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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表现自己忠心的手段。毕竟,没有皇帝的信任,也就没有他这总管太监,更别提好处。
当然,若玳国公知道骊珠有这么个习惯,大约会后悔不迭。
今日的好处中有一方玉佩教邵英看的眼熟。
“他怎么将这东西也送出来?”邵英心下一转:“这礼未免太重,他对你有所求?”
骊珠低下头,目光闪烁道:“玳国公打问万岁如何看待沈栗事,奴才不敢泄露禁中语。”
骊珠伺候邵英几十年,他往日良好的信用和邵英对玳国公府的忌惮帮了大忙——
邵英默然良久,咬牙道:“其心可诛!”
骊珠轻轻松了口气。
沈栗的事,是他故意在玳国公面前提起的,“皇帝大怒”也是他主动与玳国公说的,是他暗示玳国公自己是可以被收买的。但玳国公若无心,这方玉佩也不会落到自己手中。
不对诱饵垂涎,堂堂国公,怎么会轻易入罄,被人诓骗?
第三百二十四章遗泽
御膳房的鹿筋香糯软烂,玳国公也没吃出滋味来。
一整晚在书房中来回走动,到得天明时,袖中揣着两份折子:一份是为礼贤侯府辩白的,一份是参沈栗投敌的。
今日早朝着实热闹。御史们自觉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有参沈栗的,有参应如是的,还有参缁衣卫的。何宿终于学了乖,没有赤膊上阵,只示意手下人出头。不过经过历次打击,言官们对何家的能力产生质疑,没有拿出死谏的架势。
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沈栗会附逆。
东宫门下第一人,只要熬到太子登基,便可直上青云,带着礼贤侯府鸡犬升天,怎么可能去湘州做贰臣,带累全家去死?
但该参还是要参,扒拉下来一个,就能上去一个。
邵英坐在龙椅之上,阴着脸,一言不发。
沈淳跪在大殿之中,垂着头,一言不发。
骊珠伺立在龙案之旁,看不清神色。
玳国公迟疑良久,忽听得有参祁修文的,心下一惊。
如今要么将祁修文推出去顶罪,但此人是我郁家门下,怕是割也割不清,说也说不明。
要么索性参倒了沈栗,掀了礼贤侯府,从此后我郁家独大,得皇上倚重。
玳国公喉头滚动,摸了摸袖中折子,想起不得不赶出门去的孙儿郁杨,皇上对玳国公府的斥责,昨日骊珠透露的消息,礼贤侯从宫门出来时的神色……
皇上已经厌了沈家,我郁家又正为朝廷平叛,这一本还是有胜算的。
对不住了,沈侯!你我当初同生共死,如今却落到这不可共存的地步,可谓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老夫乃为家族一搏,倘若沈家不幸获罪,还请见谅。
玳国公一本奏上,参了沈栗。
如今玳国公府可真是烈火烹油时。世子在军前领兵,皇上时时降恩,门前车马不停。听说昨日还特意赐下御膳,总管太监骊珠亲自送到府上。
故此玳国公的奏折递上去,仿佛信号一般,参沈栗的折子顿时蜂拥而上,铺满龙案。
沈淳目光微动,看了玳国公一眼。
玳国公耷拉着眼,做老眼昏花状,只当未见。
沈淳带着满脸失望,垂下头去,却在嘴角露个讥讽的笑容。多年交情,自己还要唤一声世叔的人物,如今却要落井下石。通家之好抵不过功名利禄,可叹,可笑。
玳国公不知道,沈淳的颓唐,和朝臣们对他的云合景从,恰恰挑起了皇帝的忌惮。
邵英瞳孔微缩。
玳国公府如今就能在朝中掀起如此大的声势,力压礼贤侯,若是如了他的意,日后玳国公世子再携胜而归,只怕朝上就再没人能同郁家抗衡。
这还了得?他们今日能颠倒黑白,诬陷礼贤侯府,焉知日后不会犯上作乱?
玳国公果然野心勃勃!
说到底,在一位致力于集权的皇帝眼中,较之栈恋权柄的玳国公,还是痛快赋闲的礼贤侯更可爱些。
“湘州还没有动静,你们就吵起来。若是如今便议了礼贤侯府的罪,日后沈栗为国死难了,朕当如何对天下人解释?”邵英皱眉道。
朝上静了一静,玳国公心头一颤。
“不过,如今沈栗涉案,若不处置,日后此人果真附逆了,朝廷也要丢尽脸面。”邵英沉思道。
玳国公:“……”当年领兵时都没这么患得患失。
邵英沉默良久,方道:“着礼贤侯府上下一应族人禁足,一应供给由缁衣卫承运。”
玳国公一颗心落下,好,只要沈家人不能在外奔走呼号,玳国公府便占尽优势。儿子就在军前,便是沈栗有幸自湘州得脱,也会被截住——总会有令人满意的消息传来。
沈淳一颗心落下,好,禁足府中,正可避开风浪。有缁衣卫监视,想来无人能趁机阴谋陷害。
“至于龄州……”邵英厉声道:“朕很失望!先是姜寒,如今又出了逆匪!这龄州还是朝廷治下吗?”
“皇上息怒,臣等万死!”大臣们俱都伏地请罪。
“邢秋,你亲自去查,尤行志是你缁衣卫的人,去给朕查清楚!”邵英怒道:“给朕仔细的查!你要给朕一个交代!”
邢秋得知龄州缁衣卫千户所出了事,早就火烧眉毛。今日这密探头领特意跑来参加早朝,邵英命他亲自去查,倒教他喜欢。
“臣遵旨!”邢秋领命。
玳国公的心又提起来,祁修文……
邵英看了看玳国公,吩咐道:“玳国公之孙郁辰侍奉东宫,克勤克勉,今迁其为詹事府左司直郎。”
玳国公的心彻底落下。皇帝突然提拔起郁辰,正是要大用他的意思。果然,没了沈栗,就该我郁家儿郎出头了。
现下只要赶在邢秋之前封了那胆大糊涂同知的嘴……
皇帝宣布散朝,玳国公与沈淳漠然对视,各自离开。
回到乾清宫,邵英忽命骊珠:“你去嘱咐邢秋,命缁衣卫好生照料礼贤侯,不要教人冒犯了他。另外,一会儿看着人散了,教才经武过来。”
邵英秘密召见了才经武:“玳国公重病,朕欲召郁世子回来。”
才经武只觉心脏剧烈跳动。玳国公方才还活蹦乱跳的……皇上这是不信任玳国公府了,这是要换将!
“奴才听凭圣上旨意!”才经武伏地道。
“郁家在南方经营日久,你去后能镇得住吗?”邵英盯着他。
“奴才原为皇上肝脑涂地!”才经武坚定道。
“朕会赐你密旨,有阻拦军令者,杀无赦!”邵英沉声道:“才经武,你大约会是第一位被记入青史的内监将军,不要让朕失望。”
才经武热泪盈眶道:“奴才出身低贱,没有皇上恩德,早成灰土。奴才万死不足以报皇恩!”
邵英嘱咐道:“好生准备,你带着腾骧左卫押运军资,待玳国公世子离了军前……”
“奴才明白,”才经武会意道:“不可在玳国公世子面前漏了行迹。”
邵英微微点头。才经武能成为领兵之将,手段是不差的。此人也曾在南方驻守,又有腾骧左卫跟随,只要玳国公世子离开大营,才经武一定能控制局面。
邵英担心玳国公世子会反叛,却不担心才经武。这天下除了他,又有谁会给一个内监这么大权势?
朕登基廿余年,没有你玳国公府,就真的无人可用?邵英微微冷笑。
眼见邵英下密旨要诓回玳国公世子,骊珠知道自己的算计成功了。
“皇上本就疑心玳国公,奴才只是加了把火而已。”骊珠暗道:“既然如今玳国公府与礼贤侯府不能并存,奴才自是要保沈家的,也算不负皇贵太妃恩德。”
沈家那位皇贵太妃,谥号端明皇太后,历经先皇一朝荣宠不衰,代先皇后照顾邵英兄弟二人,又协同礼贤侯府一力推邵英上位,自然不是一般女子。伴君如伴虎,她一手扶植起邵英,没有给礼贤侯府谋求半点利益,却总要给娘家留个后手。
骊珠能被先皇选中,当然是忠于皇帝的,但关键时刻传句话,有时也能救命。
便是邵英也不知道,这位先皇亲自给自己选的总管太监骊珠,原是与皇贵太妃有些渊源的。
沈家不再送女孩进宫,沈淳赋闲,沈栗得太子看重,骊珠自是没有用武之地。但如今到了生死存亡时,骊珠稍稍煽风点火,便可解沈家之围。
沈淳整整跪了一个早朝,回府后只觉浑身疲乏。好在得了骊珠暗示,不再担忧沈家会一朝倾覆。
默默来到颜氏院中,与这个为他生下一子二女的妾室相对而坐。
危机过去,沈淳才有时间为自己的儿子难过。
想起往日里沈栗种种好处,沈淳不觉泪流满面。我家的千里驹,我沈淳的儿子,还能活着回来吗?
颜氏一头扑到沈淳怀中,放声大哭。沈淳毕竟还有沈梧,还有沈柿,颜氏却只得沈栗一个儿子。
数年前沈淳一声令下,沈栗被记为嫡子,不算她的儿子了。颜氏既为沈栗高兴,又深受打击。而如今,她要彻底失去儿子了。
“妾身宁愿他附逆!”颜氏绝望道:“只要他活着就好!”
沈淳捂住颜氏的嘴,最终没有斥责她大逆不道,只道:“府外都是缁衣卫,慎言。”
第三百二十五章劝酒
在何家与玳国公府纷纷派人南下,誓要让沈栗再不得回到景阳之时,沈栗等人仍在海上飘着。
陋室阴湿,童辞裹了裹身上衣衫,看沈栗仔细地将茶盏架在炭盆上。
这屋子不见天日,寂寥空旷,便是油灯也只有豆大点萤光。童辞怀疑若非少爷与他关在一起,彼此还可闲聊打发时间,自己怕是早就疯癫了。
然而少爷却对这等苛待不甚在意,凉饭凉茶也吃得,冷言冷语也受得,每日里除了与他闲聊,便兴致勃勃地研究起炭盆的多种用法……如今已得出了二十一种。
门扉轻响,童辞本以为是送饭的过来,不料进来的却是多日不见的尤行志。
随侍的侍卫们提着灯,将室内照的通明。沈栗二人已经很长时间不见强光,一时之间颇觉不适,微微眯着眼。
尤行志缓缓环视一圈,只做讶然状:“哎呀,本官真是疏漏了。不想三娘竟如此慢待客人,得罪得罪。”
童辞翻了个白眼:唱红脸的来了。
沈栗轻笑道:“无妨,千户贵人事忙。”
将沈栗面色温和,不复登船时疾言厉色,尤行志暗暗点头。多日过去,想来这厮吃足苦头,终于懂得妥协两个字怎么写。
“大人得了麻高义的家财?此人还活着吗?”沈栗忽然问。
尤行志微微讶然:“沈大人何有此问?”
沈栗指了指一个侍卫的手:“在下记得这扳指之前是戴在麻高义手上的,据说是个舶来品,被他把来做印章。这东西总不会随意送人。姜寒案后,麻高义同他的家财一同不见,在下还奇怪此人去哪了,原是落在大人手上。”
尤行志目光轻瞟,那侍卫赧然将扳指摘下来,塞入怀中。
沈栗叹道:“连私印也离手了,想来家财也保不住。”
“本官与麻高义到底是相识一场,当日见他落魄,便托三娘将此人救起,免得他要受酷吏拘役。”尤行志一脸悲悯道:“可惜他家族倾覆沦为逃犯,心中郁郁终致一病不起。临死前深感恩义,故将家财全数托付。”
“感念恩义故而奉献家财。”沈栗细细品味,与尤行志相对而视,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麻高义的银子给他亲娘花用都舍不得,还能自愿留给尤行志?为了教他吐口,尤行志和胡三娘大约废了不少劲儿。可惜,麻高义劳心劳力积累一生,为钱财不惜触犯律法,到头来却做了别人嫁衣裳。
“麻高义家资巨富,他的‘馈赠’,却是好大一笔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