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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还可容忍。此次郁杨捅出了大篓子,难保皇上不会趁此机会削弱郁家。”
沈淳警觉,慎重朝窗外看了看,方回转过来听沈栗继续说下去:“若真如此,咱们不动,只算事情的导火索,咱们出手,就成了皇上手中的剔骨刀。父亲,这样的剔骨刀可是不好做的。”
沈淳默然点头,缁衣卫为什么那么讨人嫌?就是因为他们是皇帝用来对付大臣的利刃。沈淳的初衷是想为儿子出气,顺便彰显礼贤侯府的态度。但若是此事被皇上引导,牵连太多郁家子弟,坏人前程,沈家在世人眼中就要从被害者成为施害者了。
怅然一叹,沈淳道:“彼时你祖父还在,与郁老国公饮乐时也曾议论过须得急流勇退,当时为父侍立在侧,不觉记在心中。待到皇上继位,有收权的意思时,为父便立时上交虎符觉。当初咱们家艰难时,为父也曾后悔过,如今倒是庆幸听了你祖父的话。郁家……只怕郁老国公要伤心了。”
同为武勋,提到皇上削权,沈淳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这些年来玳国公未必不知隐忧,只是看不开罢了。父亲也不必太过为玳国公府担心,”沈栗淡然道:“如今湘州未平,皇上即使要动手,也不会太过严厉,只是要确保郁家的力量仍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罢了。”
沈淳点点头,礼贤侯府的势力在北方,玳国公府的子弟则大多在南方供职。皇上要动湘州,少不得要用郁家人。
沈淳交代大管家将到手的证据统统送往顺天府,撩开手不管了。儿子说得对,此事就算自家不追究,朝廷也不会放过的,安心等着就是。
易硕清早醒来教人喂了半碗粥,又昏睡了大半天,方才清醒过来。他从老家带的大丫头莲心正守在床头抽抽搭搭地哭。
“夫人呢?”易硕问。
莲心抹了抹眼泪,委屈道:“少夫人自睡去了,奴婢就过来伺候着少爷。”
易硕皱皱眉:“昨夜是谁守着我?”
莲心低头道:“是夫人。”
“上午呢?”
“是夫人。”
“那就是守了我一夜又半天,觉着疲乏了才去歇着的?”
“……是。”
易硕心下烦躁,就是这样,这丫头回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乍然听起来,倒似沈怡舒有多么不贤似的。
莲心察言观色,见少爷面有不悦之色,轻声道:“少爷可是饿了?小炉上温着燕窝粥,少爷用一盏?”
原还不觉得,莲心一提,易硕顿觉饥饿难忍,点点头,莲心忙盛了粥,慢慢服侍他用下。
方吃了几口,沈怡舒就到了:“可是好些了?伤口可还疼痛?”说着,接过莲心手中的碗。
“托内兄的福,我也享受到一次御医的诊治。这药倒好,如今只微微有些痛,不难忍耐。”易硕笑道。
“阿弥陀佛,”沈怡舒念佛道:“昨日府中忽然来人,说你和兄长叫人打了,倒慌的妾身不知如何是好。可喜人无大碍,佛祖保佑。”
又埋怨沈栗:“听说是奔着七哥去的,连累你挨打。”
“不怪内兄。”易硕歉然道:“记得当时内兄是想拦着我的,是我热血上头,非要往前凑,内兄与修贤兄才不得不跟着进入小巷,倒是连累他二人受苦。”
沈怡舒听了心中安稳了些。出事之后,她一厢担心易硕伤势,一厢担心一厢埋怨沈栗连累了他,将来亲戚难做,好在易硕心里明白,倒不需她费心周旋。
“你和七哥的伤势还轻些。”沈怡舒轻声道:“那位冯大人却是教人打的重。”
易硕更加歉疚。
沈栗是被人寻仇,易硕是自己冒失,冯修贤却是无辜受累。
冯修贤此时却半点怨气都没有,反而有些乐不思蜀。
他那个家跟个雪洞似的,带着两个仆人,勉强温饱。到了侯府,沈栗特意吩咐人好生伺候,最好的药,最好的衣食,哼一声就有人应答,冯修贤感叹:“到底是勋贵之家,真真好享受。”
“大人觉着舒畅就好,”丫鬟恭敬道:“不要嫌奴婢们慢待客人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冯修贤咧嘴欲笑,碰到伤处,笑成了哭脸:“这个,你们听没听说,是谁下的手?这也忒狠了。”
“听说是玳国公府上一位公子,唤作郁杨的。”丫鬟道。
冯修贤吸了口气,随即想到传言里沈栗在嘉明伯府痛斥郁杨的事。玳国公府啊,这两家不会掐起来吧?
“那,你们府上说没说这件事怎样解决?”冯修贤试探道。
丫鬟笑道:“听说已经交到顺天府了,我们侯爷说听官府的判断。”
冯修贤舒了口气,如此就好,他就怕卷进了礼贤侯府与玳国公府的争端,这两家对他来说都是庞然大物,虽然被打的重,冯修贤也不想掺和进去。
那丫鬟抿嘴笑道:“七公子教奴婢们给大人说,不需担忧,我们府会尽力避免此事再牵连到大人身上。大人只管在府中放心养伤,等事情过了,身体好了再说其他。”
冯修贤暗叹沈栗思虑周全,自己还受着伤,竟能想着为他打算。留冯修贤在礼贤侯府中,说是叫他养伤,也是为他挡下一些麻烦。三个人中,属他势力最小,缺少依仗,若是被人顺天府或玳国公府寻上门去,他还真不一定能应付下来。
冯修贤正想着,忽又有丫鬟急匆匆进来,与先前那个小声说了什么,才福了福身退下。那丫鬟轻声告诉他:“听说是玳国公上门来了。”
邵英神色莫名,又问了顾临城一遍:“郁杨?确实是玳国公的孙子?”
顾临城将头低了又低:“人证物证皆在,微臣也去玳国公府上询问过,玳国公并未否认。”
骊珠小心为邵英掌扇,邵英不耐地挥挥手,骊珠连忙低头退在一边。
“难得啊,玳国公这次竟没护短?”邵英感兴趣道:“人呢?压在你们顺天府了?郁卿没派个人伺候着?”
“这……”顾临城有些迟疑。
“怎么?”邵英奇道。
顾临城轻声道:“人……没抓着。”
“什么?”邵英不可思议道:“没抓着,玳国公都承认了,还不让你抓人?”
顾临城满头大汗,颤声道:“不是,是……是……玳国公听说郁杨犯下大错,勃然大怒,将郁杨划出族谱,逐出家族,臣……臣晚到了一步,那郁杨已经走了。”
“……”邵英闭了闭眼,忽然砸了手中茶盏:“老匹夫!”
骊珠一哆嗦,顾临城扑通一声跪下,殿外侍卫听到异响,纷纷冲进来。
邵英背着手,走来走去,口中不住道:“匹夫!匹夫!他这是糊弄谁呢?嗯?这是欺君,欺君!”
侍卫们见殿中并无意外,只有暴怒的皇帝,面面相觑,跪倒在地。
“滚出去!”邵英恨道。
骊珠不敢言声,使劲挥手,叫侍卫们赶紧走。顾临城羡慕地看着低头退下的侍卫,哀怨自己还要面对情绪失控的皇帝。
邵英平时温和,真的暴怒起来,只有皇后与骊珠敢于出言安抚。此时皇后不在,骊珠心里忐忑,勉强道:“万岁息怒,无论如何,请以龙体为重。”
顾临城磕头道:“皇上息怒,微臣已经下了海捕文书,一定能抓住此贼。”
骊珠悄悄翻了个白眼。顾临城此时最好的选择是安静地藏着,如今一搭话,指不定皇帝这点怒气就冲着他去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圣眷由何来
果然,接下来顾临城有幸得到邵英劈头盖脸、从头到脚、滔滔不绝一场大骂,骂的顾大人面如死灰、欲哭无泪、失魂落魄。
打从当了顺天府尹,虽则邵英一直嫌弃他胆小怕事,但顾临城和稀泥的本事着实出神入化,皇帝觉着景阳地面上能有这么个活宝在重臣贵戚中周旋,倒也省心。可惜,今日这事却不是能过糊涂过去的。
“顾临城!你和稀泥和到朕的面前来!”邵英骂道:“朝廷官员被打,你竟连个嫌犯都抓不到,要你何用?”
顾临城脑门都磕青了,哭道:“微臣这就派人缉拿,皇上放心,臣一定将郁杨抓回来!”
“放心?”邵英骂道:“一个个都不省心,朕哪有放心的时候!骊珠,宣邢秋来!”
骊珠一溜烟向外跑去,才要迈出殿门,邵英忽然道:“回来!”
将人唤回来,邵英沉默良久。久到顾临城觉着双膝痛痒难耐,有些跪不住了,才道:“郁杨还是交与顺天府追捕,顾临城,你要用心的找!”
“臣遵旨。”顾临城诚惶诚恐道。心下却有些疑惑,要说追捕嫌犯,还是缁衣卫手段高些,方才皇上也有这个意思,怎么又忽然放弃了?唔,看来这玳国公府还是简在帝心,皇上还是念旧情的。
顾临城垂着头,心里合计,那我这顺天府在追捕郁杨时,要不要通融通融呢?
“仔细的查!”仿佛看出顾临城心里的小九九,邵英怒喝道。
“是是是。”顾临城忙不迭道。
“退下吧。”邵英狠狠瞪了眼不知所措的顾大人。
听到皇帝赶他走,顾临城反倒松了口气,啊也,总算过了一关。“臣告退。”顾临城早已跪的双腿麻痹,歪歪扭扭地挣起身,一瘸一拐退出大殿。
直到退出了乾清宫,顾临城才缓缓舒了口气,摸了摸额头,心中恨死了玳国公。除族?哄谁呢!
从玳国公口中听说郁杨被除族,现已不知所踪,顾临城就知道不好。
若郁杨打的是一年前的沈栗,也能当是两家私怨,顾临城可以祭出和稀泥大法,由得礼贤侯府与玳国公府两家扯皮。
可如今沈栗是正经官员了!郁杨再打,就是挑衅官威。礼贤侯府把人证物证向顺天府一交,堂堂正正,就压着你去审殴打朝官一案,顾临城还就必须拿出个交代。这个交代,不仅仅是给礼贤侯府的,也是给整个被挑衅了脸面的官僚集团的,是给皇帝的。
抓不到郁杨,玳国公府面临的压力最大,顾临城也跑不掉。你玳国公府要护犊子,不该连累我顾临城吃挂落!
既然皇上下令仔细的查,本官这次就不客气了!顾临城心道,今日笏满床,他日楼塌了。玳国公府这般作下去,早晚会将皇上心里那点儿情面耗尽。今日之仇本官一定好生记下,我等着你郁家倒台的一天!
骊珠轻手轻脚奉茶,低声道:“说是往礼贤侯府上道歉去了。”
“道歉?人都放跑了,他道的哪门子歉!”邵英嗤笑道,将手中茶盏狠狠一顿:“慎之还要称郁良业一声叔父,他一把年纪亲自登门给慎之的儿子施礼赔罪,沈栗哪担得起?”
骊珠噤口不言,皇帝都直呼郁老国公的姓名了,可见愤怒已极。
“沈栗都担不起,易硕和冯修贤难道还能追究下去?”邵英冷笑道:“沈淳把案子交到顺天府,是想从官面上正正当当地解决此事,而郁良业这是想将此事化为私怨,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件轰动景阳的大案,他就想这样压下去了!”
骊珠暗叹玳国公此事做的糊涂,郁杨眼见是保不住的,他偏要保,甚至不惜亲自卖脸面。也不想想,你那脸面在沈栗面前值钱,在皇上这里又值当什么?
邵英发了一阵火,终于稍稍平静下来,示意骊珠给他揉揉肩膀,靠着龙椅闭目养神。
“是不是奇怪朕为何不派缁衣卫纠拿郁杨?”邵英问。
骊珠小心道:“这是万岁仁慈,念在往日里郁老国公一片忠心份儿上,给郁杨个机会?”
邵英冷哼一声。忠心?身为皇帝,他要的忠心是不可以打半点折扣的。郁良业如今将对帝王忠心排在郁家的子孙和权势之后,这点儿子忠心,对邵英来说,还能有多少价值呢?
“既然那么想让郁杨逃,朕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