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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2-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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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蟠桃?”陈家鹄不由一怔,这大冬天的,哪里去找桃子?以为老和尚是在说笑话。只见老和尚从袈裟里摸也一支短笛,放在嘴里吹起来。约十分钟后,一只一米多高的猴子捧着一颗拳头大的桃子出现在老和尚面前。老和尚唤它叫“大青”,轻轻拍拍大青的头,示意它把桃子送给陈家鹄。大青唧唧地叫一声,似乎是在说“知道了”,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把桃子捧给陈家鹄。

    陈家鹄早已看得目眩神迷,竞手足无措,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老和尚说:“这是大青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陈家鹄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地接过桃子,还不忘说一声“谢谢”。大青跳到老和尚身边,十分亲呢。老和尚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来给它,大青高高兴兴地拿在手里,一屁股坐在老和尚旁边,大吃大嚼起来。

    老和尚见陈家鹄捧着桃子不吃,说:“你不是口渴吗?吃吧,吃了对你有好处。”陈家鹄这才试着剥开皮,咬了一口,只觉满口蜜汁乱窜,竟是平生未尝之绝味。老和尚说:“怎么样,很好吃吧?”陈家鹄点点头,问:“这季节,冰天雪地的,大青从哪里摘来这样鲜美的桃子?”老和尚轻抚大青的头,笑着说:“吃了鸡蛋,还要找下蛋的母鸡么?你要是喜欢多与大青亲近亲近,以后有你吃的。”陈家鹄上前去抚摸大青,一边问老和尚:“师父,禅院里外都是猴子,这大青可比它们要大得多,也聪灵得多。”老和尚点点头说:“大青本是这里的猴王,后来猴群叛乱拥立新王,新王必杀它而后快,是老衲救了它。一年多来,每当听到老衲的笛声,它就会送蟠桃来。老衲生平救人无数,要说恋情感恩,没有谁能及得上它。”

    陈家鹄听完,觉得老和尚这话颇有弦外雅音,不禁默然。

    陈家鹄的感觉没错,老和尚把大青召唤来给他讲这个故事,的确是为了治疗他的心病而故意为之。“难道人还不如猴子?”老和尚自问自答,“自然不是。人乃万物之灵,灵之一字,心之一字也。我们这颗心,包容四海不难,包容天地亦不难,难的是包容自己。存了一分杂念,便遮蔽碧海苍天。陈居士,说到底这便是你今日的病根。”

    陈家鹄像是留声机一般重复念叨一遍:“这便是我今日的病根。”

    “不错。”老和尚盯着陈家鹄看,正容说道,“阳明子云: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道理一针见血。你心中挣扎无端,贼势滔滔,破之乃难上难矣。心病不除,身体如何好得起来?”

    陈家鹄思量半天,道:“道理我明白,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干世界固然复杂,但人心更复杂啊。”老和尚顺势而为,一掏二挖,便把陈家鹄心中的块垒——惠子——挖出来。秘密端出来,目的是讨教,请师父指点迷津。老和尚听罢,置若罔闻,只说:“今日已不早,我们回去吧。”说完,拍拍大青,意思是与他再见了。大青依依不舍地抱了抱老和尚,又象征性抱了抱陈家鹄,才摇摇摆摆地离去,让陈家鹊由衷感慨猴子真是有灵的动物。

第十三章 第四节

纵然有九个脑袋,陈家鹄这次给陆从骏是真正骗倒了,惠子是日本间谍,这对他不啻为致命打击,他的肺正因此而炸,他的病正因此而重。病倒之初,他一心希望早日痊愈回去工作,所以异常配合医生的治疗。殊不知,身体绝情地背叛了他,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病情日日加重,到后来他绝望了,滴水难进,覆水难收,他认为自己纵然有九条命也是死定。哪知道,上l【I不足十日,连雪水部想喝了,他对自己身体恢复之快感到吃惊。身体好的另外一个征兆是,那些烦心事又在心里荡漾开了。今天他一吐为快,本以为会引得师父一番鸿篇大论之教之导,不料是只字未闻,实令他百思难解。

    老和尚其实是故意在吊陈家鹄的胃口。治心病,讲究的是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把问题的实质抛出来,却不做解答,让人自己去思,去想,去琢磨,琢磨得越深,其心思自是越纠缠,越紊乱。等乱到一定程度时突然当头棒喝,让病人豁然开悟,其效果当是最好。

    这样过去多日,一天午后,到了固定的该扎针之时,老和尚按时到来,却是徒着手,挎着一只背囊,见面就催促陈家鹄出门。“今天天气晴好,”老和尚说,“我带你去看看云海。”路上,老和尚时而夸陈家鹄脚步有力,时而夸他气色如祥云,呼吸如自然,总之是夸他身体好。老是夸,陈家鹄终于在面对茫茫云海时道:“记得师父曾说过,我是心病大于身体之疾,如今我身体是日日见好,可为何不见师父治我心病?”老和尚觉得时机已到,便笑了笑,缓缓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记得我们上路头一天,在重庆郊外那家小饭馆里,你曾问老衲,人生如戏,戏即人生,我们活着之意义何在?现在老衲可以回答你,人世间事渺渺杳杏.一切所谓之意义,统统皆是无意义。何况你惹的尘埃,轻如浮云。”

    陈家鹄想了想,说:“师父的话太过深奥,我理解不了。”的确,要让他视惠子为“浮云”,实是强人所难。老和尚似乎看穿他心思,指着自己的心说:“老衲心中女色全无,绝非因老衲出家在先,只因女色如浮云,似彩虹,都是空中楼阁矣,让凡夫醉生梦死。世间万物皆为身外物,你为一个女流迷钝、辗转,岂不枉自菲薄?俗家有言,世间唯女流和小人难养,佛家言,性是乱,色即空,男辈女流,阴阳相克,水火不容,乃天地注定,大丈夫自当放下明志。”

    阳光和煦,云海飘飘。

    老和尚伸手指着灿烂阳光,道:“要知道,我们生命至深的需要不过如这冬日的阳光一般和煦、简单,但总有人,太多人,喜欢顶着烈日,化身飞蛾,投向华丽的火焰。殊不知,天地太强大,凡身太弱小,理当卸下所有承载,轻心即轻身,身轻生命才能自在活泼。欲壑难填,欲望是个永远无法满足的东西,当你打开一扇门,便是无穷的门。而欲望终归是沉重的,只会让你的生活变得复杂,生命变得迷钝,念你之念。老衲今日送你四句偈语。”

    “师父请讲。”陈家鹄看他抚须不语,催促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老和尚的这一席话,似有心.似无意,正中陈家鹄内心深处最大的阴影,他不由得皱紧眉头,一时间,与惠子相识的浪漫、相知的感动、相爱的甜蜜、成婚的温暖、离别的痛苦、相思的煎熬、背叛的惊骇……过往的点点滴滴,如春水潺潺,缓缓流过心头;又洞若烛照,所有细节纤毫毕现,酸甜苦辣洪水汹涌,内心泛起大波澜。

    他的心思如何逃得过老和尚的明察?老和尚看着他,念声佛号,将一件禅事缓缓道来:“曾经,慧可禅师以断臂之大愿力向达摩祖师求道,禅师问日:‘诸佛法印,可得闻乎?’祖师回答:‘非从人得。’禅师闻之很是茫然,思量许久,竞觉俗尘缭绕,不得安宁,遂向祖师乞言:‘大和尚,我心不安。’祖师淡然一笑问他:‘心在何处?我来替你安!’禅师于是顿悟妙法。”

    这故事陈家鹄听得半懂不懂的,但以后日日思,夜夜想,一日夜里竞如迦叶忽见佛陀拈花,醍醐灌顶妙义人心始觉今是昨非。这天夜里,月光如银,他独自一人步行至山崖前,观看四周郁郁苍松,眺望脚下茫茫云海,长久默不作声,别时灿然一笑,对着崖下云海道:“松间闻道,云端听佛,陈某不枉此行矣。”

    夜深回归寺院,远远看见小周与小和尚在修行堂内静心端坐,好似一对志同道合的师兄师弟,也在等待师父醍醐灌顶。

第十三章 第五节

为了让陈家鹄的身体能够尽快复原,老和尚不惜血本,拿出最好的野生人参和灵芝等给他进补,同时又让小周天天领他去山野走走,热身,散心。小周本是个生性活泼的人,二十出头,正是好动、好玩的年岁。刚上山时,因陈家鹄卧床不起,没什么事,天天与小和尚绞在一起,砍柴拾果,探梅寻兰,游山玩水,方圆几十里山野内,漫山遍野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现在正好做陈先生向导,带他游玩,何处有路,何方有景,哪里有险,都在他心里。带陈先生出门,安全自然是第一,于是山左一带就成了他们常走之地。这一带风景独好,苍松傲雪,远景开阔,有泉有涧。北伐战争后,陆续有富甲一方的商人为避战乱而在此栖居,他们劈山修路,伐木造屋,一家家地迁来,一户户地相聚,迄今已经人丁兴旺。

    这一天,陈家鹄像往常一样与小周一起,往山左一带去散心,一边走一边不知不觉聊起老和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家鹊发现,只要说起老和尚,小周总是敬从心底生,礼从手上起——双手会不由自主地合十,默念一句:“师父在上。”通过小周热情叨唠的讲述,陈家鹊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老和尚,他天天凌晨四点起床,坐禅两个时辰,天亮出门扫雪,日出熬药(眼下多为陈家鹄),一日三次给徒弟讲经,睡前习武一个时辰。说到师父的武功,小周每每发出感叹:“他两个指头就能把我掀翻在地……”

    “他练武时走路脚不沾地,简直像在飘,在飞……”

    “有一次我看见他腾空而起,把一只停在树上的鸟一把抓在手里……”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陈家鹄全然相信,因为老和尚神奇的一面他早有领教,从那一支支银针,到一碗碗草药,从治他身病,到疗他心病,一个赴黄泉路上的人就这么不知不觉间被他拉了回来,回到了从前。昨天夜里,他做梦,居然梦见自己在破译特一号线。这个梦向他透露出太多的信息,他首先想到的是陆从骏在召唤他,其次他觉得这也说明自己的身体确实是恢复了,再次……他一直想不出来,可总觉还有。这会儿,仡把这事对小周道明,问他有什么想法。小周脱口而出:“这不明摆的,你心里堆积着太多的恨,你恨透了那些特务,你想回去报仇,给那些为你死去的人雪恨。”接着,小周又嬉笑着说,“你虽然还没有真正走进过黑室大门,但你跟黑室的关系比这山上的金顶还高,而我虽然是黑室的元老,却还没有你一半的高。你啊,黑室已经进入到你的生命中了。”

    “难道你不是吗?”

    “说真的,我没有梦见过黑室。”小周认真地说,“我倒是几次梦见悟真师父了。”

    “我也常梦见悟真师父。”

    “但你不可能忘掉黑室。”

    “难道你忘得掉吗?”

    “你忘不掉它,是因为它需要你,黑室离不开你。”小周答非所问,“人就是这样,士为知己者死,谁把你当宝贝,你就会尊重谁。”

    陈家鹄笑了,“人家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就在我身边,可我也要刮目相看你了,满口都是至理真言。”

    小周也笑了,接着又是一句文绉绉的话:“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山路上下来,来到一个人家聚集的山坳里。这一带住的都是来避难的有钱人家,山左正因这些人家的迁居而时兴一时。刚进山坳口,便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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