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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星星,怎么会亮得这般不可想象?好像伸出手就可以摘下一颗。明子睡不着了,就这样彻夜坐在窗台上。灿烂的星空,让她想起了一个地方,不是东京银座的灯红酒绿,而是一个遥远的,遥远的山上。
那座山上的小孩子们,都长着像星星一样,让人惊喜的美丽眼睛,那座山上,开着一种很香的克鲁娜花,那座山上的人都爱歌唱。明子闭上眼睛,仿佛又闻到了克鲁娜花香,听到了族人的歌咏。坐在台北星空下的明子,多么怀念这个她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
第五章台风过去
台风过去了,遗留下满城飘零的绿叶,和蔚蓝的天空。
警察吹着急促的哨音,指挥被满地枝叶和店招阻碍了的交通,忙碌的工务车来来回回,清理满目疮痍的街道,人们推开窗户,看到了翠绿色的台北城。这是一个翠绿色的星期六。
伤心咖啡店的门前也是一片凌乱。吉儿小梅素园都来了,她们帮小叶清理风灾后的店面。素园系了一条围巾开始拖地,昨天夜里淹了水,将店里的地面泡得泥泞不堪。小梅擦玻璃,吉儿和小叶架起了一座活动梯,她指挥小叶爬到店招上,清理挂在上面的树枝。
吉儿乘空点了一根烟,正和隔壁店面的邻居打招呼,她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猛一回头,看见小叶从梯顶跌落到了地面。
吉儿急忙跑过去,扶起小叶,看她是否跌伤了。小梅和素园也从店里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她们方才在柜台上找到一个奇怪的骨灰罐,上面还有马蒂的证件。
“哇操,我没事。”小叶笑着说,声音很虚弱。
“小梅,快把你的车子开过来。”吉儿沉声说。
吉儿怀里的小叶全身发烫,并且不停地剧烈颤抖,就像是风中的一片叶子。
清洁妇人拿钥匙打开海安的家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眼前真是一个大灾难,好像龙卷风吹过整个客厅一样,所有的家饰用品都被狂风扫得天翻地覆,屋里竟还布满绿色的落叶。这真是个奇景,妇人想,二十二楼上怎么会有叶子飞得上来?她叹了一口气,在门口换上拖鞋。
妇人眼中的海安是个奇怪的岢先生。奇怪之处,在于岢先生从来不工作,却又这么富有。岢先生的行踪很诡异,要不连续数十天不见人影,要不找了一大堆奇怪的人在屋里日夜厮混,所以对于屋子里这样凌乱的景象,妇人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大大增加了她的工作量,可是她并不抱怨,一来岢先生给了她丰厚的薪水,并且不时给她小费,有时候端一杯咖啡竟也得到千元大钞的打赏;另一方面,妇人喜欢岢先生,在她的眼里,认为再也没有比岢先生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了。
岢先生真爱看书。有一次,妇人问他是不是在教书,岢先生很温和地笑了,说,不,我不工作。岢先生也爱听音乐,有的音乐吵得叫她头疼,有时又很优美,连她在打扫中也觉得愉快了起来。
现在她走到客厅,打量着从何处清扫起,妇人就看到了落地玻璃窗上的破洞。
落地玻璃整片撞碎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冲到窗外一样。妇人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因为地上并没有碎玻璃。原来屋内的凌乱是因为窗户破了,台风扫了进来。妇人又看到客厅的地上有一大摊血迹,还有一个碎了的陶瓷,一件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灰色袍子,被风刮到了书柜上方。
突然之间妇人觉得很不安,心里有恐怖的感觉。出于下意识地,妇人从碎玻璃窗探出上半身,往地面张望。没有,妇人手掩胸口松了一口气,楼下的地面并没有异状,只有无尽的落叶。
妇人开始打扫房子,她清理了血迹。
好几天以后,还是不见岢先生回来,妇人自己出钱找人补了玻璃窗。她是个忠厚的清洁妇,不忍心看到主人的房子遭受风吹雨打。严格说起来,她也没有损失,因为岢先生总是一次预付了半年的薪水,妇人只不过将预支的薪水挪出来而已。
之后,妇人如常每天前来打扫,却再也不见岢先生归来。当她预支薪水到期的那一天,妇人最后一次将房子清理干净。在她关上大门前,妇人回首对房子最后一瞥,寂寥的客厅里,只见六座时钟兀自嘀嗒行走,四面大镜子静静映照着天光。妇人觉得很凄凉。
第五章莫桑比克
小梅推开病房的门扇,看见朝外的病床上躺着小叶,偏着头,好像睡着了。
小梅悄声来到小叶榻旁,拉起活动帘幕。隔壁病床住着一个子孙满堂的老婆婆,整天探访的客人不断,总是吵得很,但是这对于小叶似乎不成问题,她总是在昏睡。事实上,在那一天送她就医的路上,小叶就昏沉沉地睡去了。
送到医院以后,医生诊断她是肺炎,随即就办理了住院,医生很肯定地告诉她们,住一两个礼拜就没事了,现在过了五天之后,医生们的乐观正在消逝中,小叶的高烧情况更糟了,并且一直昏睡。吉儿找来了院内最富名望的大夫诊察,大夫看过以后,语带玄机地告诉她们,肺炎虽然不是难治的病,但也有相当的死亡率。
医生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素园发现在护理站的住院病人表中,小叶的名字上打了一个红点,这是对于重症病人的特别标示。小叶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里难得醒来一两次。医生来探视的频率增高了,这天上午,医生和小梅她们数人就聚在小叶床前,面对吉儿连串的疑问,这医生解答之际,自己脸上也有不解之色。
小叶的高烧持续不退,白血球数急遽增高,肾功能正在衰败中。
“很少看到这样的病历。”医生说,“Patient还很年轻,平时身体也不错,不应该抵抗力这么低,简直是全面败退。真叫人想不通。”
于是医生给小叶作了更多的检验,结果只有徒劳无功。
小梅在小叶床前轻声坐下,她看见小叶转过了头,原来她醒着。
因为高烧的关系,小叶脸颊潮红。小梅替她调整了冰枕,又用毛巾擦擦她的脸和脖颈。小叶穿着女病人的粉红色袍子,小梅以前从来没有看见她穿过女装。
“谢谢你。”小叶轻声说。
“你好好休息,今天换我轮班陪你。”小梅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是冰的。
“什么时候了?”
“晚上七点。你饿不饿?”小梅问。她觉得今天小叶精神好多了。
“我是问今天几号。”
“七号。你住院第六天了。”
“这么久?”小叶皱着眉深深迷惘,“六天?”
“安心养病吧。快快好起来,早点出院。”小梅说,“要不要我念书给你听?吉儿给你带来了几本书。想听什么?杂志,小说,还是诗集?”
“铐。”小叶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念诗,我最没有诗意了。”
“那我念报纸给你听?”
“不要了。”小叶摇摇头,疲乏地闭上了眼睛。小梅看到她原本水灵的双眼现在微微地凹陷,眼眶还带着隐约的黑气,她很心疼。
“那我陪你聊天?”小梅问道。
小叶摇头。
“小叶,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撑过去,不要急死我们了。”小梅说,她的心里感到难受。小叶一向是最活泼的,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子消沉。
“急不死人的。”小叶又睁开了眼睛,她说,“就算死了,也不错。”
“怎么这么说?你不想想关心你的人?想想海安,想想吉儿。”
“想他们有什么用?他们是两只自由的鸟。小叶是什么?小叶只是树桠,让他们栖息。”
小梅的眼泪滚落,却笑了,她说,“谁说你没有诗意?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浪漫的人。”
门口有一些人声,是吉儿陪着小叶的阿爸阿姆过来了。小梅起身去开门,却被小叶挽住了她的手。
小叶从枕头上轻轻仰起头,一点光彩在她的眼睛里乍现。她说:“小梅,我的这辈子,过得很幸福。”
小叶又睡回枕头去,闭上了眼睛。
吉儿和小叶的父母进来了。他们方才和主治大夫谈过,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小叶的阿姆红着眼眶。小叶现在又昏睡过去了,大家都围坐在她的身旁,一筹莫展。
小叶的阿爸脱下印有“兴农农药”字样的帽子,握住小叶的手。他非常沉默。一直没有办法了解这个女儿。小叶从小就是个特别活泼的女孩,阿爸最不能忘记的是,小叶穿着小学女生的蓝短裙,和小男生扭打成一团的镜头。她是一个健壮的野丫头。小学老师都告诉他,小叶有画画天才,一定要培养她。阿爸虽然不觉得画画是个好差事,他还是花了钱让小叶学画。小叶越画越好,家里的墙上挂满了绘画比赛的奖状。
都说天才的小孩子难养,大概是真的吧?小叶长越大,阿爸就越不能了解她。最不解的地方,是小叶变得那样男性化。这样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一天到晚打扮成男生,让他简直认不出来了。也许当初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到台北学画画,台北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是台北改变了她。阿爸摸摸小叶的短发,觉得对小叶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这几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阿爸心里想,等小叶病好了,一定要带她回嘉义去。
素园下班后过来了。陪着坐了一会儿,因为吉儿要抽烟,她就和吉儿一起去了抽烟室。
“找到海安了吗?”素园问吉儿。
“没有。这家伙,又让他跑了。”吉儿说,她低头点烟。
“那么马蒂的家人呢?”
“联络上了,但是我还没跟她爸爸说发生了什么事。妈的,我最不会安慰人,叫我怎么说?你和我一起去见她家人吧。”
“好。”素园回答。说到马蒂,素园的心里一阵疼痛,怎么会好好地去马达加斯加,却变成了异乡魂?这两天事情太多,小叶病倒,海安失踪,忙得没有时间痛哭一场。
吉儿的眼眶也转红了。
“你哭了?”
“没有。”吉儿说,“是烟,可恶的烟。素园,我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要离开了。你明白吗?我要离开台湾了。”
“跟尚保罗出国去?”
“对。我决定和他一起去加入国际环保工作。他们有一项第三世界环保领袖培养计划,尚保罗推荐我代表台北,我决定去接受训练。”
“在哪里训练呢?”
“在非洲,莫桑比克。要训练半年,然后还要到一些国家实习,要多久不知道。”
“什么时候走?”
“十月底。”
“十月底?……好快,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素园偏着头,她想了想,又说,“你就要离开台北了。”
“没错,但是我还会再回来。”
“真好。”素园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素园,我台北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要做好我的经纪人哪。”吉儿说。她指的是书的版税等等杂务。《新佃农时代》出版两个月,已经蹿升成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一时之间,吉儿的名利滚滚而来,也幸好有这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