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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对世人来说习以为常,甚至是不可违背的规矩礼教。但于沈栗来看,都是自己的血脉,凭什么便从小要一个对另一个卑躬屈膝?沈栗自认做不到。
这些规矩的存在总是有理由的,是在当下维系封建家族正常运行的玉律金科。沈栗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世界,那便从一开始就不要有庶出子女。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家庭闹到如大房那般的地步,以容蓉那般温吞性子,尚且忍不得,李雁璇一时被人说动,要做“贤妻”,过后难免后悔。若是女人不拈酸吃醋,怕反是根本就没有喜欢你的心。
沈栗坚决表态,李雁璇固然欢喜,却仍自耿耿于怀。以她所受的教育来讲,子嗣要大过天,是她必须给丈夫、给沈家的交代,也是她在婆家的立足之本。如今亲生母亲都心急了,那婆家人呢?
妻子郁郁寡欢,沈栗自是头痛,日子过的好好的,岳母怎么就想到这个上来?
沈栗却未料到,杨氏虽是第一次说出口,但此事却早在她心头盘桓许久。
闺女已经嫁到沈家许久,却一直没有好消息。这个问题,沈栗自己不着急,田氏与郡主不吱声,李雁璇不愿想,杨氏却要替女儿心虚。
前些天沈栗于乾清宫为李意解围,李意回府后难免对儿子儿媳提起,固然是正经亲戚,李家也欠了沈栗一个好大人情。至于皇上金口玉言许以沈栗升迁,也要拿来感慨一番。
杨氏听了便愈发心焦。女儿当初是低嫁,如今再看,境况却已然不同,早不是沈栗配不上李雁璇的时候了。
这几年女婿风吹般出息,简在帝心,东宫看重,是年轻一代数得着的人物。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女婿前途无量。至于庶子那个身份,早已不能对他造成困扰。
而李雁璇却已将近二十三岁,红颜易老,没有儿子傍身,与女婿恩爱能几时?与其等到婆家开口,不如自家安排个老实的,好歹身契、爷娘兄弟都攥在女儿手中,不怕将来翻出天去。
这本也是掌家主母的常规手段,杨氏自觉是真心为女儿打算的,便是胡嬷嬷也较为赞同。
这是由认知不同而带来的观念差异。沈栗便是再聪明,也理解不了这种丈母娘惦记给女婿添人的做法。
李雁璇打心眼里不愿意,然而她从小读着女戒女则长大,又有母亲与教养嬷嬷轮番上阵,到底没能拒绝。
整个新年,李雁璇都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沈栗自用尽浑身解数哄妻子开心,然而治标不治本,时间长了,李雁璇反又添了食欲不振,喜怒不定的毛病。夫妻两个本是好的蜜里调油,不想却被丈母娘挑拨的天翻地覆。
时间随着李雁璇游移不定的心情推到年后,沈栗陪着李雁璇回门。
此时李颗外放不在景阳,李意自拉着儿子与孙女婿去讨论朝事,李雁璇却要趁此机会做两件事情:一是相看杨氏为她准备的“婢女”,香栀不愿意,总有想飞上枝头的;二是避着人见见母亲偷偷为她请来的郎中——迟迟不孕,莫非是身体有什么隐疾?
李雁璇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姿色普通,身材富态,看着到真是好生养的面相。微微低着头,温顺地施礼。
杨氏附耳道:“叫莲枝,她几个姐妹都是好生养的,性子也算老实忠厚,爷娘兄弟都在庄子上过活,是个好拿捏的。”
老实忠厚?李雁璇幽幽叹息。母女两个心里都清楚,若没野心,有几个愿意给人做通房?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多大了?”李雁璇问。
“回姑奶奶的话,奴婢今年十八了。”莲枝低声道。
李雁璇抖了抖嘴唇,盯着莲枝道:“我可不是心软的人,入了我家门,便要听我安排。若是日后敢偷奸耍滑,我绝不容忍。”
“奴婢本是姑奶奶的奴婢,自然事事以姑奶奶为先,绝不敢有半点违背。”莲枝诚恳道。
李雁璇默然不语,忽向杨氏道:“谦礼自己不愿意的。”
杨氏握着李雁璇的手:“你父亲当初也满口的不答应,如今后院那两个是哪儿来的?有儿女的尚且如此……从来情谊易凋零,女子们到头来不过一个忍字。母亲是过来人,总不是为了害自己女儿。”
“罢了,”李雁璇疲乏道:“女儿听母亲的。”
莲枝低下头,看着越发温顺了。
“只怕当年先皇驾崩之后,湘王殿下就有意谋反了。”李臻皱着眉道:“十几年的准备,一旦开战,恐朝廷无法将其轻易镇压。如今国库……”
“如今已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李意摇头道:“便是朝廷忍得下,湘王早晚也会忍不住的。”
“湘王既然送世子来景阳,就是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沈栗笑道:“可见湘州还未准本好,不趁着这个机会动手,难道还要等着他羽翼丰满?”
“开战越早,对朝廷越有利。”李意断然道,随即看向沈栗:“你那升迁……东宫可有消息?”
沈栗摇头道:“殿下不好插手的。”
“现下提起有点早,但总要教你知道。但凡能入阁的大人,都要有外放地方,管理百姓的经历。”李臻捋须自嘲:“至于像老夫这样的,在翰林院任职半生,看着清贵,也常面君伴驾,却是没福气做阁老的。”
“天下官员数不胜数,”沈栗恭敬道:“有几个做到阁老的?为官能济世安民,不贪不愚,便是好官。至于入阁,才具、能力、运数缺一不可,却不是小婿这般年轻后辈需要考量的事情。”
“脚踏实地,胜过得陇望蜀。”李意点头道:“你还年轻,要稳得住。如今大战将起,不是谋外放的好时候。何况你曾随太子前往三晋,说起来清查官吏,赈济灾民,协理地方政务的资历已然有了,此番最好仍能留在朝中。”
“他这个年纪,留在景阳熬资历,却是难了。”李臻叹道。
“有利有弊,端看皇上的意思。”李意淡然道:“多想无益,有你我在朝,总不怕他出不了头。”
莲枝稳稳当当回到房里收拾行装,将压在箱子底下的桃红衣裙捧出来,细细抚平褶皱。匣子里有两支珠花,也要收进包袱。如今四下里无人,莲枝的唇边才溢出一缕笑意。
正在欢喜,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却是香栀进来,挑着眼,用轻蔑的目光将莲枝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扬了扬手帕嗤笑:“呦,这是忙活什么呢?”
见香栀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莲枝赔笑道:“香栀姐姐……”
“别,我可不敢当您一声姐姐,”香栀似笑非笑道:“罢了,痛快告诉你吧,我们少夫人刚刚被诊出有孕了!你呀,甭忙活了!”
莲枝哆嗦了一下,急道:“姑奶奶应了的!”
“现在又不应了!”香栀掐着腰得意道:“你急什么?少夫人说了,给你一百两银子压惊。这也是老天保佑你,如今选你做通房的消息还没传开,现在作罢,与你名声无损,凭这一百两银子,将来也能寻个好归宿!”
好归宿?什么样的归宿能比去侯府好?
“姑奶奶……”莲枝磕巴道:“姑奶奶既然有孕,不能伺候姑爷……”
“不劳您惦记!”香栀冷笑:“我们少夫人原就为了求子嗣,如今既然有孕,为什么还要有个添乱的?还说是个老实的,如今可漏了陷!”帕子一甩,香栀转身就走。
第二百五十八章来路不明
此时沈栗与李意父子所议之事堪称朝政机密,故而书房之外,半个人不许靠近,由李府大管家亲自把守。
便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一声嚎啕乍然响起!
“少爷,请您救一救奴婢,呜呜。”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沈栗迟疑道:“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李意便黑了脸。
文官府邸,更讲究规矩礼数。
此处乃是前宅,怎么会有女子跑来找“少爷”?落在孙女婿眼中,岂不教他以为我李家家风不好?
李臻更是勃然大怒,喝到:“李简!”
大管家苦着脸进来:“回太爷、老爷,是个叫莲枝的婢女,自称是大姑爷家的姨娘。小的一时没拦住……”
什么?女婿家的姨娘竟敢跑到李府来撒野?李意父子瞪大眼睛看向沈栗,异口同声:“谦礼!”
饶是沈栗素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跳脚:“没有的事!我只雁璇一人,哪来的姨娘!”
“不不!”李简慌忙摇手:“这婢子是咱们府上的。”
沈栗莫名看向李臻:“岳父,贵府怎么会有小婿的姨娘?小婿怎么不知道?”
这下轮到李意父子目瞪口呆。
李意头痛道:“将那婢子带上来。”
直到出了李府,上了马车,沈栗仍是一脸匪夷所思。
李雁璇又是欢喜有孕,又是惭愧在丈夫面前丢脸,捂着脸,直到沈栗一声爆笑响起,终于忍不住哭道:“妾身知道错了。”
“贤妻不是这样做的,”沈栗叹道:“好好的日子,折腾什么?日后与岳母大人也不好相见了。”
其实当下后宅中如杨氏这般安排的,非止一家,然而这到底不是能拿到台面上的事,既闹出来,便是家丑。
李意为这个奎怒不已,竟不顾沈栗当面,将杨氏骂的痛哭流涕,又埋怨李臻不会教妻。见了岳父母的窘态,沈栗一时半会儿倒真不好再登门。
李雁璇抽泣道:“都是因为妾身久无身孕……”
“都是因为娘子不相信为夫,”沈栗摇头道:“岳母疑心我的心性也倒也罢了,你为何会被说动?”
“以后再不敢了。”李雁璇哽咽道。
见妻子怯生生望着自己,沈栗到底心软,搂了李雁璇道:“日后不可胡思乱想……也是我疏忽了,你不需管家,整日里太过清闲难免多思,如今既有好消息,不妨学着为孩子做些衣饰,也好打发时间。对了,最近大嫂心情不好,远着她些!”
李雁璇知道沈栗这是要她防着容蓉,方欲点头,马车忽停了,多米在外头道:“少爷,这儿有个人卧在雪中,挡了路。”
李雁璇“呀”的一声:“这般冷天,在雪中冻着,不会是……”不会是冻死了吧?
沈栗拍拍她的手,钻出车外去看。多米方在此人身前站起来:“少爷,这人还有气。”
沈栗过去看看,是个三十来岁衣衫褴褛的人,脸色铁青,脊背佝偻着,缩成一团,正自昏迷不醒。沈栗摸摸鼻子,问多米:“你见他倒下的?”
多米知沈栗疑心这人是有意拦车,摇头道:“属下过来时这人已经在地上,不过,这条路向来人少,难说。”
“翻翻此人有没有路引或户籍文书。”沈栗道。
多米蹲下找了半晌,方找出几张纸:“少爷,此人名叫童辞,是个秀才,却不是本地人。”
香栀低头过来道:“少爷,少夫人说,新年刚过,今日又有喜事,若是此人还有救,何妨做回善事?”
沈栗俯身探探此人脖颈,确实冰凉一片,只微微有些脉息,挥手道:“罢了,总不能为一点儿疑心见死不救,看看附近有什么医馆?”
多米为难道:“少爷,大年头上,谁家想着瞧病?都忌讳不吉利。医馆惯常是不开、或只开半天,这个时辰,怕是找不到的。”
沈栗叹道:“那就带回去吧。请府医给诊治诊治。”
李雁璇的好消息在侯府掀起一片涟漪。
田氏喜不自胜,一叠声唤吉吉,将库房打开,拣那性味温和的药材,还有几匹好料子,原是宫里赐下的,做贴身衣物最好,也一并送过去。郡主原就偏重沈栗一房,李雁璇平素处事大气,也颇得郡主喜欢,自然为她欢喜。颜姨娘更不必说,这一胎可是亲孙(女)!便是宫氏,也过来道声喜。
容蓉大病初愈,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