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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床沿,欲立起来。
“别动,”她侧身平躺在他身旁,声音柔柔地甜甜地说,“我要……就这么躺躺……”
月光慢慢从墙壁上滑下来,贴在她那张玉石一样洁白的椭圆脸上,很静很美……
他轻轻扭动身子,默默立起。
……
“闹鬼!闹鬼!这房间里,闹鬼!”
鲁贵老头神秘莫测、眉飞色舞地向她的姑娘四凤,描绘着他在客厅里见到过的场面。
一个充满情欲渴望、淡淡忧伤的女人,紧紧和他靠在一起。侍萍和繁漪,都不知道该拿自己的肉体怎么办。
所以闹鬼。
眼睛
天池边,明月湖度假村。
……
小岑坐在梓茕摊开的笔记本前,她还沉浸在下午游玩荒岛野草篝火的快乐中。刚跨进门,她一边用手抓挠脖子里的草屑,一边说:
“喂!告诉你,写作要投入,玩也要投入。投入了,才玩得尽心玩得快乐。”
望着她意犹未尽的样子,梓茕有点高兴,心里也有点……什么滋味,难以说清。只见她端起桌上茶杯里的剩茶水,一口喝尽。
“爽!”小岑说,“和你在一起,这些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真的?”
“嗯。”
“为啥?”
“我,……也说不准,凭感觉吧。”
她低下头。卧蚕眼在她的秀脸上斜了一条长长的好看的缝。
“真的?”
她点点头。
“你是好人。我从未遇到过的好人。”
她有点发呆地站了一会儿,拎起墙角边的暖瓶,拿起桌上的茶杯。
“是么?”梓茕不假思索地说,“可能,你,真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吧,给了钱,管了吃住,指头都没有动你一下,你是不是赢得太多了?”
说完,他轻松地笑了。
“啪”地一声,小岑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
梓茕一怔。
她异样地瞥了他一眼,慌乱地捡起桌上的茶杯,并不倒水,把水瓶抖抖地放在桌上,转过身去。停停,从她精致的蛇皮手袋里,掏出梓茕给她的那几张百元钞票,稀里哗啦地扔到地上。
生气了?梓茕抬头望着她,一张愤怒的脸,头发上的一截枯草在微微发抖。
沉默。
梓茕缓缓站起身,拣了地上的钞票,倒了杯水,递过去。
“对不起,”他说,“我的玩笑,开得过重了。来,再喝杯水,我向你道歉。我们……高兴地来,高兴地走。坐下休息一会儿,再好好收拾你的东西。”说完,把几张大钞装进她的手袋。
小岑木然地接过茶杯,又把手袋里的钱掏出来放在桌面上,深深吸了口气,坐下,心烦意乱地把他的笔记本关上,又打开。
“我不是不会生活,不会投入,不会快乐,”梓茕艰难地说,“你对我的评价,真是太好了,但是——”他笑笑,“难道,在你心目中,我仅仅是个好人?据说,现在的好人,都是窝囊废。”
她“扑哧”笑了。
“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是窝囊废?要不,读了那么多书,走了那么远的路,写了那么多文章,为什么还……没有人爱你?”
她狠狠损他,为了出口恶气。
“两回事。”他说。
她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人与人之间交往,是有缘分的。有缘分的人在一起,就有交流,有快乐,这种快乐,不是别人给你的,你必须自己去找。”
“噢?……”
他忽然觉得,她的年龄,比自己大很多。
“有水平!”梓茕笑着说。他想活跃谈话的气氛。
喝茶,抽烟,日光灯“吱吱”地响着。
“我想请你真诚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歪头望着他,像听话的小学生。
“跟他们在一起,你也投入吗?快乐吗?”
她愣了一会儿,头转向一边。
“必须回答吗?”
她也燃起一支烟。
“当然。”
“只有,只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特别好,特别不一样的感觉。”
“哪点不一样?”
她想想,摇摇头,说,“我也说不上来,总之,觉得所有一切,都不一样,都好。”
“所有一切,指什么?”
“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包括你看到的天气阳光,心情都不一样。好像看到的,都不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还属于对方。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
“回答得真好!”梓茕兴奋地叫了。
沉默。
她望着手中袅袅上升的烟雾,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迅速移开。摁灭了烟头,理理头发,回望着他,嫣然一笑。
她突然立起身。声音有点变样。
“洗澡吗?”
“哦,不不。你……洗吧。”
他慌乱地说。
她从旅行包里翻出一堆杂什物件儿,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有意在房间里转了圈儿。
“那……我先去了。”
“去吧。”
梓茕默默收拾桌上和包里的东西,心中一丝兴奋,又有一丝怅然。
卫生间。一阵静默,有顷,水声“哗哗啦啦”响起来。
……
果然,洗完澡,她春心萌动,拿出了她职业性的攻势,准备向梓茕进攻。
他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拒绝了她。
……
“看不起我?”
她慢慢穿上薄纱样的粉色套裙,两眼疑虑。
他低下头,狠狠抽了一口烟。
“别误会,你要知道,这……不是看不看得起的问题。”
“那又是什么问题?”
梓茕认真地想了想,说:“友谊和自尊!”
她走了两步,眼里露几分凶光:“什么友谊?自尊,就你知道自尊?你有多了不起?我见过的人多了,我还没到饿饭的时候,如果以后你出书需要钱,我还可以赞助。”
“钱,不能说明一切问题。”
他低头不语,把桌面上的钱,压在水果盘下。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望着她发怒的模样,梓茕想,可能遇到对手了。
怎么收场?
“请你记住,我们事先的约定。”梓茕说。
“约定有什么用!”小岑说,“人与人交往,就在于感觉。如果别扭,一分钟也多余。别以为你这样就多高尚。我要写东西,当然是好事,但是也不靠谁的赐予。如果你带着居高临下的感觉,和我相处,那你就错了。如果需要,可能我打几个电话,也不是没人来帮我,无论黑道,还是白道。”
“你的话,是否说得太过分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平等,平等。”
“我想我们应该是平等的。不过,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明确告诉你,既然,我做出了选择,无论这种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起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呆呆地想想,突然笑了。
“请你别当真,”她说,“我想,我应该是你这本书的作者。”
“当然,我不是老早就邀请了你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我们的合作,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好了,好了。”她说,“明天就要走了,我们现在不要再说这些事情好不好?你会玩牌吗?来,我们玩牌。”
“玩什么牌!许多玩法,我都不会。”
“来,我教你。”
多云转晴。她揉揉头发,抖抖衣裙,脸上恢复了先前模样,高兴地走到梓茕的旁边,拿出一副扑克牌,爽朗地说:
“玩金花!”
“赌博?”
“赌博?赌博有啥了不起?人,总在赌博,就得赌博。玩牌,这种赌博和人生活中的赌博比较起来,差多了。”
“你还挺哲学的。”
“瞎说,生活嘛,有什么哲学啊!”
说完,她把手中的牌,熟练地翻来插去。看样子,她是赌博场上的老手。梓茕想,人总有长处短处。她的长处,和她生活联系紧密。他笨拙地拿着牌,手在发抖。
“这样,这样。”她教梓茕玩着手里的牌。贴得很近,他感到很不自然。
“如果赌博,你准输。”
“是的,”梓茕说,“不愿做的事,无论别人多么耐心教,我也学不会。不过,今天我就认真学一回,输一回吧。”
她高兴地玩着手中的牌,耐心讲解玩牌规则。怎样算牌出牌才能赢,玩了一阵,梓茕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她又把他看成了蹩脚的学生。她拿着牌兴奋地说:
“这样,这样。不然你输了。”
说着,她很近地靠着他。在他手中抓的那把牌上指来指去。他感到她身上传递出的欢乐气息。
“咯吱”一声,门开了。老板,那条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推开门,他们突然抬起头,有点紧张地望着。
“对不起。”老板说,“夜宵做好了,送上来,还是到下面?”
她望望老板,又望望梓茕,说,“下去!”
梓茕点点头。
……
吃完夜宵,梓茕有点累了。月光洒进屋来,给房间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小岑没有回来。她说,这么好的月光,我们为什么不到外面走走?
“你先去吧,如果我们在月光中相遇,多美!”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通往那片月光的路,怎么走!”
“那才更妙哩!有月光就够了。至于路,全在你的脚,还有你的心。”
梓茕的心,“咯噔”一跳,想抓住她的手。
“哎呀,有你这句话,可能所有作家,都写不出更好的东西了。”
“真的?”
她站在柳树下,睁亮了眼睛。柳叶飘飘,蝉声唧唧。她椭圆的脸,渐渐变大,大得像一张银盘,从朦胧柳枝轻轻浮动着的那一汪泛着星光的池水中,袅袅上升。轻盈的身影,似袅袅青烟。一抹淡淡的晚雾,从山头上升起来,穿过迷蒙的山峦……
镀了银的大地……浩浩渺渺的夜空……她在飞升。
古墓碎骨
“你还活着。”伤痕累累的美国大兵杰姆和保育院教师秦二娥慢慢坐起来,互相对望着。美国大兵高高的鼻子在她怀里窜来窜去。杰姆轻轻把手从二娥的腰际间滑下来。他们相对而坐。旁边,那干涸的头盖骨,静静地靠在他们腿下。他们侧过身,拥在一起,不知啥时弄光了的褴褛的身子,越靠越近,越连越紧。有赖神助似的,直到紧密连结成两尊光滑的石碑模样,摇晃扭动。一声炸雷。他猛地压在她身上,矗立不动了。他们身下,发出吱吱嘎嘎的脆骨声……
那是碎了的头盖骨。
“God!我的亲骨肉呀!”
“My dear!小青果,我的绻蛇!”
……
隆重的古墓,笼罩着赤裸的生命。
……梓茕从床上缓缓坐起来,失神地望着薄薄的棉被,已推向不知什么地方。他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披身下床,慢慢向门外走去。她没有开灯,也可能,她在床沿上呆坐了一会儿,然后,默默退出房间。
……
“看不起我?”
……
“你是什么人?”
……
“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像你这样!”
……
“向我靠近的时候,他们都笑得很灿烂。”
……
“什么人我没见过,你算什么东西?”
……
“这正是我反复追问自己的一个严肃问题。”他想,“我不能清楚回答。”夜幕弥弥。他不知道和谁一起苦苦摸索行走。黑暗中,他拾起她的手,轻轻握着。他感到她的手,温温的,散发着柔情。他似乎看到她快活的卧蚕样的眼睛,此刻,月光下,秋水般明净。她的头发,没有飘在胸前,也没有束在脑后,而是像乌云,盘旋在她温润的头上。芬芳的玉脖,锁骨挺俊,勾勒出她柔美的胸线。他似乎闻到她鼻孔里窜出浓烈焰火的气息。
他们双双无力地瘫坐在
客厅里的沙发上。她慌乱地抓过他的手,不经意地往她蓊郁炽热的胸脯上滑拉。他知道这是她职业的信号,说不定还有她的爱情,洋溢着欲火中烧的男女真实的生命。他的心狂跳不止。他们极别扭地相拥着。他的头一懵,狠狠地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