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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忿怒与不堪的言辞不断冒出来,嗓门很大,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很尴尬。教官在旁边直抹汗,校长有些苦恼地皱着居,都望向项名海。
他正要走过去,眼角却瞥到,他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
侧目一看,正好看见一张浓眉大眼的年轻脸庞,堆满惊疑惶乱神色,从门缝中张望着。项名海当机立断,电光石火间,使个眼色让吓得要命的李宗睿退后,他伸手把门拉上,关紧。
然后,回头往天大的麻烦走过去。
李永仲,三重地区有名的一号人物。以经营垃圾处理场起家。本身没有什么学历,儿子女儿的教育却一定要最好,所以大儿子李宗睿正在正理高中就读。
而因为家中出入人士都稍微复杂,离学校又远,李宗睿从国中便开始住校,高中考进正理后也是寄宿。做父亲的很放心,也以自己高壮英俊的儿子为荣。常常在朋友面前夸口,他李永仲歹竹出好笋,生个儿子又争气又帅、会读书又会打球。
没想到……
“主任,你说话啊!学生是你在管,管到晚上不回宿舍睡觉,跟人家在外面鬼混,这是怎样?”李永仲嚷得脸红脖子粗,口水都差点喷到旁边教官脸上:“而且教官说,李宗睿晚点名已经很多次没到了。项主任,你们是这样管学生的吗?”
项名海安静矗立,等着激动的家长骂完。他在沉默中散发的低调气势,让一直叫嚣着的李永仲声音慢慢低下来。
“你说啊,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子怎么可能搞同性恋?你说啊!”到最后,李永仲只是不断重复这一句。
“我们是不是到会议室里面谈?”项名海终于开了金口,以眼神征询校长的意思。老校长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把这位大声公请进了会议室,那位不知道该不该夸奖他太尽责的周教官还在项名海身边低声说:“我也联络了何孟声的家人,可是联络不上。项主任,听说你跟何岱岚何议员有私交?要不要试着联络看看?”
项名海只来得及斜睨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到底是谁在纠缠我儿子啊?”李永仲拍桌大骂:“哪来的妖魔鬼怪,男不男、女不女的,我不信我儿子会搞这种事,”定是对方神经病啦!是谁,你们跟我说,我来教训他,让他知道一点厉害!“
难得动气的项名海,也被这样满口胡言的咒骂给惹得火起。他冷冷用几句话压制住气焰高张的李永仲:“学校有学校的规定。违反校规的话,该罚的,我们一定会罚,李先生,请你先不要急。”
“一个儿子送来给你们教,教成一个变态,我怎么能不急?”
左一个妖魔鬼怪、右一个变态,满脸鄙夷神色,项名海沉下脸,英眉紧锁。
“李先生,今天请您来,是要让您了解一下李宗睿最近在校的状况。您不用想太多。”项名海冷静地说,带着不容质疑的魄力:“我们对每个住宿生都很关心,也会严加督促。有犯规的地方就会纠正,请放心。”
项名海的沉稳气质一向能让家长折服,连李永仲这样的角色都不得不被收服。他吼了半天,只见项名海丝毫不为所动,自己也觉得没趣,只能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吹胡子瞪眼睛的。
校长也出面安抚了几句,夸奖一下李宗睿在篮球队多么杰出,人缘又是多好。最后,在大费周章、软硬兼施、有黑脸也有白睑的配合;在场三位师长一再保证绝对会好好管教李宗睿后,李永仲这才勉强满意,嘟哝着,悻悻离去。
“这个李先生还真是中气十足。”慈眉善目的校长掏出手帕,抹了抹额上薄汗。他摇着头,有些责备地说:“周教官,你怎么没先跟项主任商量,就直接打电话通知家长到校呢?”
“我……”身材圆圆的、头顶已经有点秃的周教官,猛搓着双手,焦虑地看看校长,又看看一脸严肃、眼神凌厉的项名海。
他瞄了项名海好几次,那张俊睑辐射出来的惊人气势,让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其实是私心里怀疑,项名海根本不会做什么,只会让这件事船过水无痕!!
毕竟,李宗睿跟何孟声的事情,已经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处理。何况,八卦都说,项主任跟何孟声的姑姑——也就是市议员何岱岚,交情颇好……
“要怎么罚李宗睿,都还没决定,周教官,你急着通知他父亲来做什么?”校长还是不解:“李先生的脾气又是这样……这大家都有耳闻,你这是……”
“校长,住宿生点名不到、晚上不假外出,这是很大的事情,一发现就该记过的!连续发生,更要马上通知家长!”周教官被问急了,脱口而出:“项主任也许有私人理由不方便……可是我职责所在,我不觉得我有做错什么。”
“我不是说你做错,而是这要看情况。李先生是有名的……”校长苦口婆心劝着,突然一愣:“周教官,你刚刚说什么?项主任有什么私人理由不处理?”
周教官小小的眼睛又瞄过来项名海这边。
项名海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眼眸炯炯,也直视着周教官。
两双眼睛都看着他,等他的反应。项名海微颔首,清楚而缓慢解释:“我不是不处置,而是还在思考要怎么罚,毕竟事情是昨天晚上才发生。待我问清楚状况之后,才会做出决定,之后会再请家长来校谈谈。”
“嗯,这样就好。”校长一向极信任这个年轻又稳重的训导主任,他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周教官只觉得一肚子冤屈,老觉得项名海冷冷地瞪了他好几眼。
谁教项主任是校长面前的大红人呢?就算项名海真的要徇私,他一个小教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项名海与一脸不平的周教官、抹着汗的校长一起走出会议室后,来不及寒暄道别,就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
开门进去,只见两双年轻的眼眸都瞪着他。两个人退到角落,好像被捕的野兽,怕被抓去处以极刑似的。
“怎么办,我爸会打死我!”李宗睿单纯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恐惧。
“你昨天,明明答应过我们的!”另一双漂亮却有些红肿的眼睛里,却是有深刻的忿怒与恨意,彷佛利剑一样,狠狠刺过来:“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连姑姑都骗我!她还说你绝对不会唬我们!”
“我……”
本来要辩解的,项名海却是张了口又闭上,欲言又止。
校方有校方的立场,他怎么能在学生面前,直接批评教官的做法呢?
何况,两个学生违反校规在先,他一直把事情压到现在,在他自己严苛的标准里,实在已经是徇私了。
果然一切都慢慢在失序了。
他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呢?是因为觉得这两个学生似乎情有可原,还是为了……别的原因?
他自己,也不是百分之百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这件事情,绝对没有办法简单轻松地解决了。
8
三天后,处分确定。
何孟声缺席率太高,多次不假外出,记小过一次。
李宗睿无照骑车、不假外出、宿舍晚点名不到,累积起来,一大过伺候。
平常都是在公布栏的荣誉榜出现的两个名字上次居然在惩处名单上。处分一曝光,全校哗然。
师生们议论纷纷,有人认为罚太重了,也有人认为罚得太轻。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罚?他们做了什么事?
于是,李宗睿半夜从宿舍溜出来,去跟何孟声碰面这件事,开始流传。接连下来的好几天,这个类似八卦的话题,在校园里变得极度热门,到处都有人在讨论。
何孟声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中,只是变得更沉默了。他本来就是比较独来独往的人,跟同学都保持着客气的距离。所以现在,大家也只是远远看着他,窃窃私语。
而另一个当事人,也就是爽朗豪迈、人缘很好的李宗睿,却在校方的处分通知书寄到家中之后,便请假了。
这样也好,一个安安静静、一个则是干脆缺席,再怎么想打听八卦的人,也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互相交换传了不知道多少手的马路新闻。来源有限,又没有新发展,总是会慢慢平静下来。
不过,包括项名海在内的几位相关行政人员,都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果然。
一个星期后,校方接到通知 李宗睿的父亲,也就是李永仲先生,打算在市议员的陪同下,召开记者会,指责正理高中校方纵容某些特权学生,拖累他的儿子,并过度处分,小题大作。
消息传来,高层震动。
“怎么会弄成这样?”校长召见训导主任,苦恼地问。
这几天虽然看似平静如常,但一直深锁的眉头已经泄漏心事——项名海其实也很烦心。他镇定地回答:“校长,李先生对校方的处分,似乎很不满意。”
“你要跟家长沟通啊!”校长挥挥手,摇着头想叹气:“这次要处罚这两个学生,我实在也很不忍心。不过该罚的还是要罚,你跟家长好好谈一谈,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出面。你去安排吧!”
“我已经……”项名海想说他已经试图联络过好几次,要请李永仲先生来学校谈谈,却都没有得到善意的回应。不过他最后还是隐忍下来:“是,我知道了。”
最后李永仲还是来了学校,不过来势汹汹,更带着一位现任的市议员。多日没有来校上课的李宗睿也跟在旁边,短发乱乱的,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昔日意兴风发的神采飞扬。
一行人被请进会议室,趾高气昂的李永仲发话:“今天你们把话说清楚!我儿子没有做错什么,你们撤销处分,对我们道歉,要不然的话,我会把一切都翻出来,明天就召开记者会!不相信,你们试试看!!”
“李先生,李宗睿被罚的事项,在处分通知书上都写得很清楚,我可以请住校生辅导组或生辅组的负责教官跟您解释。”项名海长身玉立在会议桌的这头,不卑不亢地说着。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忿怒的李永仲拍了一下桌子:“我儿子端端正正的一个学生,记什么大过?解释,叫那个纠缠我儿子的变态出来解释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何岱岚的侄子嘛!不要以为何家出过几个议员就这样!凭什么我儿子记大过,姓何的只是小过?这根本就是差别待遇!”
“是呀,项主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呢?”那位不论气质、身材都与李永仲颇类似的阙姓议员,大剌刺咧开嘴,表面好像在笑,实际上却很尖锐地质问着。
项名海深呼吸一口,很有耐性地解释:“我们都是照着校规处罚学生,没有所谓的差别待遇。李宗睿是住校生,本来该遵守的规定就更多……”
“我不管那些啦!今天你们不撤销、道歉,然后通知姓何的来给我一个交代,我绝对不会罢休的啦!”李永仲吼起来,对着旁边一直着急地拉着他、徒劳地想要劝阻的儿子,更是狠狠地一巴掌掉过去:“你干什么!给我站好!没出息的东西,我赚钱养你是欠你喔?读书不好好读,给我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鸟事!”
“李先生,请不要这么激动。”项名海长臂一伸,不露痕迹地格开李永仲粗壮的手臂,沉稳笃定地表明态度:“记过只是一种警惕,希望李宗睿以后不要继续触犯校规,好好专心向学。只要表现好,功过就会相抵。校方的立场不会改变,处分
也不会收回的。“
“触犯校规!他还不是被那个变态害的!我告诉你……”
突然,一个清亮而忿怒的娇脆嗓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李先生,请你说话客气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