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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旦微微笑坐下来。
母亲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明旦忽然想起曹平见多识广,她打算叫他看看樱桃木盒子有什么稀奇。
电话没有人听。
明旦想一想,明天才去找他们吧。
第二天大清早,她到曹家,刚想按钤,发觉大门半掩。
她推门进去叫人,心中暗暗惊慌。
没人应她。
明旦刚想退出,却听到有人呻吟。
明旦大着胆子走近浴室,看到曹原正在洗脸。
明旦放下心来,“曹原,是你,大哥呢?”
她忽然看到洗脸盘里一片殷红,她吃惊抬头,发觉曹原左眼角爆裂,正在流血,脸颊又红又肿,青一块紫一搭。 明旦吓呆。
他不去理睬明旦,自顾自在眼角贴胶布。
明旦停停神,声音颤抖,“我陪你去医生处缝针。”
曹原仍然当她透明。
“眼睛会瞎,非小心处理不可。”
他夺门而去。
明旦正想追上,又听见呻吟声。
她找到沙发角落,看到曹平躺在地上,右肩受伤流血。
明旦本能过去扶起他,他咬紧牙关说:“叫救护车。”他痛得满头冷汗。
明旦连忙拨三个九宇。
“警察来了,只说是意外。”
明旦只得点头。
“千万不要提曹原两个字。”
明旦又点头。
他右肩被破玻璃瓶插中,碗大一个伤口,血肉模糊。
又一次,他为著她的缘故,到医院缝针治疗。
医生出来同明旦说:“你是他妹妹?放心,只是皮外伤,取出碎玻璃缝了廿多针,过几天可以出院,不过,伤者坚持是意外,我看是醉酒打架,你劝劝他,以后戒了酒才是好汉。”
明旦走近病床。
病人别转头去。
明旦轻轻说:“我知道:好好一个家,好好两兄弟,直至遇上永明旦。”
曹平不出声。
明旦走近,“你们两兄弟竟要取对方性命?”
曹平仍然一声不响。
凌晨,曹原大醉回来,双眼通红,大声对他喊:“你与我争永明旦?你明知我只有这个人,你竟不放过我们?”
他不知如何回答。
“怪不得乃婵出走,你毫无表示,她一早知道你心毒,悄悄退出,你便为所欲为。”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兄弟把他自沙发上拉起来,曹平挣脱,用力把曹原推到一边。
曹原不肯放手。
他一拳揍到曹原眼角。
他痛极,抓起酒瓶敲破,重重插过去。
两个人都喝得太多,把半生怨忿发泄在对方身上。
直至看到鲜血,他们才停手,两人战栗地坐倒地上,只会喘气。
曹原挣扎起来,悔恨交逼。
“我送你去医院。”他说。
他走进浴室,看到镜子里面孔,他的酒醒了,幸亏没有母亲,否则她一定伤心欲绝。
刚用冷水敷面,永明旦来了。
曹原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她,夺门而逃。
曹原不想再争。
曹平在病床上鼻酸,幸亏没有母亲,否则一定伤心欲绝。
明旦不识向,探向前去,“大哥——”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忽然漆黑一片。
曹平愕然,转过身来。
随即听见走廊有脚步声,“通知病人别怕,停电,后备发电机会立刻启用。”
曹平松口气,正想坐起来,忽然觉得软而糯的嘴唇碰到他的嘴角,电光石火,他知道这是永明旦。
她的脸颊湿润,显然是哭了。
那三两秒钟时间,长得像一生似,叫曹平迷醉。
她轻轻离开。
灯光又恢复了,一室通明。
医护人员互相走告:“好了好了,有电了。”
“发生什么事?”
“发电站故障,已在抢修。”
曹平睁开眼睛,发觉永明旦己经不在房里。
他哽咽起来。
明旦在街上游荡一会,回家休息,半夜惊醒好几次。
蒋学正不住找她:“明旦,在什么地方?你得来化妆,下午开记者招待会。”
“我马上来。”
“马上是二十分钟还是三十分钟?”
“半小时。”
“准时是任何行业的首要守则。”
“明白。”
明旦去探访一个人。
在一条消防车通不过的小路顶,有一栋旧楼,外墙剥落,屋里却相当舒适宽敞。
明旦按铃。
立刻有人开门,半晌,那人笑出声说:“明旦是你,贵人踏贱地,有何贵干?”
那是一个中年人,外型有点邋遢,可是笑容热诚。
明旦进去坐下,“刘叔你好。”
这正是把她介绍给紫色平原的经理人大刘。
“记起刘叔了,火百合好吗?”
客厅墙壁挂满二三线歌星演员的签名照片。
有人写“刘叔:恩同再造”,又有人乖巧地写“刘叔,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就差没有“马上封侯,百子千孙”。
大刘说:“既然来了,替我签一张照片,挂在当眼之处,以壮声势。”
“是,刘叔。”
大刘取出张十乘八照片。
明旦想一想,这样写:亲爱的刘叔留念,万世师表,永明旦敬赠。
大刘高兴得笑起来:“哈哈哈哈,明旦最乖巧。”
他满意到极点。
明旦四周围打量一下,“师母呢?”
“回乡探亲去了。”
大刘把照片挂在墙壁正中央当眼地方。
“市道好吗?”
“差极,三两千都有人唱一场。”
“记得我吗,”明旦说:“八百一场。”
“那时你还不是明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刘叔最有趣。”
“火百合好吗?”他再一次问候。
“她在美国接受治疗,大有起色。”
“那多好,我还以为她红颜薄命,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母凭女贵,否极泰来,明旦,有钱可使鬼推磨,你说可是。”
大刘那一连串成语叫明旦啼笑皆非。
“明旦你将成为大明星了。”
“托你刘叔的鸿福。”
她放下一个信封。
“咦,这是什么?”
明旦很坦白,“请刘叔吃果子。”
“好,好。”
“刘叔,多谢你一次又一次帮我们母女。”
“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的呢。”
“刘叔,当年,母亲与我生父为何分手?”
“火百合没同你说?”
明旦摇头。
“她不说我怎好意思讲?”
明旦笑了,“你们上一代真有操守口德。”
“你同火百合长得一模一样,”大刘感慨,“但是运气好得多。”
这时蒋学正的电话来催。
明旦说,“刘叔,改天再来看你。”
大刘送她离去,关上门,转身说,“好出来了。”
曹原从一间房间里缓缓走出来。
他垂著头,眼角已经缝针,一道黑疤像条蜈蚣。
大刘问:“都听到了?”
他点点头。
“她知道你躲在房内。”
曹原不出声。
“永明旦至聪敏不过。”
曹原颓然坐下。
大刘说:“打死不离亲兄弟,去,与大曹道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曹原喃喃说:“她倒底喜欢谁?”
大刘嗤一声笑出来。
曹原狐疑地抬起头。
大刘揶揄说嘴,“一人一生其实只能爱一人,若果两个都爱,你说呢?”
曹原明白了,轻轻答,“一个也不爱。”
“谢天谢地,灵魂入窍了。”
“她只是乐得与我们作伴厮混。”
大刘笑,“这话是你说的,我没讲过什么。”
“本来,紫色平原是酒吧区最受欢迎的一组乐队。”
大刘说.“是是是,先怪女人,再怪社会。”
“我们的生计不错。”
“阿原,钢琴与色士风已近尾声,若非永明旦加人,你俩早已结业。”
“我不相信”
“没有一个走下坡的艺人愿意相信,统统以为染红头发,换件时装又可重头再来。并且认为新人千万酬劳 ,全属夸张。”
曹原悲哀地说,“我们还没有老。”
大刘接上去,“仍然可以工作,大曹可以继续做广告歌,你,上海你去不去?我有场子。”
曹原不出声。
大刘劝说,“忘记永明旦,有些人有些事,不属於我们,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想来无谓,不如脚踏实地 。”油滑如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隔一会,曹原低声说.“我无家可归。”
“有人愿意收留你,条件是你得先求大曹宽恕。”
“谁,”
这时有人敲门。大刘去开门,原来是嘉儿挽著食物上门来。
大刘说,“是我叫嘉儿来看你。”
曹原呆木。
他感觉自己的眼泪落到脚背上。
他诧异地抬头,他哭了?男子流血不流泪,为什么会哭?
他用手抹去泪水,轻轻说:“嘉儿,原来是你。”
嘉儿缓缓走近,“可不就是我。”
不知怎地,她亦泪盈於睫。
大刘说,“你们慢慢谈,我去买报纸。”
他识趣地离开住所。
明旦到了尔信娱乐,只见一班工作人员像看到宝贝那样松口气,“好了好了,凤凰来了。”
这是在说她吗?
但是化妆服装发型师一涌而上,替她打扮起来。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洋娃娃似任人摆布。
粉一层层刷上,头发卷起来,又放下吹直,衣服一件件试穿。
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只除出永明旦。
她静心读小说。
妆扮好了?站到大镜子前一看,几乎不认得自己。
一身最时尚打扮:烟雾眼,粉红胭脂、肿嘴唇、低腰技、小背心、彩珠腰带、小皮靴,但,这是永明旦吗?
比起她第一晚走进五十年代酒吧的时候,她是进步得多了,不过本相仍为脂粉遮盖。
蒋学正进来看过,十分满意。
她这样说:“各位,要人有人,要歌有歌。”
明旦朝上吹出一口气,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吹到一边,发型师立刻发觉了,替她拨回。
蒋学正看看手表,“各位,时间到了,出发吧。”
她一直各位长各位短,彷佛永明旦是一件集体创作,今午是他们精心炮制作品面世的时刻,所以特别紧张 。
“上车出发。”
一大班人跟着永明旦登上长身车。
在车上蒋学正有点担心:“胸脯会不会太大”
助手想一想:“世上没有太瘦钱太多或胸脯太大这回事。”
明旦骇笑。
到了现场,原来是一艘白色百多尺长游艇,客厅并不小於一般住宅,沙发酒吧具全,还有一架小小钢琴, 琴师正在演奏明旦新唱片上曲子。
这样的记者招待会、倒也别开生面。
琴手是一个穿黑色紧身衣服的年轻女子,唉,明旦想,换是平原两兄弟就好了。
明旦到琴边坐下。
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