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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夏虫不可以语冰。”
“孔教授,你对陈年成语故事仍有记忆,可贺可喜。”
“石丙杰,你给我听着,你的学问比起人家,好比萤火之比月亮,别以为同在一个池子游泳,就可以平起平坐,骤眼看,粼线泳手与你不相仲伯,可是那已是人家第一百个塘,而你,你才刚起步!”
石丙杰扮一个鬼脸,“是是是是是。”
孔令杰喝问:“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在装神弄鬼不是?”
“没有没有,我听老师教诲。”
“石丙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动辄以为自己已经去到顶点,欲于天公试比高,还有什么进步?愚不可及。”
石丙杰唯唯喏喏。
再说下去,老教授恐怕要连孙叔敖与两头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都抬出来讲了。
教授其实并不那么老,只是多年孤寂的实验室生涯使他老气横秋。
“还不快把资料寄往一一三五0号。”
“是!”石丙雨杰敬了一个礼。
他整理好材料之后,亲自出去寄快速邮递。
他不是不尊师重道,但,终于忍不住在信封上附上他私人电脑通讯号码。
假使一一三五0号那一头愿意与他接触,过程就不必像目前那般转折。
爱玛问他吃什么。
烦恼重重,胃口欠佳的他,懒洋洋地答:“牙膏餐。”
爱玛把一支肉酱意粉啪一声摔在他面前。
毫无疑问,爱玛有时真有点可恶。
电话进来,石丙杰同爱玛说:“帮我听听。”
萤幕上传过来的映像是游伯母,“丙杰,曼曼要擅自出院。”她的声音焦急而烦恼。
爱玛未征得主人同意,便大声回答:“爱莫能助,率听尊便。”
石丙杰连忙过去对牢萤光幕,“曼曼是回了家?”
“她同朋友出去疯了。”
石丙杰沉默一会儿,“让她散散心也是好的。”这种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也难怪爱玛在一旁嗤一声笑出来。
“丙杰,你劝她,她或许会听。”
石丙杰说:“现在我已无权叫她听我那一套。”
游太太愤慨他说:“曼曼要是有什么事,丙杰,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她按下掣纽,映像消失。
石丙杰啼笑皆非,长辈们不知自何处掀出那么多经典来引用,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遥想与曼曼在一起的日子,苦乐参半,她肯牺牲,陪他在斗室静处,他便乐,藉到他放弃自我,陪她出外闹,他便觉得苦。
两人均把快活建筑在对方的痛苦上,太不像话了,而且,亦不能持久。
他长长叹息一声。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亦无事。
下午,消息来了,石丙杰的电脑出现一行陌生讯息:多谢详尽资料,许弄潮个案非常有研究价值,一一三五0号覆。
石丙杰大喜,对方并不是架子十足的老学究。
好奇心起,他想追溯讯息来源,便通知电脑代为搜索。世界大地图打出来,电讯来源清清楚楚以红箭指住,位置在北美洲阿美利坚合众国的纽约市。
石丙杰一怔,一一三五0号不是在苏黎世吗?
这时,又有新的肇打出来:“本人正在纽约市开会”,这句话释了石丙杰的疑团,同时,对方像是早已知道石丙杰会得追查消息来源满足好奇心,一切尽不出对方意料。
石丙杰有点惭愧,那人显然是个高手,且十分富幽默感,喜与后辈开玩笑。
他继续说;“我有小小请求,想知道许弄潮群之心理状况,不知是否可能。”
石丙杰没有对方联络号码,无从答覆。
“请许君拨冗打一一三五0号。”
石丙杰伯一拍额角,真笨,当然,为求方便,只怕此君所有的联络号都是一一三五0。
石丙杰本来想冒昧地问一句:阁下尊姓大名,但是他已自称是一一三五0号,那就算了。
石丙杰猜想他年纪不会大,并且是男性。
“谢谢你,石医生。”讯息中断。
弄潮儿的心理状况,当然最好由她自己来讲。
石丙杰马上去找她。
他有种感觉,他此际并不是个十分受欢迎的人物。
果然,许弄潮皱皱眉头说:“石医生,你同那位女士讲清讲楚没有?”
石丙杰满腹委曲,哑口无言。
“那种事再来一次,恐怕校方要停我职作深入调查。”
石丙杰硬着头皮说:“这是题外话,我有件急事,于你商量。”
“请说。”
石丙杰把一一三五0号的要求讲一遍。
许弄潮一边苦笑一边摇头,“我无话可说。”
“你这人,固执如牛。”石丙杰挥挥手。
“霸道的先生,为什么但凡不依你指示办事的人,均其笨如牛。”
石丙杰一怔,才觉得自己的态度或许也有检讨必要。
于是他改得略为低声下气,同许弄潮说:“据我推测,那位先生,也许是医学界前辈,细述你的个案,对你有帮助。”
许弄潮不为所动,她摇摇头:“无名无姓,只有一个号码,我才不要同这样鬼鬼崇崇的一个人说我的私事。”
“他可能帮到你。”
“石医生,你已经帮了我,没有人可以做得更好。”许弄潮急急吁出一口气,无奈而伤心的说:“我不需另外一宗手术,也不需要更敏捷的机械身躯。”
石丙杰过去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人到无求品更高,也许你的个案可以帮到别人。”
许弄潮看着她的好医生,他处处为她着想,以她的利益出发,真正难得。
“好吧,我只管与他打一个招呼。”
石丙杰放心了,“据我的教授说,此君才学高我亿万倍。”
“是吗,”许弄潮笑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隐隐只觉有某处不妥,但想不出是何处,又见石医生讪讪地退开,更证实了疑实,可惜不好问,感觉非常异样。
过半晌,她说:“今晚我到府上来用国际线路电脑。”
“好极了。”
太阳甫落山她就来了。
爱玛为她开门。
许弄潮亲切地与爱玛打招呼,并客气地垂询它作业情况。
爱玛体内简单的侦察器功能不错,迟疑片刻,它说:“许小姐,恕我无礼,你,是否我性能较超卓之同类?”
许弄潮笑,“你真聪明,爱玛。”
奇怪,弄潮儿手术后对人反而没有这样自然开放。
“我怀念我的旧躯壳。”
爱玛点点头:“这是人类通病,恋恋不舍一具皮囊。”
弄潮骇笑:“石医生,你的爱玛有过人智慧。”
石丙杰点点头,“我一向怀疑它的安装员错把哲学家型性能脂到它身上了。”
“许小姐,从这句话你可以知道随我一直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弄潮笑得前仰后合。
他俩相处得这么好,真叫石丙杰啧啧称奇。
他叫她,“弄潮,电脑在这边。”
他自己走进厨房斟酒喝。
爱玛紧贴跟进,轻轻说:“许小姐好得不得了,极之适合你。”
石丙杰看它一眼,“你懂什么?”
“嘿,在这方面,比你多。”
石丙杰笑,“我一波未平,不想再兴一波。”
“这一位同那一位不同,那一位同这一位提鞋也不配。”
“你有偏见。”
“你还帮着那个人?”
石丙杰叹口气,“也许只是我不懂得欣赏曼曼优点,也许稍后有人会发掘到曼曼最佳潜能,俗称我这种人没有福气。”
“哼,不过不说人坏话是个优点。”
石丙杰笑笑,出去看弄潮同一一三五0号如何对答。
弄潮儿第六章
第六章
他们已经接上头了。
石丙杰在许弄潮耳边轻轻说:“把他当你的心理医生好了。”
弄潮点点头。
石丙杰看到对方问:“与机械结合,你的感觉如何?”老实不客气的一个问题。
弄潮犹疑一刻,反问:“你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对方答得也奇:“先听假话。”
“我很感激医生给我再世为人机会,我务必努力适应新生活,照样对社会作出贡献。”
“说得好,现在轮到真话了。”
“我恐惧,悲哀,沮丧,我是一具怪物,随时可以放到马戏团展览表演,我竟不知我是否真正活着,抑或只是医院的实验品,我没有将来,已渐渐丧失生活勇气。”
对方沉默。
石丙杰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白,十分震惊伤心。
过一刻对方问:“你有无对医生倾诉过心理状况?”
弄潮苦笑,“叫医生医治一颗心,要求未免太苛。”
那边沉吟片刻,“你说得也对,但,为什么对我倾诉?”
“第一,你邀请我这么做,第二,我不认识你,相信我们以后不会见面,对你来说,我不过是医院一个接受最新植肢手术的病人,你想深入了解该类病人的心理状况,我则藉此宣泄心中抑郁,关系简单。”
“许小姐,你分析细致,我十分佩服。”
“而且,我不会引起你未婚妻的误会,导致纠纷。”
对方莫然其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石丙杰面孔欲涨得通红。
“有没有后悔过纵身火窟做义勇军?”
“大概一万次。”
对方笑出来,“许小姐,我很高兴你是一个真人。”
“我也高兴你了解。”
石丙杰见他们卿得这样开心,便退至另一角坐下。
且不管苏黎世那边有无更高更深的科技,这种对话,至少让弄潮可以把心中话统统倾诉出来。
他静心在一角等。
只见弄潮双手动作越来越快,不住按动电脑钮键,把心事滔滔不绝向对方诉之不绝。
石丙杰看看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
他不想扫兴,但是这种通讯方式收费相当昂贵,况且,对方既是个要人,时间想必宝贵。
他轻轻走返许弄潮身边。
只见萤幕上的字句是:“请同石医生说,所有费用由我方支付,明天同样时间再谈。”
石丙杰觉得与智力高超人士做朋友真正痛快,他们永远代人设想。
弄潮按熄电脑,抬起头来说:“谢谢你,石医生。”
“谢我借出电脑?不必客气。”
“假如我拒绝这位先生的要求,我才笨呢。”弄潮吁口气。
石丙杰心一动,“你知道他的身份没有?”
“他没有提及,但是自他口吻听来,他亦是位医生。”
石丙杰像是有点线索,但一时间没抓住。
“他问及一些手术上非常细微的问题,不是医生,不可能有如此专业知识。”
“孔教授暗示他是一位高人。”
弄潮心情似好得多,“没有医生比你更高明。”
石丙杰难为情,“你这话贻笑大方。”
“这是我真实感觉。”
“明天再来继续谈话。”
许弄潮点点头。
石丙杰开车送她回去。
一路上,他在倒后镜都看到一辆鲜红色车子跟在身后,那是曼曼,毫无疑问。
不消一会儿,许弄潮也发觉红车在后,但不发一言。
公路上,任何车辆都有权行驶。
沉默中石丙杰把许弄潮送到宿舍门口,看她进了门,才把车驶走。
曼曼的车子就停在附近,石丙杰停,她也停,石丙杰动,她也动,没有什么目的,只为引起他的不快。
石丙杰把车子驶回家,曼曼不住跟在他身后。
石丙杰在停车场下来,缓缓走到曼曼身边,曼曼抬起头看住前度男友,石丙杰闻到一阵酒气。
不论男女,满身酒气总是不雅。
石丙杰说,“你不该开车。”
曼曼笑笑:“果然是医生口角。”
石丙杰摇摇头,刚转身,听得曼曼说:“你们现在每天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