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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环近来风光了,因举荐有功,大巫祝又常常提到他对湘王的孝顺,终于教这个边缘人入了湘王的眼。他出头了,其他人自然要将其挤下去。
何况湘王如今可不能出事,真教他乱服丹药伤了身体,大家还怎么谋反?
郎中们口若悬河,严肃认真地向王爷介绍了服用丹药的三十六个坏处。
湘王:“本王知道啊。”
众人一愣。
湘王笑道:“大巫祝也说金丹不可信,所谓雄黄、朱砂之类本是为画符排阵所需,皆有微毒,不可入口。”
说到此事,湘王感慨不已:“为了警示本王,大巫祝还亲自喂鸡鸭金丹,果然毒死不少。一片忠诚之心,令本王慨叹。”
公子们面面相觑。怎么着,那巫祝没献金丹?那他给父王吃的什么?
大巫祝切切实实是在为湘王调理身体。
沈栗压根没起过毒死湘王的心。
有前朝皇帝吃金丹而死的例子在,既使湘王昏了头真肯吃,也一定会有人拦住。况且给王爷吃的东西都会经过试毒,下烈性毒药是不可能的,慢性的……容易被人发觉,沈栗也没那么多时间。
给湘王治伤的主意是沈栗出的,但药物却来自大巫祝。
夷民世居深山之中,采集捕猎为生,治别的病不行,对跌打损伤、积年暗创很是有一手。他们有一种“神赐”的秘药,向不外传,沈栗曾有幸见过,效果非常好。
这种秘药的制作方法被牢牢掌握在作为大巫祝的褐槲手中,而此时,褐槲凭着它再次加深了湘王的信任。
自从招揽到沈栗二人,褐槲便开始走好运,得到湘王源源不断的赏赐,重新在夷民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自从招募到褐槲,湘王便事事顺心,见到了“王妃”,确定自己有帝命,儿子们消停了,旧伤也见好。便是战事也有起色。
没错,僵持不下的战事终于有了进展,湘军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才经武接替玳国公世子后,最先面对的问题不是与湘军作战,而是如何震慑郁家门人。手持皇帝密旨,处置了几个不敬之徒后,才经武方彻底掌握了军队。
伴随这个过程,军中必然有些动荡不安。才经武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暂时收缩兵力,以免被湘州趁乱打劫。
于是湘军得到一片山岗……没有歼敌。
没有杀敌,但地皮总是真的,对湘军来说,仍然值得庆贺。
到了这里,褐槲道此地风水正好,乃是南方龙气汇聚之处,宜祭祀。湘王便决定为王妃修建一座“忆仙亭”,让王妃的魂魄在这里为他护佑龙脉。
湘王府上下人等:“……”
正打着仗呢,谁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得了,起座亭子也不当误时间,趁着军中修整,遂王爷的意吧。
褐槲带着人手亲自布置兴建忆仙亭。
而真正做事的是沈栗与童辞。
既然是用于举办祭祀的亭子,自然不能普通。褐槲需要这亭子在恰当的时候产生异象。
这种手段,现下只有沈栗会。褐槲倒是潜心跟着沈栗学过,只学的头昏脑涨也没有头绪——褐槲想学会这些,必须先知道什么是物理与化学,不然他只能照本宣科,却无法因地制宜。
沈栗也拿出全部精力来参与建造:这里要埋个宝器,那里要种棵海棠,阶上需朱砂涂抹,台下需撒些碳粉。
到了祭祀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军士最后检查了一遍场地后,湘王在众将的簇拥下来至亭中。
但见庭外祭台前竖起几面铜镜,祭台上乃是是一块剔透琉璃,正反射着太阳光芒。
褐槲上前介绍道:“王爷请看,这祭台上座着那块水晶,据传乃是来自东海龙宫,已经得了龙气。待吉时到来,在下祭告上天,那几面铜镜便会得乌金之精华,将阳气注入水晶。到时龙气升腾,自有生生不息之象。到时将水晶镶到亭子顶上,日后我湘军自然战无不胜,王爷大业可期。”
湘王大笑:“若得天下,将与众卿共享富贵。”
“属下拜谢王爷。我等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众人叩首道。
褐槲开始主持祭祀。
湘王在亭中观看,王府属臣与众公子在庭外列班。
“哎,”一人道悄声道:“我怎么闻着有点奇怪的味道?”
他旁边的抽了抽鼻子:“嗨,这不就是硫磺味吗?他们这些术士没事就炼丹捣药的,什么朱砂、雄黄、金石都用,有什么稀奇的?”
“不是说没给王爷炼金丹吗?”那人疑道。
“不炼丹也要拿来画符布阵。前儿我还见那巫祝的仆人在捣弄这些……”
“嘘,你们别说话,快看!”前头人回身道:“还别说,真新鲜嘿,这巫祝有两下子。”
但见随着太阳移动,几面铜镜竟汇聚了太阳光,在地上划过一片光影。时间越近吉时,那光影便越加凝聚,最后形成一个耀眼光点,爬到水晶上。
此时水晶光芒大盛,一道又细又亮的光柱从中射出,不一时竟见其落处的香炉上升起袅袅青烟。
褐槲大喜,笑道:“王爷,这是天火降临,乃是吉兆啊。”
众人此时才回过神,纷纷惊叹。
“恭喜王爷!”
“王爷洪福!”
“什么王爷,是皇上!臣参见皇上。”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湘王意得志满,放声大笑。
众人山呼万岁的声音未落,忽觉山摇地动,耳边轰鸣不止。
待尘土落下,众人滚了一地,有立时爬起的,也有坐地哀嚎的。
湘王被扑上来的侍卫压在身下,没有受伤,跳起来暴怒道:“怎么回事?褐槲?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说味道不对的那个头破血流,愣愣地看着旁边人:“我想起来了,这味道好像和朝廷用的火药差不多。”
那人失去了一跳腿,哪有功夫理他。
“快去叫郎中!”湘王跳脚道:“快快救治众卿。”
“不好了。”有人跟头把式地扑来:“王爷,不好了!山下士卒听见这边地动,不知怎么就说是……是‘天谴’,校尉们镇压不住,已经炸营了!”
湘王眼前一黑,抬脚将人踹倒:“什么天谴!褐槲呢?去把那逆贼抓来!”
山上一片混乱,荒林中沈栗与童辞正急慌慌奔逃。
今日祭祀,沈栗二人作为“仆人”是没资格上山的,送走了褐槲,二人便匆匆溜到大营边隐匿起来。
待听得山上震动,趁营中兵卒慌乱,沈栗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不好了,天谴了,王爷叫雷劈死了!”
兵卒对造反这种事本就心存惊惧,湘王的久战无功和崇信方术更非君王之相,沈栗在山头发生异响时这一嗓子,顿时令营中哗然生变。
军士炸营,防范松懈,二人趁机跑出湘军大营,向盛军方向逃去。
为了避着湘军斥候,二人且逃且藏。
童辞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再次打量一番这位已经熟悉的主家。
“怎么?”沈栗奇道。
童辞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在湘军中这段日子实在令人称奇,沈栗竟利用巫祝的身份在湘王的眼皮子底下收集木炭硫磺等物,悄悄做出了足够火药。在逃跑之前,还正大光明地将那些东西埋在忆仙亭外,硬是请湘军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也不知湘王现下如何?”童辞笑道:“若是能炸死了他……”
沈栗摇头:“条件所限,那些火药做的粗糙,估计威力不大。再说湘王身边有死士保护,想伤了他都不容易,更别提要他死。”
炸死湘王不太可能,在随后的炸营才是令湘王头疼的大事。何况因笃信方术被人戏耍,也会令湘王威信扫地。
“湘王殿下那么惦记火药,惹得尤行志将本官劫来,本官索性请他亲自体会一番火药的神奇,也算没有辜负殿下的盛情。”沈栗笑道。
“那还要多些沈大人好心。”有人轻声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鹿死谁手
逃跑途中忽闻有人阴测测搭腔说话,着实吓人一跳。
童辞才觉这声音听得耳熟,沈栗头也不回拽着他就跑。
踉踉跄跄奔出去两步,童辞方想起来:这不是尤行志的声音吗?
天也!这煞神居然没死。
在湘军大营盘桓日久也没听说尤行志的消息,沈栗二人还以为这厮多半已被花膊夷剥了肥羊,不料竟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迎头碰到!
尤行志在禺山被夷民追的迷失方向,好容易才从深林里走出来,然而出来之后又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他的那点功勋都教沈栗一点点算计失去,甚至连往日的手下们也都死散殆尽。如今两手空空,又背负着私自撤离龄州的罪名,哪敢回湘王面前?
就此隐匿他又不甘心:辛苦多年一朝成空,日后便要朝廷和湘王府两边通缉的逃犯,任谁也放不下。
走投无路的尤行志每日里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湘军大营外,想进去又不敢,要离开又不舍,犹犹豫豫,踟蹰难进……
天可怜见,竟教他遇到沈栗!
也是沈栗倒霉。谁能想到呢,荒郊野岭那么大地方,怎么就能和这灾星碰上?
沈栗如今仍与童辞扮着花面夷的样子,乍一看也能糊弄人。可惜他见离开湘军大营已远,盛军大营在望,心情舒畅之下,开口说话了。他那一口景阳口音,再加上童辞标志性的驼背,别人认不出,将他劫出龄州,对其恨之入骨的尤行志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尤行志心花怒放。
这才叫好事多磨,得来全不费工夫,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苍天有眼……
沈栗二人哪跑得过尤行志?没过多长时间就被赶上。
“沈大人,那日在山中失散,下官着实担心您的安危来着。几个月不见,您吃苦了。”尤行志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既然碰上,还是请您往湘王殿下面前一趟,也教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沈栗一声不吭,将得自大巫祝的毒药向尤行志眼前一撒,闷头就跑。心中暗暗后悔,他虽在湘军大营中做出火药,但都一点没剩地埋进忆仙亭周围。他到不是没想过做几颗土雷防身,但那东西外观特殊,沈栗怕给人认出来,没敢做。
现下若有两颗土雷,就是杀不死尤行志,也能阻他一阻啊。沈栗泪流满面。
尤行志避过毒药,倒也没急着抓沈栗两个。
他压抑的久了,只觉痛快抓人未免太便宜了沈栗。如今正在玩猫抓耗子的游戏,由得沈栗二人奔逃,只不紧不慢地跟着。
你们不是想去盛军大营吗?如今我偏要在你靠近大营时再动手,教你也尝尝功亏一篑的滋味!
沈栗自也猜到他的意思,但“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此时教沈栗放弃逃脱是不可能的。
束手就擒,摆一副潇洒认输的样儿,说一句“尤公之智,我不如也”,看着是风度翩翩,会死人的好吗?
沈栗炸了湘王的忆仙亭!搅了人家的大营!
这时被逮回去,湘王还会以礼相待想着招揽他?想得美。
凭湘王的脾性,活剐了他的心都有。
尤行志若不是久在营外不知具体情形,想着抓活口功劳更大,这会儿剁了沈栗二人一样领赏。
此时不逃,就再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沈栗拽着童辞亡命狂奔,尤行志紧追不舍。
他二人不认得路,只知道向盛军大营方向跑,不一时竟跌跌撞撞来至一处山涧。
沈栗喘息道:“你会不会游水?”
童辞两眼都瞪圆了:“少爷,小的会些水性,也抵不过这山涧水深!”
这么高跳下去,摔也摔个半死。其下水流又那么急……
沈栗一抹脸:“跳下去九死一生,被抓住十死无生,你选哪个?”
童辞:“……”我还没活够,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