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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伯朗再见矢神先生时,妈妈再次给他穿上了久违的那身新衣服。于是,他知道自己又要去一个体面的地方了。要是法国餐厅就讨厌了,他想,那里无聊透顶,让人浑身不自在。
祯子从一大早就怪怪的。不仅精心化了妆,还对着镜子换了好几身衣服。时不时停下来,嘟囔上几句,看上去是在演习跟谁寒暄。
不知不觉间,矢神先生已经来接他们了。他开的是一辆大大的白色的车,伯朗以前从未见过。据说这车子叫梅赛德斯奔驰。伯朗躺在宽大的后座上,让身体砰砰地弹跳着。祯子坐在副驾驶席。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进了住宅区。有许多上坡下坡,漂亮的房子排列在道路两旁。
其中一座吸引了他的视线。那绝不是伯朗印象中的“家”。所谓“家”,应该像他住的地方一样,虽然小,却整洁舒适,但这座房子不同。大门很宽,车能直接开进去,院子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车子开过铺着细沙的道路,停在房子的玄关门前。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衣服的男子。
在矢神先生的催促下,伯朗和祯子下了车。
“您回来啦。”穿黑衣服的男人朝矢神先生低头行礼。
“把车停进去。”
“是。”男人接过车钥匙,钻进梅赛德斯奔驰里。
伯朗这才明白,这里就是矢神先生的家。不会吧,他想,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家人吗?
在矢神先生的带领下,两人走进屋内。一进门是一块很大的空间,大得足够玩躲避球,可那不过是脱鞋子的地方罢了。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宽敞啊?真搞不懂。
进入的第一个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周围环绕着黑色的皮沙发。房间面向庭院,只要打开玻璃门就能出去。
“伯朗君,”矢神先生叫他,“你能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吗?”
伯朗迷惑地看着妈妈。
“妈妈要先去见一下矢神先生的父母。你在这里等哦。”
祯子的语气仿佛是在劝解,伯朗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后,伯朗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巨大的桌子是奶油色的大理石,蕾丝桌布上放着烟盒和水晶烟灰缸。墙上的风景画一定出自名家之手。架子上装饰的茶壶和茶碗,还是不碰为妙。
伯朗正望着墙壁,忽然感到视野一角似乎有什么在动。他朝院子看去,大吃一惊。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里。他大概比伯朗大两三岁吧,身材纤细,眼神锐利,让人联想起敏捷的野生动物。
少年想打开玻璃门,但移门的锁扣扣住了,打不开。他看着伯朗,指指锁扣,意思是“快帮我打开”。
伯朗走过去,开了锁扣。少年粗鲁地推开玻璃门,脱掉鞋子,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上下打量着伯朗。
哈哈,他轻蔑地笑了两声,说出了轻蔑的台词:“果然是穷鬼。”
伯朗心头火起,怒瞪着他,对方却毫不畏惧。
“你穿的是你最好的一身衣裳吧?穷鬼也只能拿出这种东西。”
伯朗双手攥成了拳头。不能在这里打架,可他真的很想把这没礼貌的家伙修理一通。
“坐下。你这样我不舒服。”
伯朗不想听他的,于是站着不动。少年说:“不愿意坐?那你就站着吧。”
照他说的做还是很不爽,伯朗便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少年获胜似地哼了一声,说:
“你妈干得漂亮。”
伯朗不明白,眨了眨眼,少年继续说:
“我是说康治先生的事啦。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这不是干得很棒嘛。他可是要继承这栋大房子的人啊。你们一辈子都不用干活了吧。”
“他这么有钱吗?”
对方失笑。
“你傻啊?没钱能住这地方?不过,这里倒不是康治先生盖的。”
“是谁盖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少年扬起嘴角。
门开了,露出矢神先生的脸。少年似乎有点慌张。
“搞什么啊,你是从院子进来的吗?”
“是啊。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你们在聊什么呢?”矢神先生交替看着少年和伯朗。
没什么,少年说完,站起来,打开玻璃门,穿上运动鞋,看也不看伯朗他们,径直穿过院子走掉了。
“他是谁?”伯朗问矢神先生。
“嗯……亲戚家的孩子。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
“别说这个了,你能跟我来一下吗?我想带你见个人。”
“盖这栋房子的人?”
矢神先生的眉毛惊讶地动了动,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没错。”
“是矢神先生的父亲吗?”
“还有我妈妈。”
走吧,矢神先生说着,打开了房门。
在一间像古装剧里那么大的和室里,伯朗和刚才便坐在那里的祯子一起,面对着矢神先生的父母。他的父亲是一位蓄着白胡子的老人,穿着茶色的和服。他的母亲穿着淡紫色的洋装。
老人抱起胳膊,盯着伯朗看了半晌,问道:“你叫什么?”
“手岛伯朗。”
“伯朗君,你在学校最喜欢的科目是什么?”
伯朗不知如何回答,默不作声,老人的嘴角稍稍有点歪。
“你讨厌学习吗?”
这话说对了,伯朗轻轻点了点头。老人微微地笑了。
“你很诚实,这很好。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现在我能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想请我做什么?”老人目光锐利。
不单单是他。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也就是矢神先生、还有祯子,都注视着伯朗。但每个人目光中蕴含的东西各不相同。尤其是祯子,她眼中的不安让伯朗心中有了某种觉悟。
“让妈妈,”他开口道,“不再被大家讨厌。”
老人的妻子露出吃惊的表情。老人的眼睛也睁大了。他对祯子说:“看来你的教育很到位。”
听上去不像褒奖,但祯子马上低头道谢:“您过奖了。”
这比面试更像面试。和来的时候一样,矢神先生把伯朗和祯子送回了家。但在白色的梅赛德斯奔驰里,每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两个月后,祯子和伯朗搬进了矢神先生买的公寓。其实在此之前,矢神先生都不住在那座豪宅里,而是独居在公寓中,他说公寓太狭小,于是又新买了一套大房子。就因为这样,伯朗不得不转学。他不愿和同学们分开,可没办法,跨学区入学是不被允许的。更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放学后不能绕到小姨家去了。伯朗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已经可以自己在家了吧?”妈妈这么一问,他只能点头。
他们没有举行结婚仪式,原因伯朗不太清楚。大概没人提起这事,当事人自己也没想到要操办吧。
即便如此,在作为转学生向大家作自我介绍的时候,伯朗还是说自己姓矢神。不知怎么的,他有一种说谎的感觉。他觉得那不是自己,是别人的名字。
但在世人眼中,伯朗就是矢神伯朗,没有别的身份。接电话的时候,祯子会非常自然地说“您好,矢神家”。大门口的名牌写的是“矢神”,邻居都管祯子叫“矢神太太”。当然,伯朗在学校也被称为“矢神君”,有人这么叫的时候,他只能答应。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在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他想赶紧回到原路,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没过多久,伯朗就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并不是迷了路,而是登上了一列无法脱轨的火车。
那是搬进新公寓之后的第三个月。伯朗从学校回来,便看见祯子在打扮,似乎是要出门。不久之前,她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餐桌上放着盒泡芙。见伯朗望着盒子,祯子说:“吃吧,不过要先洗手哦。”
伯朗洗了手,开始大嚼泡芙。祯子坐在一旁,开心地看着他。
“妈妈不吃吗?”伯朗停下来问道。
“妈妈就不吃了。伯朗,只要你喜欢,就尽管吃吧。”
伯朗高兴极了,一个还没吃完,手又伸向了下一个。
“伯朗,”祯子叫他,“在学校开心吗?”
“还好吧,”伯朗回答,“慢慢就习惯了。”
这样啊,祯子嘴角浮现出放心的微笑,接着又换了认真的口吻,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听她的语气,似乎在抑制着自己的感情。
伯朗双手捧着泡芙,望着母亲,默默地点点头。
“明年呢,”祯子说,“我们就将是四口之家啦。多多关照哦。”
诶?伯朗不禁叫出了声。他不太明白妈妈的意思。祯子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们家要添丁啦。伯朗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哦。”
伯朗仍然没有马上理解,愣愣地望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母亲。
第3章
看见有个身穿黑套装的年轻美女站在入口,伯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用手碰了碰桌上的红色纸袋。这是他的标记。对方的标记就是穿一套黑色洋装。
但黑衣美女看向与伯朗完全相反的方向,露出笑容,兴高采烈地走了过去。等着她的,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长得女里女气的,让人心生厌恶。这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因公碰面。是不是在宾馆的休息室里搞外遇啊?伯朗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心里不爽起来。
杯里的咖啡还剩一半,但既然女招待走了过来,就索性让她再续一点。这家店可以免费续杯。这样的话,不喝反倒不划算。
看看表,刚过下午五点。真不喜欢不遵守时间的人啊,他嘀咕着。
他在等明人的妻子。就是白天打来电话的那个女人。她说自己叫枫,不知是汉字的“枫”呢,还是平假名或者片假名?他也没问。
而且,那家伙结婚了,意思是——伯朗神游天外。
弟弟出生时,伯朗九岁。与顺子和宪三一起赶到医院时,他还是懵懵懂懂的。那天,他和姨妈、姨父一起在家等消息。只有康治一个人去医院守着。其实,他本就是那家医院的副院长。直到很久之后,伯朗才知道他主治神经科。
祯子在医院的特别病房里。在那里,伯朗见到了刚刚出生的弟弟。
皱巴巴的,这是他的第一印象。尤其是那粉红色的皮肤。手脚细细的,唯独脑袋特别长,长大了能跟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吗?不过他转念一想,旁边的大人都没说什么,应该没问题吧。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祯子一边笑,一边流着泪。他明白了,生下这个孩子,对妈妈而言,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
有了弟弟真好啊,你很高兴吧?顺子一开口,许多人都来问伯朗。伯朗便老老实实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因为这崭新的存在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矢神家的人喜气洋洋,祯子与康治幸福满满。就连伯朗,也没理由不高兴。
弟弟被命名为明人。伯朗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不过反正不像自己一样,是祯子随随便便起的。
明人出生后,原本暂时疏远了的大宅,又经常举家前往了。豪宅的主人,那位白发老人,名叫康之介。他的态度与初见伯朗时判若两人,笑眯眯地迎出来,不过目光始终不离刚出生不久的孙儿。或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伯朗的存在吧。
“这眼神好,”康之介抱着明人,高兴地说,“意志坚定。小家伙将来会是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