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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飞鱼-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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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叹号。 
没有人鼓噪,因为杰森走得不像个失败者,而是走得好像留下的人都是失败者。 
他从凡尔赛宫搬到枫丹白露宫去了,投靠了那个本学院当局讳莫如深的强大对手——欧洲商学院(INSEAD)。他宁愿耽误半年进秋季班,也要重起炉灶。 
在一系列与学院当局的对抗失败之后,杰森用这种方式挽回了自己的美国面子。院长海阿勒夫人不是说来去自由吗?OK,我被国际排名更靠前的学院录取了,应该是个正当的理由吧? 
杰森不事张狂,在远离校园的塞纳河畔邀请全班同学举行告别晚会。天气有些反常,夏夜又闷又热。应邀而来的部分同学喝醉了之后,把瘦小的但子弹一样执拗的杰森抬起来扔进了塞纳河。在同学们事后的记忆中,杰森就是浑身湿漉漉,在塞纳河不太湍急的水流中四脚扑腾着,游出了大家的生活。 
陈香墨考完试,把小猫送到廖顺顺的房间,当夜整理了一下房间和行装,第二天破晓时分就去了戴高乐机场。 
出浦东机场坐上出租车,一股上海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香墨忘情地猛吸了几口,久违的乡愁涌上心头。MBA学生都标榜自己是国际人,甘愿飘泊不定,四海为家,乡愁都被裁剪得像手帕一样,偶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捂在鼻子上深吸一口,好比远行的小猫闻到了老猫的体味,安定一下惊惶的游子心。 
粉红色的夹竹桃花盛开在高速公路两侧,上海如同一个兴旺的热带雨林,几个月不见就变得陌生。印象中没有的高楼大厦横空出世,浦江两岸到处是房地产广告。楼价正在有力地攀升。 
陈香墨回家和父母妻子享受了一周天伦之乐,就急着要探探上海的脉搏。他打电话给报社的老同事,约了几位一起吃饭。 
胡健是陈香墨下四国大战的老搭档、单位里的死党。两人在吃饭前一小时先喝茶。 
“老狐狸,上海有啥新鲜事?”陈香墨问胡健。 
“GDP不断上升,股市不断下跌。新楼不断开盘,无力购房者不断增加。餐馆持续火爆,下岗就是不少。外来人口持续入沪,本地居民持续移民。记者照常拿红包,宣传部照样枪毙敏感报道。K姐开始时兴出台,晚报发行量开始下跌。”胡健一口气说了一大段。 
“乱七八糟,不过真有意思。”陈香墨笑道,“感觉又回到了报社,如同梦游。” 
晚餐桌上,老同事们把报社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给陈香墨摆了个详细,让他拼凑出个辞职后的三国演义图。简言之,在报社扎根的同事对自己的现状很不满,尽管工资收入事实上是增加的,但大家对未来有很重的危机感。 
陈香墨给大家劝酒布菜,知道自己就是出于这种危机感而离开的,但如今好似浪尖上的一叶扁舟,什么新大陆都没有在视野里出现。摆脱一种危机的方法是首先接受另一种危机?他还没有答案,因此只有在旧同僚的温情中和大家彼此劝慰着,共谋一醉。 
陈香墨决定去拜访一下相识中的成功者。 
他们能告诉他一个更真实的上海。 
金总金天赐是一个房地产经理人,今年大红特红。 
香墨陈年方二十三刚当记者时认识的金天赐,当时金天赐刚从中专教师的位置上辞职,在港资纺织公司里当经理助理。 
两人当年的交往仅限于吃饭、采访、写稿。记得有一次金天赐开车送陈香墨回家,在车上塞给他一个红包,陈香墨客气几句,也就收下了。 
在陈香墨辞职不当记者的前两年,金天赐投身到房地产,为一个浙江商人设计一个以白领为潜在顾客的联体别墅小区,取名“天下名器”别墅。 
为摸准白领们的居住喜好,年过半百的金总颇下了一番工夫,其中一项就是和陈香墨经常喝茶聊居室理念,陈香墨当年常常出洋考察采访,带回不少新鲜观念。 
金总曾拍过陈香墨肩膀,说你出了这么多金点子,一定留一套特价别墅给你。 
等到别墅落成,正是上海房地产走出低谷恢复元气的2001年,白领纷纷看好“天下名器”,陈香墨正闹辞职,要去法国念书。 
金总派司机接陈香墨来别墅参观,不再提“特价别墅”的事,说:“小陈,出国前陪太太去云南旅游一次吧,我给你们报销费用。” 
陈香墨就和太太游览了香格里拉。 
倏忽间两年过去,这次回来,金总电话里告诉陈香墨,“天下名器”连第二期50栋都已售罄。   
第八章 酷热假期(2)   
去访问住在“天下名器”二期别墅里的金总,是金总派司机上陈香墨家来接的。原来的本田雅阁车如今换了奔驰。驶入别墅区,中国式的亭台楼阁、小溪假山把金总的美学观反映到了现实中。 
金总客气地握住陈香墨的手:“海归派来了,请到会所里坐。” 
陈香墨被让进小区会所的雪茄烟室,金总以一贯温和迟缓的语调说:“抽支雪茄吧?我现在不抽纸烟了。” 
他拿雪茄刀切雪茄,递给陈香墨,陈香墨笨笨地放在唇间,照香烟那样点火,吸得雪茄头上都是口水。金总斜睨了他一眼。 
“雪茄不用像香烟那样吞到肚里去。”金总教他。 
金总熟练地抽着他那支,像《子夜》里的资本家那样把雪茄咬在牙齿间。 
“这是古巴卡斯特罗最喜欢的牌子。”金总轻描淡写地说。 
陈香墨请教金总一些创业的设想,譬如新旅游概念的开发,或高消费体育项目的组织,金总完全没有激情地提示他:“想得到的都有人想到过了,内行人没做出来的,我们外行可以不必去瞎试。”听得陈香墨一片失落。 
抽完烟,金总又请陈香墨在室内游泳馆里游了泳,冲好凉,他拿起电话让司机备车,然后跟陈香墨抱歉说:“有个约好的会,不陪你了,再约时间见面。我最近也许也会来巴黎。” 
陈香墨看着金总上车驶离,自己则慢慢在花园般的别墅区里踱出去,忽然想:“当初不去念MBA,也许会在这里买一栋住?当着记者,和金总也永远是有题目讲的朋友。”转念又自己笑起来:“不可能的,人生只有一次,我怎能放弃追求理想的机会?” 
可他又忍不住质疑自己:读MBA真是追求理想的方式吗?是不是将人生拼搏的答案推后的自我欺骗?金天赐的成功使他充满了看清人生是一场豪赌的沮丧。 
再怎样给自己充电,始终还是轮盘赌盘上的一个筹码。MBA学员好比是押在大数字36上的赌注,实际上不比1或0拥有更多的运气。 
巴黎人已经习惯了清凉多雨的夏季,很少有人安装空调。因为冬天大家都用热水汀取暖,夏天则没必要降温。 
可是,2003年的这个夏季,天气透着乖戾。7月始终很热,而且不下雨。渐渐留在巴黎元一商学院过暑假的学生觉得有些体力透支,心情烦躁起来。 
8月1日,周五。法国国家气象局向新闻界通报,一股新的热浪正从南方向西南欧洲袭来,将笼罩法国全境。 
听到收音机广播的及川敏一吓了一跳,向窗外望去。由于连日炎热少雨,校园里的大栗树树叶发了黄,已经飘落了一层不合时令的枯叶。榛树刚结的青果噗噗地掉了一地。及川回过头,他的小狗吐着舌头,呼呼喘气。宿舍楼里,蒸腾着一股热气,人稍微动一动就汗如雨下。 
太太由佳开车去凡勒喜商业中心买电风扇去了,及川打开电视机,午间新闻充斥着对炎热和干旱的报道。法国中部地区已经达到旱灾的程度,法国农民们无奈地向记者诉苦,手指的方向,果园和菜地都枯焦一片,土壤成了干粉。 
校园里只剩下极少数外国学生,显得被抛弃般的寂静。寂静浸泡在38摄氏度的气温里,听得见汗珠从毛孔里往外冒的声音。及川觉得害怕。尤其是除他们夫妻俩外,所有的日本人全离开了校园,他觉得孤单难耐。 
夫妻俩在电风扇的努力呵护下,熬过了两天。 
8月4日,气温升到了罕见的40摄氏度,巴黎城里的人,涌向街头的喷泉,浇湿自己喘气。晚间新闻十分不祥:不少间巴黎医院送进了许多老年病人,全是热坏的。8月6日,巴黎有医生向公共卫生部门报警:前一天,三名年轻工人在工作间中暑,抢救无效,死亡。 
政府开始有点紧张起来,医学专家报告天气异常将导致死亡率升高。 
及川敏一发动汽车,带着太太由佳和小狗,逃往比利时山谷避难。 
法国每年平均录得53万人口死亡,大约每周过世一万一千人。这个数字,被新闻界搬上了报章,要求政府加强监控。 
8月8日,高温持续不退。医院传出老年病人的死讯,同时,巴黎救火会被越来越多的求救电话搞得手忙脚乱,他们架起云梯,从一幢幢公寓里往外抬热昏过去的老人,绝大多数是独居的空巢世代。 
8月9日,老人们突然成批死亡。“酷热杀人”成了巴黎报章头条。从这天起,一直到8月14日,高温不曾稍退。法国成了老人们的屠场,每天死亡数字戏剧性地直线上升,消防员们从窗户里往外抬的不再是病人,而是尸体。 
二千、五千、一万、一万八、两万……死亡人数如此增加。在短短十来天里,一天甚于一天。 
法国人把愤怒的手指向政府,公共卫生部门为何如此麻木不仁?巴黎市政厅眼看老人在高温中无力自救,为何毫无应急措施?内政部长尼古拉·萨库西,这位法国政坛冉冉上升的明星坐不住了,铁青着脸四处巡视,猛力抨击官僚主义。   
第八章 酷热假期(3)   
总算在比利时的青山绿谷中找到一丝清凉的及川敏一,在MSN上和远在上海的陈香墨笔谈起来: 
“香墨,巴黎热成了地狱,上海天气好吗?” 
“也很热,但我们有上千万空调机在转。听说巴黎死了很多老人?” 
“死亡数字已上升到二万二千,全是老人家。好像一场瘟疫。” 
“西方文明的悲哀,中国绝对不可能出这种事。我们孝顺父母,绝对不会扔下老人不管。看到吗?《费加罗报》报道巴黎有六百老人死在医院,没有家属认领!” 
“日本老人都有家庭照看,也不会孤立无援。” 
“你在学校住吗?学校怎样?我房间里的仙人掌一定也遭了毒手。” 
“我和太太到了比利时,这里不热,你的咪咪和廖顺顺搬到巴黎拉丁区住。” 
“它一定也热坏了,我真担心顺顺忘记给它水喝,它喝水没个够。” 
“别担心,顺顺很关心你的猫咪,一定没问题。上海工作好找吗?” 
“职场和巴黎一样炎热干旱。” 
“我即将回东京一趟,猎头公司给我约了几个面试。” 
“祝你好运,再见。” 
王林和太太茜玲就在高温中扛着。 
暂时还不能离开巴黎,因为热归热,有几家公司的面试还没结束。 
虽然曾经受到有些公司的打击,但王林自我修复能力天下第一,没有能让他知难而退的人或事,只要那里有可观的利益。 
有谁说过,世上富翁富婆都有一个共性:鼻子闻到钱味,就像猫咪闻到鱼腥,不吃到嘴,简直是在受酷刑,比死还难受。 
酷热,相比之下就算不了什么。 
今天,王林收到了唐娜同学从美国东岸发来的电子邮件。 
唐娜背起背包走天下,她把学校宿舍给退了,所有没卖掉的东西,除了随身带的,全打在两个大行李箱内。本来想寄放在王林宿舍,但王太太一到,唐娜自觉不太方便,就去和别人商量。谁愿意在窄小的宿舍里收留她的大箱子呢?最后,还是中国人亲,廖顺顺让她把箱子搁在了自己的阳台上,虽然日晒雨淋,毕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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