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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掌柜仔细翻看当票,客客气气道:“袁先生稍坐,我这就到后面去取。”
待马掌柜跟伙计到了后堂,袁野这才向崔怀岳转过脸来,嘻皮笑脸道:“大爷少安毋躁,我们虽说是做贼的,行事却不能像小贼一样猴急。”崔怀岳恨不得一掌将案几击个粉碎,咬牙道:“你且慢得意,若是敢耍花样,我定会将你——”“一刀两断斩立决是不是?”袁野随口接下去,“说好的一人一半,谁若反悔,便不得好死!”他说完还赌咒似的一口唾沫吐到地上。
崔怀岳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心里一阵埋怨自己昨日的犹豫,这样的小子,怎能留下来?他越发打定了主意,东西到手之后定要立即反悔!
等了多时,马掌柜终于跟两个伙计抱了几只大锦盒进来,一字排开摆在案桌上。可他见二人端坐一旁,只是客客气气地进茶,脸上一派肃杀,却再无笑意。崔怀岳没心情跟人寒暄,便催促他赶快验过货品,好拿了东西走人。
马掌柜拿起最上面一张当票,念道:“羊脂玉灵猴献寿笔插一个!”一边伙计便打开一只锦盒,取出一只色如凝脂、温润细泽的羊脂玉笔插来。就见祥云之上一只灵猴顶着枚寿桃,栩栩如生。崔怀岳悄悄咽了口唾沫,果然是墓葬中的宝物之一。袁野只瞟了一眼,轻轻挥一下手,那伙计便又小心地将笔插裹好,收入盒中。
马掌柜又拿起一张当票,念道:“金丝刻花卧虎青玉枕一只!”伙计又打开一只锦盒,双手托出一只沉甸甸的青石玉枕。那卧虎双目微合,虎威犹在,四周似有金风盘旋,连空气也变得凉丝丝的。那崔怀岳又咽了一口唾沫,心脏狂跳不止。这果然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可他没注意到,马掌柜的脸色已变得有几分复杂起来。
马掌柜翻到下面一张:“南海红珊瑚臂环一串!”一时伙计便取出一串艳红的珠子。那珠子红是红,只是怎么看都不太通透,色泽也不均匀,好像是走街货郎贩的东西。
“金翅玉琉璃梳篦一支!”说是金,看上去却像是暗哑无光的黄铜梳。
“金摺丝楼阁耳坠一对!”名字花里胡哨,其实却再普通不过。
接下来的便全是这类妇人头面上的东西,伙计一件件捡出,花花绿绿地堆了一桌子。
“葡萄藤花鸟绣香囊一只!”这回更离谱,竟是一只颜色艳俗、绣了春宫的香囊。崔怀岳急急移开了眼睛。他那张老脸肯定算不得嫩,只是一本正经地做公差日子久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把玩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架不住的。
墓葬中居然还有这些?崔怀岳既惊且疑。他早前声称能背诵出所有被盗的宝物,其实却根本记不住那许多,只为虚张声势而已。难道那官宦显赫之家暗中也爱这等秽物?要么就是这小混蛋又在搞什么花样!
却见袁野伸手拿起那只香囊,嘻嘻笑起来:“我最喜欢的就数这一件,又好看又好闻。”说着还向崔怀岳递过去。一阵浓腻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直冲得崔怀岳背过脸去。
而那马掌柜的脸色越发尴尬:“闪色隐花水波孔雀纹锦帕一块!”伙计应声拿出一块素白的帕子,崔怀岳怎也看不出这手帕有什么好处。这些东西一件一件亮出,每亮一件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到了此刻,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一把抢过手帕急急抖开。就见帕子上题了四句诗,“人道冬夜寒,我道冬夜好。香衾暖如春,但愁天欲晓。”竟是一首淫诗。他心一惊,手一松,帕子轻飘飘地荡落在地。
眼前这堆东西,若说是哪个三流妓馆的收藏还说得过去,若说是大户人家的随葬之物,打死他也不相信!
可那袁野犹自弯腰捡起帕子,对着马掌柜和伙计笑道:“好俊的手绢儿!这上面写的啥?”说着伸出手去向二人讨教。二人都装聋作哑,扭开脸去。袁野讨了个没趣,只得自己细细端详,可手中的帕子果然是上下颠倒的。
崔怀岳心内五味纷杂,脸色如走马灯似的变幻莫测。这一大堆东西,有宝物,也有秽物。难为这小贼不知从哪里搜罗来这么大杂烩的一堆。若不是前面那两件宝器,崔怀岳此时便忍不住要痛下杀手。可他又不免生疑,这小子既奸且油,难道是故意使的障眼法?
不想那马掌柜的脸色越发白里透青,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最后一张当票,颤声念道:“碧眼银须黄金鼠一只!”一旁的小伙计捧着一只精致的锦盒,目光闪闪烁烁地看着袁野,却迟迟不肯打开。
崔怀岳心知有异,站起身一把抢过锦盒,霍地打开——一股恶臭直冲鼻窍,盒子里竟赫然是一只半腐的死鼠!
“这是怎么回事?”崔怀岳的声音像个炸雷,在厅堂内嗡嗡作响。马掌柜和那小伙计不约而同向堂后溜去,却被袁野闪身堵住。他一把揪着马掌柜大嚷大叫起来:“小强你死得好惨啊!赔,你们赔我的金鼠!赔我的小强!”
四人正在推搡,只听门外一阵乱响,呼啦啦拥进一大群人。崔怀岳一看,除开领头一个是本当铺的伙计之外,其余众人均是一色的皂衣,竟然全是他衙门里的同伴。
袁野和马掌柜顿时如见救星,一起扑了过去,指了对方向众衙役连声喊冤。
领头的那人一眼瞧见崔怀岳,诧异道:“崔捕头,你在此干吗?”崔怀岳浑身一颤,知道自己紧躲慢躲,仍是着了这小贼的道儿。他马上当机立断:“两年前邱家案的盗贼在此,还不快拿下!”说着一掌劈出,直切袁野后心。袁野立刻应掌而倒,趴在了捕快堆里。
领头的衙役望着崔怀岳,叹息一声:“老崔你仍是这样爱吃独食,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兄弟一声!”说着支使众衙役收拾了那堆乱糟糟的东西,押了马掌柜,抬了袁野,拥着崔怀岳向衙门而去。
崔怀岳一路走着,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倒不怕这小贼反咬他一口,自己是响当当的公差,公堂之上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小贼说的话。只是这人行事疯癫,无法预料,到时不知还会搞出多少事来。刚才他那一掌看似是劈到了,可自己却明白其实劈了个空。那小贼抢在掌风到来之前便向前扑倒,现在恐怕正闭着眼装死吧。
六、各人的结局
崔怀岳披枷戴锁地在大牢里蹲了多日。终于有一天,牢门一响,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小贼袁野不情不愿地来到牢中。
这全是因为崔怀岳多年当差,尚有些功绩。这案子他输得窝囊,照说这事原是知州大人和副总兵大人连手设计他,栽在这二位手里也不算丢脸,只是他心中尚有一些谜团怎么也解不开,故再三再四地央求从前的同僚,让他见这小贼一面,好一一问个明白。
崔怀岳本想着那小贼扳倒了他,现在还不知是如何的得意,不想这袁野进得牢来却哭丧着一张脸。两人同时叹一口气,倒像一对难兄难弟。
在崔怀岳的逼问之下,袁野方才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先从他做买卖说起:他的那几件宝物全是被一个人买走的,那人便是安副总兵给他安排的接应。他摆摊卖东西,却不敢让人碰,更不能真的让人买走,只等接应来时方才装模作样地把宝物卖出去。东西卖掉了却一文未得,只能空着两只手回家。可笑那崔怀岳还当他定力甚佳,修为不浅,对他赞赏有加。
再说青阳当铺:当初安副总兵一共借出六件宝物,全部存放在青阳当铺,以当票为凭。袁野“卖”出一件,便拿了当票再取一件。青阳当铺虽然不知他的身份,却也知他来头大、惹不得,故而待之为上宾。
至于其余的那些当票……安副总兵为这计谋拜托了旧年好友,让袁野做了他家小公子的拳脚先生。这位好友便是蚕豆的父亲。此人读书做官都不成,做生意却很有一套,一时成了城中一大富商。因家中钱多,所以他才想让宝贝儿子学点武艺防身。
这蚕豆的母亲是出了名的胭脂虎、河东狮,可这位不怕死的爹却依然在外面包了个粉头,三天两头借口出门做买卖,跑去跟那粉头鬼混。那些珠儿坠儿囊儿帕儿便是这位粉头所赠。
蚕豆爹得了这些小零碎儿,也不敢放在家中,又舍不得扔掉,想来想去,自己跟青阳当铺的马掌柜交情不浅,不如暂存在当铺中。可他又不敢让人知道东西是自己的,家里的下人个个都怕主母,没人敢帮他,唯有这个新来的拳脚师父懵懂不知,更妙的是他年纪轻,还不识字,容易哄骗,于是便哄了他去存。富商再想,这小师父毕竟出于自家,当的东西太寒酸了恐不好看,便把这些便宜物事给一一起了花哨的名字,也算撑一撑门面。
却说那青阳当铺跟蚕豆他爹在生意上多有往来,他家来存当东西,马掌柜从来不当面检验,以示信任。不想袁野这小子却起了点儿歪心。他跟着蚕豆他爹日久,也慢慢长了见识。以前他怎也想不到世上竟还有如此方便的来钱之术,于是便拿了一只黄毛死耗子装在盒子里,学蚕豆他爹的样儿,用几块糖哄了小蚕豆替他写下“碧眼银须黄金鼠”七字,混在蚕豆爹的那些物件里面交给当铺,骗得了二十两当银。
他想要这二十两银子,原是因为他在摆摊时见集上有人卖蟋蟀,索银二十。他一眼便看出这只蟋蟀虽然貌不惊人,却是一只上上之品,若是拿出去斗虫定会获利百倍。他倒也没打算长骗人家当铺,只等着赢了钱便赎回那只死耗子。
那只蟋蟀本打算那日跟蚕豆一起去买的,不想却在半路就被崔怀岳截住。到后来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将自己的坏事揭穿,换来一条活路。
其实他只须拿那两张真当票,再加那张“黄金鼠”便可,根本不用牵扯出老爷的那些隐秘东西。怎奈他不识字,一堆当票放在眼前,不知道哪张是哪张,无奈之下,只得将手头的所有当票一并都拿了去。
可怜那马掌柜原本将袁野奉为上宾,不想取当之时一走近便闻见一股恶臭,连锦盒底部都有腐水渗出。他一惊之下打开盒子验看,这才发觉所谓的“黄金鼠”竟然是一只死老鼠。再看其他东西,除了头两件之外竟都是些一文不值的破烂货,更有几件不堪入目的淫物。这下他可当真受惊不浅,只得一边出面稳住那小子,一边派伙计向衙门报案。
比马掌柜更可怜更无辜的则要数蚕豆他爹了。他假说出门办货,实则又躲进粉头堆。不想黄金鼠事发,衙役们一时也不明就里,把他从温柔乡押了出来。事后虽证明没他什么事,可这偷腥之举却再也藏不住了。
蚕豆的娘先是抱着蚕豆哭得死去活来,之后又抄了把菜刀满城追着她花心的男人砍。眼看要出人命,祸事又是因自己而起,寇知州只得将他藏进衙门。蚕豆的娘恨官老爷袒护丈夫,便日日拖了蚕豆在衙门前打滚哭闹,直搅得个知州大老爷恨不得辞官挂印,告老还乡。
一口气坑害了这么多人,这袁野也算是闹得天怒人怨了。所以他虽然冒着生命危险立下奇功,可是回营之后安副总兵却连一个好脸色也没给他瞧过。这案子虽是破了,可是托袁野的福,安知峰也算彻底得罪了朋友,气闷之下只抓着“碧眼银须黄金鼠”一事跟他没完没了。
寸功未得,蟋蟀也没到手,就连骗来的二十两银子也给收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