女儿皆要同等看待,却尤其关心这孩子的姻缘前程,常思为了她有个好夫婿,情愿舍此残生。岂知如今这位少将竞嫌她无父,舍弃了她这长姐而改娶尚未成年的幼妹,真是岂有此理2这可悲之事,我向来不忍目睹耳闻它发生于近亲远朋之中。常陆守却以为极光彩,一口应承,大肆播扬。这对翁婿倒是匹配啊。此事我决不参言语。这几日,我得离开这儿,暂住别处。”一时悲声连连。那乳母也甚气忿,很为自家小姐叫屈。她道:“其实也无甚可惜,恐毁了这门婚事,对我家小姐是福而非祸呢!以少将之卑鄙心地,未必真会赏识小姐的天生丽质。我家小姐的夫婿应当是德才惧善,通情达理的。上次我隐约窥得章大将的仪容、风度,真是英武无匹,足以令见者延寿呢。他既有此真心,夫人倒不如顾了天意,将小姐嫁与他呢。”夫人叹道:“唉,这等事,休要梦想了。人皆道这位蒸大将所求甚高,不但寻常女子他决不求娶,就连夕雾左大将、红梅按察大纳言、晴岭式部亲王等人的千金,都给他谢绝了,最后终与最受皇上宠爱的二公主成了婚。如此看来,要怎样才貌超群、完美无缺的美女才能博得他真心呢?我只想让小姐到蒸大将的母亲三公主处做事,使她能常常与大将见面。只是,三条院虽好,与人争宠毕竟是没趣的。人皆以为匈亲王的夫人有福分,不想近日也陷入了困窘。以此观之,欲得夫婿体面而可靠,先要他心志专一。我即是一例:先前的八亲王何等风流儒雅,却对我全无情意,很令我伤心;而这常陆守呢,虽浅陋粗鄙,俗不可耐,然而志虑专一,向无二心,是以我终得平安度日。有时他脾气暴躁,不通情理,确也可厌。虽极尽荣贵,偶尔争吵,过后也便平安无事了。皇族公卿,极尽荣贵,身分低微的人,又如何相配?恐勉强进去,也是枉然!唉!我家小姐真是天生薄命了2虽是如此,我总要拼力为她寻个称意的夫婿,以免遭世人嘲笑。”
常陆守正为次女的婚事忙碌着,他对夫人道:“你有许多漂亮的侍女,暂时借与我吧。帐幕等物,这里也是新制的,但一时来不及换到那边去,索性就用这边的房间吧。”他就来到浮舟的住处,忽儿站起,忽儿坐下,吵吵嚷嚷地指导下人装饰居间。浮舟的房舍装饰,原本极美观雅致。他却别出心裁,这里那里地胡乱摆些屏风;又塞进两个橱柜,弄得不伦不类。他对自己的布置颇有些得意。夫人看着难受,但因决定不再参言,也便只作不见。于是浮舟只得迁至北所。常陆守对夫人道:“同是你亲生女儿,何以亲疏迥异呢?唉,我算明白你了!也罢,世间并不乏没有母亲的女儿呢!”白天,常陆守就同乳母替女儿打扮装饰。这女子约十五六岁,矮胖圆肥,头发极美,长短与礼服一般,容貌也还过得去。常陆守万般珍爱地抚摩着那长发,说道:“其实未必非得嫁给这个企图另娶别人的男子。不过这位少将身份高贵,品行优秀,又有盖世才华,深得皇上赏识,想招他为婿的人家甚多,让给别人太可惜了!”他真是个傻瓜,受媒人蒙骗却不知晓,讲出此话。左近少将对媒人的话深信不疑,知道常陆守殷勤着此,觉得万事俱备,便于约定之日晚上人赘来了。
但浮舟的母亲与乳母觉得此事欠妥,卑鄙荒唐。她们住在家里,很是乏味。母亲便书一信与匈亲王夫人,信中言道:“无故打扰,实甚冒昧,故而许久不敢写信给你。现今,小女浮舟须暂迁居处,以避凶神。尊府如有僻静之室可蒙赐住,实乃大幸之事。我浅陋薄识,一手抚育此女,颇多不周之处,亦甚觉痛苦,惟君可赖仰仗了。”这是一封含泪而就的信,令二女公子很是感动。她暗思:“父亲在世时不愿认这个女儿。现在父亲和姐姐都已故去,仅我在世,是否应该认她为妹呢?倘我对其飘浮流离、困苦无助之状佯作不知,置之不顾,于情于理实是不通。况并无特殊缘故而姐妹分散,对亡人也不光彩吧?”她犹豫末决。浮舟之母亦曾诉苦于二女公子的侍女大辅君,故大辅君亦劝道:“中将君此信定有难言之苦衷。小姐不可冷淡作复,让她寒心。姐妹之中出有庶民,乃寻常之事。切不可疏离冷淡于他。”于是,二女公子回信道:“既蒙君嘱,岂有木遵之理。舍下西向有一间颇为僻静之室可供居住,只是设施太过简陋,如不嫌弃,即请迁居于此!”中将君阅信后,欣喜无限,拟带浮舟暗地前去。浮舟早想认识此位异母姐,这次婚变反倒赐了她这个机会,故甚是欣慰。
常陆守诚心想盛重接待左近少将,却不知如何方可办得风光体面,只管搬出大卷大卷东国土产的劣绢,犒赏侍从。又端出大量食物来,摆得满处都是,大声叫众人来吃。众仆从皆认为这招待甚是阔气!少将亦觉攀这门亲实乃英明之举。夫人觉得此时离家出走,一概不理睬,似太不近情理了。于是强忍着暂呆家中,只是袖手旁观常陆守所为。常陆守东奔西走,忙于安排:这里作新婿的起居室,那里作侍从之居。他家屋子原本甚宽,但前妻女婿源少纳言占居了东所,他家又有不少男子,故未剩空房。浮舟之房因让与新婿居住,她只得住在走廊末端的屋子里。夫人觉得太委屈浮舟了,思量再三,才向二女公子乞请居所。夫人想到:因浮舟无贵人相援,才遭到如此冷遇。所以不顾二女公子并未承认此妹,定要浮舟送过去住。随浮舟去的只有一位乳母和两三个待女,住在西厢朝北的一处僻静屋子里。中将君亦相随前往,并特地问候了二女公子。尽管长年渺绝音讯,不过毕竟不是陌生人,二女公子与她们相会时也甚为大方。常陆守夫人觉得二女公子实在是高贵之人,见她如此精心照料小公子,不禁又羡又悲。心想:“我本是已故八亲王夫人的侄女,亦是至亲。推身份卑为侍女,所生之女便要低人一等,不能与其他姐妹同列,故处处遭逢厄境,受人欺凌。”如是一想,便对今日强来亲近甚感无趣。此时二条院极为冷清,无人拜访,故母夫人也得以住了两三日。此次方得以从容观赏此处景致。
一日,匈亲王归府。常陆守夫人早想睹其风采,便透过缝隙窥视,但见匈亲王容貌清秀无比,犹如一枝初搞的樱花。其面前跪着几个四位、五位的殿上人相伺候。这些殿上人,也一个个风采俊逸,容光焕发。较她那依托终身却又颇为粗俗的丈夫常陆守更见优秀高雅。众多家臣依次向他汇报种种事务。又有许多她不相识的青年五位官员,立于其侧。她那作宫中御使的继子式部丞兼藏人,亦来参拜。她见到匈亲王如此权势显赫,神色庄严令人生畏之状,不禁想道:“这般风华绝代的男子呵!嫁得此人真是福贵无量!先前未曾晤面,料想这个人虽身份高贵,但定对爱情浮薄不专,二女公子也难得快乐。如今一想,这臆想未免太为浅薄了。以旬亲王此种风采,谁作了其妻室,即使只像织女般一年与他相会一次,也是幸福无比啊。”此时句王亲正抱了小公子逗乐,二女公子隔帷屏坐着。匈亲王掀开帷屏,与她柔声谈话。两人均姿貌清丽,实乃天赐一对壁人!再忆起已故人亲王的寒酸模样,真有天壤之别。不久旬亲王起身进帐,小公子便同乳母和侍女们一起玩耍。此时,又有众多人前来请安,匈亲王皆以心绪不佳予以拒绝。他一直睡到傍晚时分。饮食也于此处进用。母夫人看到这般光景,心想:“此处万事高贵轩昂,异乎寻常。看了这般盛景,便觉家里虽奢华,却因人品低劣,到底粗俗浅薄。仅有浮舟,即便匹配这等着贵之人,也毫无逊色之处。常陆守一心想凭丰厚的财力把几个亲生女儿捧得皇后一般高,虽她们同为我所生,可与浮舟相比,实是相差甚远。如此思量,今后对浮舟的前程,也须抱远大之望才好。”她彻夜不眠,通宵达旦地计量着将来之事。
包亲王直睡至日已甚高方才起身。他道:“母后身体不爽,今日我须进宫请安。”便忙着准备服饰。母夫人又想看个仔细,便再从隙缝中窥视。但见身着华丽大礼服的旬亲王,愈发显得高贵不俗,更为俊美优雅了,其尊贵气度,实在无与伦比。但见他仍舍不得公子,只管逗他作乐。后来用过了早餐,方才起身出去。侍从室中早有许多人在等候,见他出来,纷纷上前,向他报告事情。其中一人,虽经过了一番用。已打扮,然其面貌很琐,毫不足观。他身着常礼服,腰悬佩刀,至旬亲王眼前,更觉相形见细,萎颓万分。此时,有两个侍女窃声讥评,一个道:“他便是常陆守的新婿左近少将呀!原本是娶住在此处浮舟小姐的,后来他说不娶得常陆守的亲生女儿,便不肯用心爱护,意改娶了一个幼童。”又一人道:“然而,随浮舟小姐同来之人不谈此事;却是常陆守之人在私下谈论呢。”她们未曾料到,这些议论皆被俘舟的母亲听了去,她听得此般议论,不禁生出许多气恨来。为昔日将少将那样看重而悔恨不已,认为他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庸人而已。此时小公子跪膝出来,自帘子一端朝外张望。匈亲王瞥见了,便转过身去,走至帘前,向二女公子道:“倘母后身体稍佳,我即刻便回。若是不见好转,今夜就得在宫中伺候。如今与你暂别一夜就牵挂不已,真难受呢!”他又逗弄了小公子一番,便出门而去。母夫人窥得其容姿,只觉光彩照人,百看不厌,甚为惊羡。匈亲王出去之后,这里顿觉失去了生气。
常陆守夫人走进二女公子房中,对旬亲王百般赞誉。二女公子觉得她有些乡下习气,微笑着由她讲去。她说道:“昔年夫人仙逝之时,您才刚出世呢!亲王与身侧之人皆为你的前途担忧不已,不知如何是好。您真是前世修得如此好命,即使在山乡野地亦能顺利长大成人。只是你姐姐不幸早逝,实在令人万分惋惜!”说到此处她竟悲不自禁,流下泪来,惹得二女公子也一阵悲伤饮泣,道:“人生无常,难免有可悲之事。然想到自身犹能生居此世,也稍可自慰。父母先我而去,原是世之常事。尤其母亲,连面貌亦未曾知便弃我而去,故也不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