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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召南脸色微变,一下子很难消化钟叔的话,冷笑着说:“关心?当初我被谷文森和许劭严联手对付,老爷子冷眼旁观。如今,许劭严遇到了难处,怎么就坐不住了?”
“那是因为,顾氏绝对不能倒,他许劭严是顾家的人,你顾召南更是!”
“我早就不是顾家的人了,顾氏倒不倒,跟我没关系!”
“呵呵,臭小子,这是跟爷爷置气?怪我当初赶你出去?”顾老爷子笑,“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上流的是我们顾家的血!你当初年轻气盛,不知道商场的波诡云谲,爷爷故意赶你出去让你自立门户也是为了顾家的将来,以后整个家都是要给你的,你要自己毁掉?”
“什么……意思?”
“你当我真的老糊涂?不把顾家传给嫡子,反而要给一个私生子?何况,事实证明,论才干魄力,他都比不上你。”
只是几句话,大量的信息,任谁都很难接受。
可是顾召南很平静,他在一瞬间就根据自己对老爷子的了解做出了判断,他不是在诓自己。这个纵横商场数十年的老人,老辣霸道,眼里只有顾家的产业和未来,哪怕牺牲儿子的幸福,哪怕为了培养下一任顾家的掌权人,故意把自己赶出去……这样外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他真的做得出!
他突然觉得背脊冒起一股嗖嗖的凉意。
59粉末
宋未晚走出来的时候;背后沁了一层冷汗。她呆呆地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人流手术室”,这五个字让她失魂落魄。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直到又有人进去,不小心撞着她,她才回过神来。
转身往外;没走几步;突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忙乱的脚步声。
似乎有所预兆,她抬头望向前方的身影;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可是足够她看清楚,是他!
顾召南冲到她面前,因为一路奔跑,兀自不停喘着气,然后目光却落在她身后,门牌上的字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把抓住宋未晚的胳膊,十分用力……
宋未晚还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走出,手腕痛得像是要断了。她吃痛地挣扎,说:“放开我!”
顾召南丝毫不怜惜,咬牙切齿地问:“是谁?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她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爷爷告诉我,你怀孕了,将近七周,算时间,孩子是我的对不对?”他望着她,眼底有震惊,有痛心,“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打掉我的孩子?”
“谁说是你的孩子?”她倔强地扬起头,与他对视,“顾召南,你想太多了!”
“胡说!那个晚上你和我在小镇的船上,我们两个……”
“那又怎么样?”她脸上发哄,不愿再回忆那个滚烫、炽烈却又恶心的夜晚,甚至刻薄地挖苦说,“顾召南,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不怕告诉你,和你的每一次,我都有吃药!何况,我又不是只和你一个男人……”
“贱人!”
“啪——”一声,耳光清脆,打得她眼前一黑,脸上痛得都麻木了。
周围人都被响动吓到,纷纷朝他们这边望过来,女人一脸苍白虚弱,男人一脸震惊愤怒,内中原委无需多加揣测就很明显,一定是这个女人背着自己的男朋友打掉了孩子。
这年头,能舍不得打掉孩子的男朋友,应该算好男友了吧?
所有人一脸惋惜和同情,远远望着,期待看下一步的剧情该往哪里演。
可是,情节却在此中断——
顾召南震惊地望着自己的手掌,掌心都红了,可见刚刚自己有多生气,才会如此情绪失控。
宋未晚捂着半边脸,深吸一口气,表情再次恢复平静,她冷冷地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的事情,早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再见!”
宋未晚挺着腰板,快步离开。
走廊里,人来人往,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她和他,便如这其中任何一个。
**********
顾召南背对着对方,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必须,也只能这样站着,哀伤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至,迅速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他没有办法,再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哪怕是他曾经深爱过的。
这一刻,他都不愿再去追她,甚至连打她骂她折磨她,都会觉得累。
没有转身,更没有离开,他只是抬起头,深深望了望那五个字,突然觉得很讽刺。在听老爷子说到她怀孕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地一重,似乎一下子顶在了胸口,冲撞着……
他下意识地问对方怎么会知道?
直到看到对方亮出那张怀孕六周的单子,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一定是他的!一!定!是!
“我答应你,不再为难顾氏。”他的声音似乎和大脑分离,本该慎重考虑的决定居然就这么轻易蹦了出来。
那一刻,无论让他用什么来交换,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他忘了宋未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甚至深恨自己,还一次次狠狠伤过自己……
老爷子告诉他,宋未晚预约了一台小手术的时候,他愤怒得像一只狮子,冲了出去。
她怎么敢,在没有知会他的情况下,那样悄悄处置他们俩的孩子?
一路狂奔过来的结果像是听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他没来得及。
好消息是,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如果这也算好消息,为什么会让他更加难过。
他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大夫从里面走出来。
他目光嫌恶,望着对方手中的胶质手套,纯白干净,可是为什么他觉得上面沾满了鲜血。那是无数小生命,包括……
女医生看到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站在走廊中央,西装革履、气质出挑,脸上的神情却是怔忪迷惘的,忍不住驻足询问:“你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医生,我想问你一件事。”男人的神情寡淡,连声音轻得像烟,在空旷的走廊里隐隐约约,几乎要飘走。
**********
上午11:45,顾召南从医院离开。
中午12:15,回到公司办公室看文件。
下午,开会,会客,开会,继续开会。
一忙就到了晚上,回到大屋已经是晚上11点以后。
忙碌了一整天,他的脸上依然不见一丝疲态,一头又扎到书房里处理没看完的文件。
他必须让自己停不下来,才能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公司越是发展,越是让他认识到商场的残酷、对手的阴险,他不能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正对着书桌上那一盏小小的台灯发呆,惊觉过来,沉声问:“谁?”
“召南,是妈妈。”把手转动,门被推开,温婉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
顾召南瞥了一眼桌上的万年历,时间是凌晨一点半,眉头微皱:“妈妈,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觉?”
“我早就睡了,还以为你今天忙很久,要休息在自己的小公寓那边不回来。后来听到你的车响了。”温婉莹将面放下,嗔道,“听说,你今天中午回来就一直在忙,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就吩咐厨房给你下了碗面。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连饿都没有感觉?”
顾召南接过筷子,挑着面条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香气腾腾,这一刻他终于觉得饿了,于是决定继续吃完。
温婉莹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经意地开口问:“我听司机老王说,你今天上午去见老爷子了?”
顾召南肩背一僵,一边慢条斯理地吞咽,一边含糊地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他还找你干什么?”温婉莹听到他承认,面上顿时一沉,连声音也凌厉了几分,“他不是已经把你赶出顾家的大门了吗?如今还有什么理由找你?”
顾召南咽下嘴里的面条说:“他是为了替许劭严求情,希望我放过顾氏。毕竟许劭严之前和谷文森联手整我,有些手段触及了法律,我继续揪住不放说不定能整得他们进监狱,许劭严一个人事小,到头来连累顾氏声誉受损,就不是老爷子想见到的了。”
“呵呵,这还真像是他的作风,从头到尾,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顾氏。那你准备怎么办?”
“听他的,放顾氏一马。”
“真的?那响巢国际呢?”
“谷文森?”他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想起某些刺眼的画面顿时更加不悦,“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放过他!”
“那你就非要和响巢国际两败俱伤?”温婉莹终于没忍得住,气冲冲地说,“我已经听说了,你一回云城就频频出手还击谷文森,甚至不惜以本伤人,这是极其愚蠢的做法!我不能容许你这么任性下去!”
顾召南吃了一半的面,终于搁下了筷子,他顿了顿,说:“算计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谷文森可以以后再收拾!他是黑道起家,手段卑鄙下作,要是被你逼急了,是很危险的!这一点你不可能不清楚。再说,召南实业之前经历重创。虽然有我注入资金,也有你乐uncle的帮忙引进项目,但是还没完全站稳,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完成手头的这个项目。这些道理,你是真的想不清楚,还是被个人的私愤蒙蔽了脑袋,不愿意想清楚?”
“什么意思?”
“你上次栽跟头,除了有许劭严那个小杂种和谷文森的算计,还有那个女人害你昏了头,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温婉莹不悦地说,“你当我不知道,当初她突然回云城,是谷文森找回来的,所以你才要这么不依不饶地对付谷文森!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你吃了这么多亏,还不长记性,说不定她和谷文森的关系……”
“妈!”
温婉莹被他喊了一声打断,烦乱地挥挥手说:“算了,不说她!我告诉你,欣桐就要从德国来云城了,明天的飞机。我邀请她来参加我们召南实业的商务酒会,这次你能够这么容易走出困境,你乐uncle帮了很大忙,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好好招呼欣桐!不要再失礼!”
说完,她撂手离开了书房,没有给顾召南任何拒绝的机会。
书房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碗里的面尚温,可是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吃一口。
思绪像是一个闸口,他拼命想要把任何情绪的潮水都关起,可是,一不小心又溃堤。白天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在眼前闪现,由不得他控制。
包括,顾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换你放顾氏一马,我想你应该可以考虑我的建议。”
也包括,宋未晚挖苦他说:“和你的每一次,我都有吃药!何况,我又不是只和你一个男人……”
直到画面切换到最后一个:
他站在走廊里问女医生:“医生,我想问,她流掉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什么?”女医生一怔,迅速又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是上午某个来人流的女人的男朋友或者老公。
她斟酌了一下,认真地回答说:“一般来人流都是40——70天为最佳,这段时间还看不出孩子的性别。”
“哦……六七周,时间好像短了点。”他点点头,手里攥着那张单子,想要丢到旁边的废纸篓里,却被喊住。
“等等……六七周?今天上午来做手术的都是□周左右的呀,你女朋友是?”
他一愣,手上动作慢了一下,将那张纸递过去。
“宋未晚?”医生念了一遍名字,疑惑地说,“她并没有把孩子打掉呀……”
没有打掉?!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下,他只听到自己心里的那座废墟轰地一声响,承受了最后一击,所有一切,碎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