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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和亲能使北狄安静些,封棋是赞同的。
“阁老的主张是建立在和亲可以安抚北狄人的基础上,”沈栗微笑道:“但是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易薇公主下嫁兀轮王子恐怕并不能达到我们期望的目的。”
“继续。”邵英道。
“是,”沈栗恭声道:“先来看和亲的人选。易薇公主是我盛国唯一的嫡公主,可兀轮呢?他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北狄大汗众多儿子中的一个,既不是受倚重的,也不是受宠爱的,生母只是个歌女,他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求娶我盛国的嫡公主?”把易薇公主嫁给他,倒是会增加他的筹码,可我盛国又能得到什么?”
封棋迟疑道:“微臣已经见过兀轮王子,此人……”
“此人心机深沉,颇有城府,并非池中之物。”沈栗笑道。
封棋讶然:“沈公子也见过此人?”
“见过,”沈栗微笑道:“此人曾乔装侍从,跟在北狄使臣窝窝儿身边。”
“确有此事。”封棋捋须笑道:“他言说自己仰慕我国风采,只是王子身份过于拘泥,因此装扮成侍从,走动方便些,也好领略风土人情。”
沈栗轻笑:“看来兀轮给阁老留下的印象不错?”
封棋缓缓点头道:“兀轮王子对我国颇有好感,若是日后此人有机会成为大汗,想必会与我盛国亲善。”
“看来阁老不但看好和亲之策,而且想影响北狄王庭,继而扶植一个亲善我国的大汗上台。”沈栗猜测道。
封棋笑道:“有何不可?若是易薇公主生下小王子,将来北狄大汗说不定就是我盛国的外甥了。”
沈栗摇头道:“那兀轮可曾提到他曾打算悄悄割下学生的脑袋以充功绩,失手逃逸后怕被追究才迫不得已公开身份呢?”
“什么?还有此事?”封棋惊异道。
邵英沉声道:“缁衣卫曾想将计就计抓住他,可惜,被他逃了。”
封棋低头沉思。
沈栗道:“此事并未留有证据,想要追究一国王子是不可能的,再者,与和亲这样的国事相比,学生一人安危又有何重要?所以兀轮也不怕学生和缁衣卫找他算账。学生今日提起此事只不过是想向阁老说明,兀轮此人并不是像他展现给阁老和众位大臣的那样,对我国如何仰慕。正相反,此人可能怀有恶意,并只是希望由和亲得到好处。”
沈淳附和道:“定是如此。微臣与北狄人也打过不少交道了,还没见过几个亲善盛国的呢,他们都不读论语,与我盛国教化不同,又抢东西抢习惯了,怎么可能忽然就仰慕起我国了?贪婪还差不多。”
“北狄王庭遥远,音讯不通,如果兀轮真的心怀恶意,只怕易薇公主嫁过去过后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我们都搞不清楚。再者,北狄王族又不是傻的,就是公主生下孩子,他们也不会允许一个留着盛国皇室血统的孩子成为大汗的。阁老还是要仔细思量,只怕这次和亲乃是与虎谋皮。”沈栗劝道。
封棋看邵英的神色也犹疑起来,迟疑道:“只是和亲的提议毕竟非同一般,若我国贸然拒绝,北狄方面会不会……”
“要我国下嫁公主至少要递国书才是,”沈栗笑道:“而兀轮则是由北狄使臣窝窝儿代为提亲的。说实话,学生一直在怀疑北狄大汗知不知道此事?”
封棋不知沈栗猜中了实情,下了一跳道:“事关两国邦交,岂容儿戏!这不可能!”
“如果学生是兀轮,倒是能做出这样的事。不成就不成,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万一侥幸成功,自然可在北狄大汗的眼中出彩,还有我国的支持。伴随着公主下嫁必然是大批的嫁妆和随行人员,包括大量的工匠,这个也比较重要,虽然阁老可能不看在眼里。”沈栗笑道。
邵英奇道:“不过一些工匠而已,我盛国虽然还没有公主和亲,然之前各朝公主和亲都会有工匠随行,盖因彼地贫寒,只怕不能提供公主所需。”
“皇上也说了彼地贫寒。”沈栗笑道:“在我国不被看重的手艺可能就是彼地没有的。陛下,我国百姓吃饭靠农事,而能较之各国繁荣,不就是凭着各种工艺强于他国么?”
邵英恍然道:“不错,先前朕只重视要保密让武备工艺,却忘了在我盛国看来平常的民用工艺恰是北狄渴求的。”
“民间工匠多父子师徒相传,起码,也不会轻易传给外国人,然而若是公主的陪嫁就不同了。历朝出嫁公主其实都会给当地带去有利工艺,可惜,彼国十有八九都会再翻脸的。”沈栗淡然道。
“想娶朕的公主,其实盯着公主的嫁妆,说什么和亲!”邵英不悦道。
封棋叹道:“这样说来,还要先探知这和亲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出自于北狄大汗。”
“其实即使是北狄大汗的提议,学生也不赞同公主出嫁。”沈栗道。
“为何?”封棋道:“和亲此事未必没有好处。”
沈栗摇头道:“不过是两国间名头好听些罢了。阁老平心而论,北狄与我国之间还能平静多少年?”
北狄抢掠中原早就习惯了,盛国自开国前就与北狄素有积怨。两国现下都是国内未平,军事上也没准备好,等到两国缓过气,迟早要打。
“十年?二十年?不会太迟。”沈栗道:“想必阁老心里明白,和亲顶多能拖延两国决战时间,却不能最终阻止。到时候两国翻脸,公主怎么办?”
见邵英和封棋脸上勃然色变,沈栗又添了一把火:“把北狄人想的缺德些,到时候他们把公主和公主所诞王子推到军前,这仗我们还打不打?怎么打?”
邵英不由设想一下沈栗假设的情景,不由心里打了个哆嗦。二十年,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活着。邵英作为皇帝能下狠心让公主去和亲,作为父亲可不一定有决心让女儿踏上一条必死之路。
封棋也有些动摇了。首辅大人处理政事会摒除感情影响,如果和亲真有利于盛国他也毫不犹豫的支持,但如今由沈栗分析,这好像是个赔本买卖,封棋就不那么坚持了。
再者,封棋还真不能保证沈栗的设想不可能发生。坚持让公主去和亲,结果公主不得好死——虽然以自己的岁数可能已经入土,但发狂的皇帝说不定要鞭尸,嗯,也得为自己儿女们留点后路。
“至于阁老所担心的湘州之事,学生提议赶紧趁北狄这几年没精力犯边的时候料理干净了,不然真拖到日后酿成两线作战之势,朝廷实在吃力。”沈栗建议道。
封棋叹道:“先帝过于优待湘王了,他一日不反,就一日不能动他。”
“阁老肯定湘王确有不臣之心?”沈栗问道。
邵英冷哼道:“司马昭之心。”
邵英没有成为太子时和湘王曾经赤膊而战,湘王的武力值比邵英稍微高些咳咳。
湘王若是个蠢材,邵英也不会把他视为心腹大患。问题是湘王确实有些水平。两个人当年半斤八两,论才干差不多,一个是嫡长子,有人伦大义,一个比较得邵廉喜爱,有投机者支持。
最终决定两人胜负的也不是政治决斗,而是邵英先有了邵威。
湘王憋屈:论没儿子的怨念。
第一百一十二章手段与底线
等湘王终于盼得世子降生,黄花菜都凉了!湘王能甘心吗?
邵英和湘王彼此心里都清楚,早晚有你死我活的那天!
封棋道:“找不到湘王谋反的证据,陛下想要动他,只怕有不容兄弟之嫌。”
皇帝想收拾湘王不是一天两天,可惜先帝允许湘王拥有私兵,又允许他在湘州收税,结果湘州让他经营的跟铁桶似的,邵英一直没找到机会。说白了,就是面子问题,怕人说他小心眼。
邵英怅然道:“朕有生之年必要平定湘州,不可教太子为难。”
邵英打湘王是哥哥打弟弟,轮到太子就是侄子打叔叔,名义上就不一样,面对的舆论压力也不同。湘王比邵英小,说不定就打算先熬死了邵英再对付侄子。
听皇帝提到太子,沈栗不由面色微动。
“怎么?”邵英问。
沈栗迟疑道:“学生并未见过湘王殿下,不知其人长短,再者此事也是陛下兄弟私事,学生不该轻易多言。然而假若湘王真正狼子野心,学生身为太子伴读,不可不为殿下打算。”
邵英似笑非笑道:“怕朕真把湘王这个麻烦留给太子?”
沈栗连忙道:“陛下正值壮年,长命百岁。”
您老人家看起来不像短命的,太子要面对湘王这个麻烦还有的等。
邵英喷笑,对沈淳道:“倒不枉朕把他放在东宫,知道为太子打算。”
沈淳小心道:“各司其职,臣子身为东宫伴读……”
“好了好了,沈栗能为太子筹谋,朕很欣慰。他是朕挑给太子的,忠于太子就是忠于朕,你呀,就是过于谨慎了。”邵英摆手道:“沈栗,你刚打算说什么?”
“陛下,学生是奇怪。刚刚陛下说,湘王殿下谋反之心是司马昭之心,阁老和家父也面无异色,可见在家父等人眼里,湘王殿下确实不是什么好角色。奇怪的是,学生这个年纪,却对湘王殿下所知不多,若非陛下与首辅特意提起,学生并不知湘王殿下怀有异心。”沈栗道。
封棋咳了一声道:“帝位之争,不足为外人道也,近年来朝中不提湘王。”这是不好意思说。
沈栗叹了口气道:“请陛下恕学生妄言。“
“但说无妨。”邵英道:“此处又无外人。”
沈栗拱手道:“阁老误了。帝位之争,已有胜负,陛下是先帝亲自扶上帝位的,拥有大义,怕人说的不是陛下,反而是这位湘王。”
“只是宣扬此事又有何用?毕竟没什么什么光彩?徒让人议论皇族旧事。”封棋道。
“因为咱们不肯谈论,湘王却未必不肯说。阁老可以想象,在湘州一域,陛下会被湘王形容成什么样。”沈栗道。
封棋忽地站起:“不错,老夫疏忽了,湘州已成国中之国,湘王必定说尽陛下坏话。”
“而我们这里却对湘王闭口不言,如今怕是与多人对湘王的了解和学生差不多。就是日后湘王反了,怕是还会有人奇怪湘王为何而反。”沈栗道。
您自己闭口不提,湘王说不定就把您形容成一个刻薄兄弟的寡恩之人了。您既然那么在乎面子,怎么不先向天下宣传湘王不义。
“太被动了。”邵英喃喃道。
“不错。陛下,如果您已下定决心平定湘州,为何不让人把湘王种种罪行公布天下?”沈栗道。
封棋愣了愣,湘王此人……湘王除了心心念念要造反,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行。
“谋反已是大罪,至于其他,看人想怎么说了。”沈栗低头道。
封棋哑然。
“只要朝廷中十之五六认为湘王一定会反,那湘王究竟什么时候举旗就已经不重要了。“沈栗眨眨眼道:“那时皇上不必特意等待湘王谋反的证据,只要陛下做好平定湘州的准备,说一声湘王反了,天下人自然会信。”
“积毁销骨。”邵英笑道。
“或者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更恰当些,陛下。”沈栗赧然道。
邵英深吸一口气,沈栗这是要先把湘王谋反的罪名坐实了,然后湘王“谋反的时间”就由邵英控制了。这个主意的确大大增加了邵英的主动权。
邵英看向封棋,封棋迟疑道:“这个法子未免……”
“未免有些不大坦荡,说的重些,有些阴损。”沈栗笑道。
邵英失笑。沈淳嗤笑一声。
封棋皱眉道:“你既知此法不当,又何必提议。”
“因为湘王本就立身不正。”沈栗道:“君子面前自然要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