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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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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只得用他的。   
全屯的人回来了。大家见自己家里叫鬼子糟践得太厉害了,以后日子没法过啦,全屯三四十户人家,家家哭声不断。只有王红眼一家没有哭声。邻居们听说玉宝爷爷被鬼子打死,高学田被打伤,全都来看,没有一个不难过的。高学田没钱给死去的父亲买衣服和烧纸,求了几个邻居从王红眼家把松木棺材抬来,把老人装起来,全家又哭了一场,就这样向外抬。高学田胳膊上的枪伤,只好慢慢地再想法医治。孙家屯这一天呀,东头抬出了被鬼子打死的玉宝的爷爷,西头抬出了被鬼子奸死的老刘婆婆,从此,孙家屯的哭声,一天比一天多了。 

第三章 两副棺材
爷爷死后,爹爹胳膊被鬼子的枪打得不能动弹,叔叔被鬼子抓去没有音信,家中成天冷冷清清的。玉宝象失魂的孩子一样,想起了爷爷、叔叔,就哭一场。那几亩地,玉宝妈也没心种了,可是,不种地就没吃的,母子三人只得硬撑着去铲地,去山上挖苦菜。一个女人,又忙家里,又忙外头,两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不多日子,玉宝妈也累病了一场。真是,人越穷越倒霉,老天爷一个劲地下大雨,玉宝家的地在大河套边上,大河发水,已经长半人高的庄稼也全都淹得看不见了;等水退了,母子们去一看,庄稼苗都没有了,全跟大水跑了。妈妈坐在地里哭了一场。房北头种苞米的那六亩地没被水冲掉,还指望有个收成,但一家大小五口,没吃的呀,猪赶回来卖,才换了二斗粮,不几天就吃没有了。苞米一吐穗,就拔来吃,等到秋天,也耗吃完了;割来家,统共不过打了二三斗,这就是一年的收成。   
高学田治枪伤,又欠了一笔债,好歹把胳膊治好,见兄弟没个音信,天天愁得没法。十月十四日,是他兄弟娶媳妇的日子,人财两空,媳妇也不能娶了。他出门求人写信去大连,告诉他弟弟的老丈人家,等人回来再定日子。路上听人说:阎王保长要雇月工,他心想:“年头坏了,外面又欠人家好多账,不如去做两个月的工,好还人家的账。”回家说了一下,就做工去了。   
在财主家做工不象在家呀,关外的三九天多冷啊,冰天雪地的,也得出去给人家做活。冬天,没有棉衣,一出门就冻得浑身打颤颤。冷,又去对谁说呢?少做一点也不行。他在冰雪里挨着冻,好歹做了两个月的工。要过年了,去和保长的父亲周扒皮算账。老周扒皮说:“钱?我手头正紧呢,等我收齐了账,再来拿吧。”高学田说:“老东家,我欠人家的,人家正要呢。再说,女人孩子几大口,都等着吃的呢。”老周扒皮说:“你还不知道我手头困难吗?银行里的取不出;钱庄里的,也值不得为你这两个月的工钱去拿一趟呀。”高学田说:“老东家,你行行好吧,要不然,我怎过年呀!”老周扒皮火了,说:“你倒真酽咧,谁叫你来给我做工呢?”高学田也火了,说:“谁叫你雇我的呢?”老周扒皮把账桌一拍,眼一瞪,骂起来了:“高学田,你想造反不是?谁叫你来做工?你家没有饭吃了,冬天跑我这里来混饭吃,你还跟我要钱?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高学田一下子气得又犯了羊角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里直冒白沫。周扒皮拳头擂着桌子说:“过年了,你跑我家来装死。好,我就叫你死。”拿起棒子就打,他这一打不要紧,他家那条大黑狗“呼”的一声,上去就是几口,咬在高学田的大腿上。高学田疼得迷糊过去了。老周扒皮叫来两个伙计,说:“把他抬到南大沟里去,不要管他,出了事是我的。”两个伙计看看高学田,看看老周扒皮的脸色,也不敢吱声,忙找了一扇门板,把高学田抬上。抬到外面,见高学田的大腿直流血,两人心疼的想:“老周扒皮,你好狠心啊!送人到南大沟里,不就得活活冻死吗?”他两人全是山东逃难来的,一个姓张,一个姓刘,老张对老刘说:“我看,咱们俩送他回家去吧。”老刘说:“对对对。”两人就把高学田抬到孙家屯来。孙家屯有一帮小孩在玩耍。有个小孩,身穿破棉衣,头戴开花的破棉帽,人家小孩脚上都穿小欤B,他穿一双坏布鞋,还露出脚趾头;脸蛋冻得红红的,嘴唇都发紫了,冻得红肿的小手,在拉着弹弓;他闭着一只小眼睛,正瞄准打家雀呢,小朋友们都不吱声地看他打鸟。这孩子正是玉宝。突然,小朋友们望见抬人的来了,就一哄上去。玉宝听到有人问:“高学田家住在哪里?”身上打了个冷颤。大家知道,富人过年,穷人过关,穷人最怕这十二月的节期,穷人的孩子也害怕过年。但他马上看出来了,这回是两个山东人抬着一个人,门板上躺着的正是他的爹爹。他很惊慌地跑过去抱住爹爹,叫了几声,爹爹也不吱声,吓得他哭叫着忙跑回家去。玉宝妈正在做中午饭,玉宝一进院就喊:“妈妈,爹爹给人抬着送回来了!”接着,玉宝爹已经给抬进屋来,放在地下。玉宝妈和玉宝哭叫了好一阵,高学田才慢慢醒过来。他睁眼一看,是在自己家里,他挣了满头大汗,才撑着坐起身来,慢慢把算账挨打的事说了一遍。张、刘二位要走了,说:“迟了回去会挨骂。”母子们也说不出什么谢话,只在心里感恩,把他们送到门外。玉宝拉住妈妈,带气地说:“保长那条大黑狗,我早晚非把它打死不可。”他妈忙说:“好孩子,你要听话!千万不要去闯祸呀!走,回家吧。”一拐墙角,玉宝妈看见矮墙西面过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青面的小羊皮袄,戴着狐狸皮的大帽子,手中拿着文明棍,正是阎王保长周长安。玉宝妈忙拉玉宝一把,说:“快走。”母子两人赶快进了院子。周长安见他母子跑了,笑了笑,走进了王红眼的院子。   王红眼的老婆正在院里拿柴草要做午饭呢,见保长进来,忙笑着说:“唉呀,保长来啦,为什么好几天没来了?走,到家坐坐吧。”她抱着草在前面走。保长跟在后面问:“王东家在家吗?”“没有呀,他去要账去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王红眼的老婆进屋把草放下,又连忙陪笑说:“进里屋坐坐吧,凤子在家里。”保长点点头,眯缝着三角眼走进里屋。那女人象个老鸨子一样,喜得忙着拿烟送茶,又把她的姑娘凤子叫来陪着保长。保长早就喜欢凤子长得干净漂亮,总想和她拉拉扯扯,见王红眼不在家,就和凤子母女说笑开了。实际上,凤子长得又丑又脏,十七八的大姑娘了,白天晚上,屎、尿都拉在家里。她从前还有一个笑话呢:有一天,她妈走亲戚去了,她爹半夜起来,要进城去赶集、帽子却没有啦,找了半天,在炕洞里才找着,还摸得一手湿漉漉的。王红眼拿灯来一看,嘿!帽子里“稀里光当”,又腥又臭,还盛着大半碗尿呢。这下子可把王红眼气坏啦,拿起棍子就打凤子。凤子吓得从被窝里爬起来,衣服也没穿,就往屋外跑,她爹在后面边骂边追,凤子在前面边哭边跑,屯里人正在睡觉,半夜三更的听见大街上哭哭叫叫,都跑出来看,原来是王红眼半夜三更的在大街上“教训”姑娘。第二天,玉宝就和小朋友们编了个快板,看见他父女就念:玉凤子,真不善,拿她爹帽子当尿罐;红眼半夜去赶集,他的帽子找不见;去问凤子不知道,红眼着急点灯看;帽子就在地下放,里面有酒和干饭;红眼气得去拿棍,凤子光腚跑外边;红眼拿棍后面赶,凤子大街叫连天;东西邻居赶来看,父女打仗在街前;凤子光腚在前跑,红眼拿棍跟后面;大家看见哈哈笑:“好象正月十五把灯玩!”全村的小孩看见王红眼和王凤子就念一遍。王红眼听见这话,红着脸走开了;王凤子听见,就追着孩子们要打。后来小孩们成天念,她也只得听着。   
今天,凤子见保长来啦,忙从里屋跑出来。王红眼老婆见姑娘出来了,就假装上厕所,溜出屋子去。   
送命鬼王红眼要账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瞅见周长安在他屋里紧紧地抱着他姑娘亲嘴呢,这老小子忙退出来,可火了,心想:“我姑娘才十七八岁,他快到四十岁的人了,大白天给别人看见,象个甚!太无礼了!”气得三瓣嘴直动弹,挽袖子做架势要一头撞进去。他老婆子见他要撞进屋去,忙跑过去拉住他说:“你这人真糊涂。火什么?别忘了咱们的财是怎么发的!没有保长,咱能享福吗?他爱爱姑娘怕什么?姑娘早晚还不是人家的人?”王红眼想想,这话也说得对,忙把袖子放下,气也消了,笑着点了点头,果然装着老丈人的派头,咳咳嗽嗽地走进屋去。保长见他回来,早就松开手了。凤子见她爹回来,看了保长一眼,笑着从她爹身后溜出去了。王红眼点头弓腰地说:“保长来啦!我没在家,失陪了失陪了!”周长安跷着二郎腿坐在凳上,说:“哈哈,王东家,你可不知道,我特来告诉你一件好事情,你听见一定会欢喜的。”“保长,是什么事情?”“今天十二月二十三了,快过年了,我这几天出去买了十口猪,咱们到瓦房店皇军那里给送点礼去,往后事情就更好办了!”王红眼一听说两家要送十口猪的礼,急得一咧三瓣嘴说:“唉呀我的保长!咱们两家怎么送十口猪的礼呀?”“哈哈,王东家,看你光晓得发财,发了财,还忘记了发财的来路了。这十口猪的钱,能担在你姓王的和我姓周的身上吗?告诉你,钱不用你拿,还要发点小洋财呢。”“保长,你说要怎么做?”“怎么做?你听我的话!”两个人就把两张臭嘴凑近了,叽叽咕咕商量起来:“这十口猪说成二十口猪,跟全村摊钱,平均每户要它三十元,也能捞个一倍的钱。”王红眼说:“保长,三十元钱是二斗多粮呀,穷人能拿出来吗?”周保长把牙一咬,说;“穷小子就是剩下一张皮,也得叫他烤出四两油来!”王红眼说:“对对对,就这样办吧。”“哈哈哈。。”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凤子来沏茶了,王红眼叫她给保长擦起洋火,点着一支烟。   “王东家,全收上来了吧?”保长喷了一口烟,快活地聊起天来。“别人家的全收上来了,就是高学田那里的账还没收上来。”“高学田不是个好东西,给我做活,食饱衣暖的,今天据说走在南大沟边,又给什么鬼迷住了,发疯了,倒下去,还不知是死是活呢!”王红眼的老婆进屋来说:“他没有死呀。方才我看见有两个人把他抬着送回来了。”“啊。。送回来了?那,那。。是我打发的两个伙计找着的。”保长看看王红眼,又问:“那两口棺材,你给算了多少粮?”“头一口棺材连本带利是五石粮;第二口,我给他连本带利算了七石五,共是十二石五斗粮。他们还说我给他们算的多了。保长,你说我给他们算的多不多呀?”“多是多了啊。不过,我说不多就是了。。。可是,我再问你,他家中没有,拿什么给你呢?”周保长倒挂了三角眼,很有深意地问着。王红眼笑咧着三瓣嘴,也很有深意地回答:“啊!保长,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就想要他房北那六亩好地。我托了好几个人去买,他都不卖,我就要他那六亩好地来顶账,你说怎样?”“对嘛,要好地。可是,为什么现在你还不去要呢?”“咳,我现在就是愁高学田不给我好地,他要卖别处坏地来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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