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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喟叹道:“这段时间吾一直后悔当初没有出头为易薇争上一争。和亲之事已经不容人反悔,如今便让吾送她出嫁吧。”
沈栗恨不能跳脚。早做什么去了?当初狠心,如今又后悔,向着歧路上越走越远。那边境是好玩的地方吗!
太子怅然道:“便算是吾为易薇最后尽一次兄长的责任吧。日后她便是北狄人的阏氏,而吾是盛国人的太子……”
太子看看沈栗脸上焦急的表情,摇头笑了笑:“等易薇出嫁了,吾便会做个合适的储君,再不想这些意短情长。”
劝不动太子,皇上又已经发了明旨,再挽回不得。沈栗郁郁回到府上,与沈淳长叹道:“太子这回执拗得很,儿子劝不得。”
沈淳轻笑道:“听你母亲说,皇后这段时间一直疏远太子殿下,想来令殿下不安。”
沈栗恍然:“太子想去送亲,不但是要一尽兄长心意,也是想缓和母子关系?”
被亲母疏远,对太子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再者说,皇后到底是执掌凤印的一国之母,虽然家族势力微弱,但到底能庇护儿子稳稳当当做上太子之位,太子所得到的宫中消息也大多是来自于她。无论从亲情来讲,还是从实惠来说,太子都不能忍受皇后的厌恶。
沈淳点头:“多半如此。”
沈栗叹道:“皇后总会心疼儿子,殿下仔细孝顺,时间长了总有机会缓和。公主到底是嫁出去了,亲自去送亲又能挽回什么?平添危险而已。”
“太子殿下还年轻,难免急躁些。颖王又一直虎视眈眈,令殿下不安。”沈淳淡然道:“倒是太子此次出行,可是要你随行?”
沈栗点头道:“殿下确有此意。名单报上去,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因上次去三晋时沈栗便曾随行,事事办得妥帖;此次沈栗又参与了为公主备嫁的过程,太子自然要带着他。
“你如今通北狄语,又是太子信得过的,皇上自会同意。”沈淳嘱咐道:“和亲既是政事,又非政事。你如今不打算出头立功,旁的放松些便也罢了,但要谨记小心谨慎几个字,仔细太子殿下安全。”
沈栗应道:“儿子明白。不单要防着北狄人,也要防着刺客。”
沈淳想起太子去三晋途中那莫名其妙的天降巨石,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颖王如今连连被皇上斥责,要防着他恼羞成怒暗下杀手。”
父子两个还在细细议论,大管家在书房外高喊:“侯爷!”
沈淳便皱了皱眉,大管家不会无事滋扰:“进来。”
“侯爷,”大管家急匆匆道:“大少夫人临盆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偏觉女儿能克母
容蓉这一胎若是男孩,便是礼贤侯府下一代的承爵子,故此沈家上下尤其重视。阖府的主人们都候在延龄院,等待孩子落地。
半个月前,算着日子差不多了,容蓉又闹着请她亲母过来照顾,将田氏与郡主气得倒仰:高门大户,哪有教岳母登门看着生孩子的。传出去倒教人猜测我侯府虐待媳妇,侯府的脸面向哪里放!既不信我沈家人,又何必生我沈家子!
气了半晌,看在孩子面上,到底教人去容府请黄氏过来。黄氏虽也觉不妥,却担心女儿,既然亲家开口,便顺着杆子爬上来。只两家人相见多少有些尴尬,好在黄氏持重,并不生事,也知道劝女儿宽心,令已经显着有些神经兮兮的容蓉正常了些。田氏与郡主倒也高看她一眼。
此时黄氏早耐不住进了产房,田氏与郡主面面相觑,却也没计较。
世子坐卧不安,团团乱转,教沈淳斥了两句,才别别扭扭坐下。心里如炸锅一般,一忽儿想要嫡子,一忽儿又担心嫡子降生后长子沈宁的日子便要难过,不如得个嫡女便好。一忽儿又嫌自己如今只得一个儿子,还是再添个男孩妥当……翻来覆去,神情恍惚。
若说旁人看重这孩子八分,容蓉自己便看重了十二分。打从郎中诊出她的喜事,安胎药便没断过,饮食更是精心。怕滑到,便半步不肯多走,她又偏执,旁人劝不听。到了足月时,比世子还要粗上好几圈。因此临产时便格外艰难。
打前晌直到半夜也没有喜讯。
田氏年高,盼嫡曾孙降世,等得疲劳也不肯回去。沈淳只好令丫头整理房间,请田氏便歇在世子院里。又撵众人回去:“不要等了,待孩子落地再去叫。”
田氏也道:“你们同老身不同。明日还有要上差的,要管家的,须得好生歇息。不要讲这虚礼。”
如今侯府还住六爷沈沃一房,也有寄住读书的沈柳等族中子弟,俱都等在这里。他们都是隔房,对这未来的族长虽然看重,却也没兴趣在这里干等,早有不耐的,不过碍于情面不好就走。如今得了话,客套两句便一忽儿散去。
沈栗同李雁璇方才洗漱歇下,胡嬷嬷便跑来报信:“那边生了,是个千金。”
夫妻俩面面相觑,无奈又爬起。
沈栗嘱咐妻子:“大嫂盼儿子盼的厉害,如今大失所望,想来心中憋着火。你去道喜时千万小心,不要惹了她。”
李雁璇也觉不安,连连点头:“我只跟着母亲,绝不多说半句话。”
到了延龄院,并未见隔房的人过来。沈淳解释道:“为父想着他们多半已经歇下,再叫起来不好。只咱们这房先来看看,旁的人待明天再告知吧。”
沈栗心中暗叹,这便是女孩与男孩待遇的不同了。虽占着一个嫡字,若是男孩,这会儿早教人围起来恭喜承爵子降世,是女孩便要待明天。
眼看着田氏与沈淳都有些失望,世子倒显着有那么点解脱之色。沈栗想起沈梧曾对他说过盼女儿的话,只觉好笑。低声问:“小侄女可安置妥当?”
沈梧有些神思不属,茫然点头道:“在厢房,奶娘照顾着。谦礼去看上一眼吧。”
沈栗去瞧了一眼,壮壮实实一个婴儿,正睡的香,看着喜人。便向沈梧道喜:“侄女长得健康,底子好,必定少病少灾,是个有福的。”
沈梧病了半生,最喜欢的就是“健康”两个字,倒比夸他女儿长得好更高兴:“咱们家的女儿不愁嫁,不求颜色好,只盼她是个长寿的。”
消磨一会儿,眼看时辰将至,沈栗还要到衙门中上差,又匆忙回去换衣裳。沈栗疲倦的不行,李雁璇递了热帕与他醒神。
沈栗便谈论起那孩子:“健壮得很。”
李雁璇便叹了口气。
沈栗奇道:“怎么?”
“你们爷们知道什么?只看着孩子壮实可爱。嫂子补得过了,那孩子足有九斤,难为她生下来。”李雁璇悄声道:“这一遭嫂子真的伤了身子,郎中说再不能生……母亲下了禁口令,嫂子如今还晕着不知道。可这事儿哪里瞒得住?嫂子早晚回过味来,知道为这女孩损了身子……”
沈栗立时想到前头李氏与二姐儿的恩怨,心下一沉。
“长房那边真是半点儿不得安生!”沈栗叹道:“瞒得一时算一时吧,还能怎么着?”却未料一天也未瞒过去。
众人都以为容蓉产后晕着,故此说话都未避着她。哪知容蓉只厥过去一会儿,待郎中过来诊治时,她已经恢复神智——只觉身体不听使唤,无论如何睁不开眼,说不得话,倒似梦魇时。恍恍惚惚间,郎中说的话一个字未落,教她听得清楚明白。
容蓉似醒非醒,又睡了一个白天,到下晌才得动弹。黄氏只当她好了,合掌谢天谢地:“可过了这一关,乖囡饿了吧?为娘给你炖了鸡汤。”
伺候着女儿饮食,又吩咐丫头:“教奶娘将姑娘抱来给你家夫人看看。”
见容蓉直勾勾看着孩子,黄氏笑道:“落地哭得响亮,是个有福的。”
她哭得响亮,我便厥过去不得动弹;她是有福的,我却不能再能得儿子了!容蓉呆呆愣愣:不是男孩,要她何用?这孽障偏是来克我的!
黄氏看女儿神情异常,只道她生了女孩失望,强笑安慰:“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养好了身体再生就是。”
黄氏不知女儿早听到郎中所言,这番话结结实实捅到容蓉心窝子里。
容蓉抖了抖嘴唇,忽然一笑:“母亲说的是。”
夜深人静,当值的奶娘好容易哄睡了孩子,靠在榻边眯缝着。睡了一会儿,忽觉哪里不对,猛然惊醒,正看见大少夫人披头散发、只着了里衣,赤着脚,抱了姑娘在床边,面目狰狞,一手竟掐在孩子颈项上!
“我的天也!”奶娘惊叫一声,立时扑过去与容蓉抢起来。哪知容蓉真是下了死力,奶娘顾忌着孩子,也不敢用力抢,只扳着容蓉的手。孩子得以喘息,才嘶声哭起来。
沈淳勃然大怒:“一屋子丫头婆子嬷嬷奶娘,竟顾不好一个孩子!看不住一个产妇!都拉出去打!叫牙人发卖出去!”
沈梧不可思议:“你不喜宁哥儿便罢了,这一个是你亲生,做什么要害她?”
容蓉只是冷笑:“她不孝,她是来克我的。”
听得一个克字,沈家人也都想到李氏苛待沈鸾的事:这个更狠,竟直接下手了。
沈淳长叹一声:“罢了,容蓉疯了,郡主着人把她关起来。”
黄氏惊道:“不可!”
沈淳向来不与妇人争执,此时也忍不住发怒:“难道教她将我沈家骨肉屠杀殆尽不成?”
黄氏纵使心疼女儿,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以容蓉所作所为,够得上七出之条。黄氏连声道歉,田氏与郡主都不肯理她,无奈只好匆匆回了容家,祈求容老太爷出面。
上一次容蓉大闹侯府,容家还理直气壮为她撑腰,这一回却是畏畏缩缩来求:“只盼不要休了她。”
容蓉犯下大错,容老太爷已经不指望她得好,舍脸过来求,也只是怕容蓉被休会败坏了容家女孩闺誉。
然而容老太爷心知这个要求也是千难万难。容蓉不能生了,又发癫,偏还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沈家能教这样的媳妇将来成为侯夫人吗?
眼前是个老人,沈淳并未立时作答,只道要考虑一番。
容老太爷无奈回到家中,黄氏又哭求他。容老太爷叹道:“先前不教你去伺候她生产,偏要去。你去了,正好亲眼看你女儿发疯,反做了证人。我容家想要耍赖不认账都不行。且等着人家发落吧。”
容老太爷已是风烛残年,被容蓉发疯的消息惊到,又耗费心力来回奔波,一觉睡过去,就没再起来。
因这件丧事,沈家到底没立即休弃容蓉。容老太爷也算最后庇护了一次孙女。
然而容家下一任当家人容置业却因容老太爷之死不肯再认这个侄女,只黄氏与其子容荞私下记挂着她,却也不能顶事,连沈家的大门都难以再进。
第三百五十五章怨念甚深修将军
黄杏成熟之时,和亲的仪仗已准备好。易薇公主——如今加封尊号敏慧公主——饮罢了离别酒,拜别父皇母后,登上舆车。
皇后强忍悲痛,好容易克制住情绪,没在人前失态,然而回去宫中的路上,便忍不住扯住皇帝衣袖,涕泪连连。邵英亦觉心下惨然,微有后悔之意。易薇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自是比别个公主不同,未料如今她是嫁得最尊贵也是嫁得最不好的一个。
但邵英随即告诉自己帝王无家事,容不得情长意短。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虽保养的好,身上到底带着打天下时留下的暗伤。不做这个决断,只怕难以在有生之年看到北狄低头的那天。
如今北狄内乱初定,国力未复,赞安各大汗刚刚夺得汗位,立足未稳。来自盛国的帮助对他来说正是一场及时雨。凭这个,赞安各必然会厚待易薇。以女儿的胆略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