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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书信取来,骊珠就在朝上宣读,略过言及风土人情诸事,单讲龄州官府和商人的表现。喁喁嘈嘈,极尽详细。比姜寒等人的折子具体多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越具体,越详尽,便越经得起推敲。又有精确数字,想说有假都不容易。
何宿强辩道:“这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未可辨析。”
“唔,”邵英面无表情道:“这折子来晚了些,缁衣卫刚刚呈报消息,姜寒已主动出首,龄州知府乌庆,海商麻高义等人均已被问罪。”
众言官:“……”
何宿:“……”
心里这个恨!
沈栗他怎么总是快人一步?都跑到龄州去了,怎么还能给我何家添乱!
自打知道自己要长时间离开东宫,沈栗就想着要如何与太子保持联系。詹事府渐渐充盈,沈栗不敢保证自己从龄州回来后,还能与太子如以前一样亲近,而不会有人试图取代自己的位置。对臣子而言,与皇帝和太子疏远了,往往就意味着隔阂渐生。
往来奏章能写几个字?谈的又都是公事,于维系关系并无太大意义。因此沈栗才在离开前承诺要为太子写游记,而且写的事无巨细,就算是远在龄州,东宫也会有他的声音。总之,要让太子觉得他并未远离。
太子看的有趣,又涉及市舶司要务,难免会上呈皇帝。于是,这些书信就成了沈栗的后手,起码在有人参他时,能教皇帝多考虑一番。
果然,今日就起到作用,尽管姜寒与乌庆的折子写的骈四俪六,将龄州情况形容的多么严重,皇帝也没信,太子也没急。
这对新立的市舶司,对沈栗自己都非常关键。
将在外,最怕皇帝相疑。
事情办到一半,真教朝廷召回去,东宫一系都要跳脚,沈栗要有一口老血好吐。
至于沈栗的折子为何后发早到?姜寒等人是通过官驿上奏,沈栗则是直接通过缁衣卫。不得不说,密探传递信息的速度确实快过官驿。于枕不屑于与才茂打交道,他的折子还在路上飘着呢。
邵英目视阶下御史道:“参劾朝臣,牵连政事,尔等言官当谨慎从事。”
东宫一系喜上眉头。看来沈栗能得到太子看重,确实不只是运气。世上才华横溢的人多,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少。有时到了一定位子,不教人抓住短处才更加重要。将心里的嫉妒压一压,没有人家未雨绸缪的本事,还是老实办差,挣个苦劳吧。
方才按着何宿意思参人的言官们心中暗暗不满。
何家在清流中影响很大,督察院中许多人都是何家门生。但官帽子不能作为消耗品,以前跟着何家升官扬名前程远大,如今却屡屡失利。你连沈栗的后手都没搞清楚,就让我们出面参人?
虽说言官风闻奏事,一般不会被反坐,但皇上的看法却要影响我等的官途。何况……那礼贤侯府也不是好惹的。
看来跟着何家没有前途,日后再有招呼,要好生思量才是。
没有好处,谁肯拿前途跟着你卖命?
何宿暗自着急,原是为了在压制沈栗的同时为家族谋利,如今却眼看着自家势力再次崩解而无能为力。
第三百零三章野心难休
何宿垂头丧气回到府中,兄长何密正等着他。
“为兄原说泽哥儿心浮气躁,却不知贤弟怎也如此?”何密皱眉道:“沈栗一个后进晚生,也值得堂堂阁老针锋相对?如今打蛇不成反遭咬,又要落人耻笑。”
“大兄嫌我堕了何家的脸面?”何宿叹息道:“泽哥年轻,确是与沈栗争一时闲气。在大兄眼中,难道愚弟也是个心思浅薄之人?”
何密哑然,就算是皇上照顾何家面子,但何宿能占住阁老的位置,也不能说是简单之辈。
“得不偿失。”何密迟疑道:“那些言官最擅见风使舵,今日失利,怕是会令很多人动摇。市舶司不过新立,沈栗也才至及冠之龄,贤弟何苦自降身份与之为敌?”
“大兄只看到沈栗年纪轻、官位低,然而东宫辅臣向不与常人相较。只要得到太子信重,将来新君登基,自可一步登天。大兄想想,论出身,他是侯府子弟;论才智,此子心机深沉;论信重,皇上与东宫皆另眼相看;论资历,此子履历功勋,如今已可促动朝廷政令——”何宿沉声道:“其势初成,再不打压,恐将来为我何家之祸也!”
何密微微怔愣。
是了,他这些年只见沈淳赋闲,就算礼贤侯府得圣意眷顾,他也未将其放入眼中。至于沈栗,只不过被他当做磨砺何泽的顽石而已。
未想不知不觉间,何泽没有被磨练出来,往日的小小孩童,却已位列朝班,前程似锦。
何、沈两家有私仇,亦是政敌,自家后辈又没出息,难怪何宿心心念念要拉沈栗下马。
更何况……兄弟俩对视一眼,更何况这沈栗直如何家的克星一般,无论何事,但凡与之相关,何家便要吃亏。沈栗越是出息,何家便愈显颓势。
“莫非真有天生灾星之说?”何密疑道。
“灾星也好,克星也罢。我何家无论如何不能让此子再逍遥下去。日后但有机会,愚弟还是会下手。”何泽严肃道:“再者泽哥儿近来因此子入了魔障,他自己看不开,愚弟助他一臂之力也罢。”
何密皱眉道:“没出息的东西,不过稍受挫折,便做愤世嫉俗之态。心胸狭窄竟至如此,更无我世家子弟风范。”
“那一家的血脉,兄长还真指望他有出息?”何宿嗤笑道:“蠢些也好。”
何密叹道:“近来越发不听话,枉费我苦心教养。寡恩薄义,也不知将来如何?”
何宿默然半晌,低声道:“兄长当年既将他抱出来,我何家就走不得回头路了。”
兄弟二人道别,何密心情越发沉重。当年他不愿放弃世家尊荣,只想着火中取栗,令家族更上一层。如今却说不准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按说自家有一任阁老在朝,倒也堪称显贵。只是每当忆及年少时家里风光,便总也止不住心中野望。如今族中子弟偏又越发凋零,家族势力一降再降……
脚步微滞,何宿仰视星空,见月色空濛,紫微闪耀,缓缓吐出一口气。
更何况,只要邵家在一天,他这个前朝遗臣就一天不能跻身于朝堂。
兄弟何宿都能成为阁老……到底意难平!
他想位极人臣,想恢复何家累世荣光,想世家的权柄如自己少小时一般凌驾于皇权之上!
沈栗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写给太子的游记又坑了何家一次,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何家两位宿老真正视为眼中钉。手中的差事渐入正轨,他又想起沈怡提起在三房看到的女子身影。
他先派飞白带人监视古家,可是哪里看得住?古家宅子并不小,飞白才几个人?何况姜氏又住在内院,飞白几个也不好接近。还是要问古逸节。
“并无此人。”古逸节一问三不知:“家岳要与我联络,只派人上门召唤便是。”
沈栗点头道:“想来世叔也不知情。不过,如今海商案尚未审结,麻高义在逃,但有半分疑点,也需尽快查明真相。”
古逸节这段日子过的胆战心惊,短短时日内便瘦削下去。好在姜寒受审时极力撇清他,又有沈栗住在府中坐镇,提刑按察使司并未对他动粗,只传唤了几次。这也足以吓破古逸节的胆子了。
听说自己院中有可疑女子出入,不需沈栗引导,古逸节便想到姜氏。姜寒毕竟是一任布政使,要说他手下有些人物,背着自己与姜氏联系,也未尝不可能。
自己毕竟是女婿,不如亲生女儿值得信任,岳父想留一手固显小气,也是人之常情。古逸节心中稍有不快,倒也可以体谅姜寒心思。
沈栗客气道:“若此案已审结,小侄也就当不知道了。如今只虑那女子仍然出入府中,万一有何不妥之处叫人发觉,或暗中为祸,到时连累了世叔,却是小侄未尽提醒之责。”
古逸节悚然而惊。
他如今是不愿多事的,方才沈栗询问时,他又觉此事多半涉及姜氏,所谓夫妻相隐,确实有些搪塞之意。
然而沈栗说的对,一旦这人心有不甘想挑唆姜氏做下什么不可挽回之事,又或被外人发觉,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岳父已经无法援救,难道还要把自家也搭进去吗?
最让古逸节担心的是,如今自己是靠着沈栗庇护,才在这场风波中勉强度日。但姜寒几乎是沈栗一手拉下马的,万一那人心怀不轨对沈栗下手,自家那点拐弯的亲戚关系可不顶事。
“多谢世侄提点。”古逸节感激道:“在下立即清查此事,定要给世侄一个交代。”
“无有此事!”姜氏骂道:“是哪个跑来陷害我?如今妾身娘家倒了,什么魑魅魍魉都来为难!可恨我父在狱中不知要被如何苛待,妾身连日忙着来拜佛求仙,竟也逃不过。”
古逸节由着她骂,直到姜氏骂累了,才递去一盏茶:“岳父自己出首,想来按察司不会动刑。你难过,难道为夫的日子就好过?那女子的事,你还是如实说了吧。但有不妥,想想墨与怎么办?”
提起儿子,姜氏平静了些:“妾身确实不知。那女子是来过几次,不过是替父亲传话,教我照顾好弟弟罢了。父亲下狱后,那人再未来过。”
古逸节凝视妻子:“积年夫妻,为夫自谓对你有些了解。你自己不知道,每逢撒谎时,你便要摆弄裙带。”
姜氏顺着古逸节的目光低头看去,慌忙松开手,强自镇定道:“郎君说什么胡话?妾身真是不知。”
古逸节叹道:“若是教你照顾内弟,直说便是,何苦教人鬼鬼祟祟传话?”
“父亲要那人告诉我给弟弟留体己的地方。”姜氏哭道:“我娘家就剩这点银子了,夫君也要惦记吗?”
“哪个惦记你家财产?”古逸节气得满脸通红:“岳父连我都信不过,能将此事托给别人带话?休要撒谎,快些招来!”
“来人,将我儿子带来,这家里容不得我们娘俩了——”
古逸节到底没能问出来。
妻子以前是娇蛮些,道理还是懂的。自从岳父入狱,姜氏便越发左性。白日里拼命讨好沈栗,回来后又狠狠诅咒人家。面容扭曲,言辞恶毒,别说吓到儿子,便是自己也常常心惊。
古逸节叹息不已,只好令下人看好妻子,万不能让其独处。
沈栗也觉麻烦。到底是亲戚,又是女眷,难道能因为沈怡一眼所见就拿下讯问?
“日后不能与妹妹在府中相见了。”姜氏暗暗思忖:“倒是想个什么主意呢?”
也算无心插柳,因怕沈栗当面追问,姜氏不再追着他奉承,倒叫沈栗松一口气。
这女子未能讨好沈栗,却与侄女古冰容亲近了。
自被沈栗拒绝,古姑娘便显得越发孤拐,常甩开丫鬟独自乱走,每日里神出鬼没,了无踪迹。因她不再往客院去,沈怡倒也由她,只恐拘束的紧了,教女儿愈加疯癫。
癫狂的古冰容与癫狂的姜氏不知何时凑到一起,一同埋怨家人冷淡,一同咒骂沈栗无情。一个说“恨不得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一个道“婶娘待我胜似亲娘”。
第三百零四章满意不满意
心中怨愤无可开解,古冰容便学着姜氏,开始念经拜佛。闺阁中一时香火升腾,隔三差五还要去寺中许愿还愿。至于沈栗,早放到一边。
沈怡暗地与女儿道:“你从小性子倔强,若说立时就对沈栗死了心,我是不信的。今既做出这个态度,但愿你能坚持到底。”
古冰容依着桌案,幽幽道:“人家不肯,女儿又能如何?”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