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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梧也一同施礼道歉。
听说是因东宫宣召误了时间,众人都客气道:“多礼了,沈贤侄有礼。”
沈栗再三致歉,态度谦卑,言语风趣,捧的众人面上有光,连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随风飘走。
会做人!有在朝廷中做久了的心里暗暗评价。
本来迟到会让人不满,太子宣召的理由也容易叫人觉着几分盛气凌人,偏沈栗自嘲自讽,拿足了姿态,几句话就能挠到人的痒处,叫人心里舒坦。到底是在东宫做得好的,就这接人待物的手段,许多老经历也没他老练。
邢嘉满心惊喜,瞥了一眼面色发青的邢禾,忙上前寒暄:“两位表弟来这边坐。”
在外人面前,沈栗十分注意维护沈梧这世子的面子,忙去看沈梧。被七弟注视,等着自己拿主意,沈梧诡异地有些骄傲,世子的气势也撑起来:“旦凭表兄安排。”
待落了座,沈栗刚刚还被众人暗地里称赞圆滑的沈栗找上郁杨:“方才就是这位仁兄提起表兄与我沈家不亲近吧?”
郁杨没想到沈栗还记着这个茬,微微尴尬道:“在下也只是听人说起。”
沈栗笑道:“在下知道,所以方才在下才问您是听何人说起过?”
郁杨:“……”我能说是听邢禾议论的吗?
邢禾一颗心提起,生怕郁杨转头看他,露出端倪。
“在下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那人姓名。”郁杨低声道。
沈栗讶然:“您只是听陌生人提起,连事情是否真实都不确定,就轻易当众议论两个勋贵家的关系?”
在座客人面面相觑,这也太不靠谱了些。单凭风言风语就议论别人家事,还是一个伯府,一个侯府,既犯口舌又嫌莽撞。
郁杨愈加尴尬,众目睽睽之下,支吾半晌,没说出话来。
邢嘉心里这个解气,方才你挤兑我,这回也教你尝尝被人挤兑的滋味。我……也是有人帮我说话的。
“却不是这位兄台贵姓?”沈栗问道。
邢嘉忙道:“说起来倒与表弟有些渊源,这位是玳国公府上,郁杨郁兄。他的堂兄郁辰如今也在东宫行走。”
“哦,”沈栗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辰兄的堂弟。”沈栗微笑起来。
郁杨松了口气,沈栗与郁辰的关系好,应该不会再寻根究底了吧。得空狠狠瞪了邢禾一眼,这次算是给邢禾背锅了。邢禾只一味低着头,看也不看。
郁杨的眉眼官司没有逃过沈栗的眼睛,抿了口茶,沈栗笑道:“在下听辰兄提起过郁杨兄。据说您当初与辰兄一起参选过东宫伴读,最后皇上挑了辰兄。”
顿了顿,沈栗微笑道:“辰兄还一直为郁杨兄可惜来着。”口上说着可惜,沈栗却轻轻摇了摇头。
离得远些的,便轻轻议论着,将沈栗未尽之语说了出来:“有什么可惜的!在东宫做事,头一个就要小心谨慎。这位也忒嫌轻佻了,皇上当初没选中他,果然龙目如炬。”
郁杨满脸通红,他不过挖苦了邢嘉几句,沈栗就掀出这个底子来。如今这“龙目如炬”的典故一出,他日后的前程必将愈发艰难。
够狠的!方才称赞沈栗圆滑的人都是心下一凛。郁杨挤兑邢嘉,非议礼贤侯府,沈栗就能向他的人品名声下手。
单是圆滑只能讨人好感,做个老好人。若加上这凌厉的手段……众人望向沈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邢嘉也有些吃惊。他与沈栗几乎就没见过面,还真没想到这个表弟能为他仗义执言到这个地步。
微微低头,拿着茶碗的手轻轻抖了抖,又记起小时与沈淳的亲近。到底是舅舅家的孩子,知道维护亲人。邢嘉慢慢吐出一口气,这几年,便是父亲也不会这样替自己说话了吧。
沈栗盯着郁杨,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与邢嘉这个嘉明伯世子修好,自然要为他撑起脸面。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方才的话明摆着就是拿礼贤侯府架秧子,沈栗能放过他吗?
郁杨气急道:“沈栗,你竟然敢这样才我玳国公府的面子……”
“欸,”沈栗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郁杨兄,您太看得起自己了。便是如今行走东宫的郁辰兄,也不敢就说自己代表玳国公府,至于您——”沈栗笑了笑:“您就不觉得自己太托大了吗?”
“沈栗,你欺人太甚!”郁杨怒道。
“是谁欺人太甚?”沈栗冷笑道:“你拿我们礼贤侯府和嘉明伯府的关系大放厥词,还要说我欺人太甚?又用玳国公府的清誉要人买面子——玳国公辛苦创下的名号就是让你这样用的?你若觉着自有理,那好,在下现在就与你去见郁老国公,当面评评理!“
郁杨顿时歇菜。他要是敢因为这个事闹到祖父面前去,玳国公能打断他的腿。
气急败坏,无从理论。郁杨一拂袖:“告辞!”
他不是邢嘉请的客人,邢嘉自不会挽留。邢禾正怕郁杨想起他来漏了陷,躲还来不及。郁杨迈步就走,只觉万分凄凉。本以为兄弟义气,自己是帮邢禾的忙,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竟落到这个地步,邢禾这个小人此时倒缩在一边,没事人一样。
带着被人当刀使的憋屈,邢禾就要出了大堂。忽听沈栗唤他:“郁杨兄,且等等。”
郁杨怒道:“还有何事?”
“看在郁辰兄的面上,在下忠告足下一句话——”沈栗面露微笑:“大言不惭是病,得治!”
第二百二十三章值得否
郁杨叫沈栗气得狂奔而出,沈栗又恢复一团和气模样,谈笑风生。
在座的年轻人再与邢嘉说话时,却都比方才多了几分谨慎。别管邢嘉看起来多么老实,有这样一个肯为他张目的表弟,还是需要郑重以待的。
邢嘉尚且如此,作为沈栗亲哥哥的沈梧,就更要享受几分看重了。对很多人来说,沈梧这位礼贤侯世子在景阳的上流社会多年来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甚至还闹出了“庶长子”的笑话。之前也有人私下里议论过他这世子之位只怕做的不稳,猜测礼贤侯府早晚要来一出兄弟反目。
今日里兄弟二人一同列席,沈栗一言一行皆以他为首。眼见着兄弟和睦,众人对礼贤侯府的非议便一扫而空。都感叹沈淳到底是有福的,原还看着他交了兵权,又张罗着要由武转文,明眼人都觉着礼贤侯府后劲不足,隐忧颇多,如今再看,却是一副家业兴旺样子。
上了年岁的老先生们看看沈家兄弟,又用嫌弃的目光将自己儿子从上到下刮了一遍。人家的儿子,啧啧,自己的儿子,糟心。
大堂里的宾客,一般都是亲戚子弟、或是一般的官员、门客,交给邢嘉兄弟招待。真正的重要人物,品级较高的大臣,地位相当的姻亲,都是由嘉明伯在另外的地方亲自招待的。
故此沈栗兄弟又寒暄了几句,便在邢嘉的引领下去给嘉明伯请安。
一路行来,邢嘉犹犹豫豫地道:“表弟为愚兄张目,为兄自是感动。只是那郁杨毕竟是玳国公府上的,又与东宫伴读郁辰是堂兄弟,表弟若为此得罪了玳国公府和同僚……”
沈栗笑道:“表兄是怕弟弟得罪了人?”
邢嘉有些迟疑,忽而下定决心道:“此事是因我而起,若是玳国公府上怪罪,便由为兄赔罪去!郁老国公为兄是见过的,此人十分和善,为兄诚心赔罪,他不会为难我的。”
沈栗仔细打量一番邢嘉,倒将邢嘉看的失措:“怎……怎么了?”
见邢嘉果然态度诚恳,并非是说场面话,沈栗暗暗点头,微笑着低声道:“郁辰兄当年与郁杨同时待选东宫伴读,郁杨落选曾经闹过;宫门夜开案时辰兄犯错被罚,郁杨也曾出口讽刺。他二人的关系并不好,嗯,郁杨稍微倒霉些,辰兄说不定更高兴。至于玳国公府……郁老国公的孙子太多,不是每一个都值得他‘不讲道理’的。”
此事说到底是郁杨先犯口舌,叫礼贤侯府子弟碰个正着。沈栗出言奚落他,也是为了维护嘉明、礼贤二府的清名。郁杨若真自信玳国公会为他不讲理一次,方才沈栗提议要去玳国公府上评理时,他怎么不答应?
沈梧安慰邢嘉:“谦礼并非意气用事之人,他既然出手,多半已打算好了。大表兄不必担心,且由着他。”
沈栗挤兑郁杨,沈梧连眼皮都没抬。虽然心里嫉妒,但沈梧仍然要承认这个庶弟是有些心机的。沈栗在朝堂上都撂倒多少大臣了,区区一个玳国公之孙——郁家实在是太能生了,除了几个特别重要的,玳国公一律放养。
到了嘉明伯的院子,沈栗几人在门口看见了邢府管家。这人方才还在席上,到这边却比沈栗几个快多了。见邢嘉皱眉看他,管家有些尴尬。
沈栗微微一笑,玳国公的孙子教人气跑了,若是没人立时向嘉明伯通报才怪。
沈栗对嘉明伯完全没印象,沈梧倒还记得,兄弟两个规规矩矩给姑父请了安。
嘉明伯脸上殊无异色,点了点头,叫沈栗兄弟起来,为他们一见座中宾客。
旁人倒也罢了,当邢嘉听到“玳国公世子”几个字,心中顿时一跳。
嘉明伯瞥了一眼儿子,随即看向沈栗二人。
沈梧脸色也变了变,越发显得苍白。沈栗却仍是一副笑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原来是世伯在此,小侄这厢有理。啊,方才小侄与贵府郁杨公子有几句口角,还望世伯海涵。”
他说出来了!邢嘉心里呐喊,他就说出来了。
座中都静下来,沈栗与郁杨的冲突,方才邢府管家过来向嘉明伯禀报过,众人还在猜想嘉明伯会不会想法子从中化解,沈栗兄弟俩这就过来请安了。
刚欺负完人家孩子,当面碰上家长……众人都去看玳国公世子,这位不会翻脸吧?
玳国公世子却毫无怒意,微笑道:“在下方才听说了,郁杨有些失礼,贤侄不要怪他口出狂言就好。”
沈栗恭敬道:“不敢当世伯如此相待。小侄年轻气盛,多有不当之处,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玳国公世子笑道:“过来玩就是,道歉却是不必的。”
沈栗又寒暄了几句,这事便算揭过了。
这就完了?邢嘉还有些转不过弯来。玳国公世子可与他们这些世子不同,人家整比他们大一辈,上过沙场立过军功,如今也还带着兵。出得门来,较之嘉明伯也不减威风。沈栗把他侄子骂跑了,他就这样允许事情轻易了结了?
玳国公世子摸了摸胡须,含笑不语。
他当然知道众人心里在想什么。
郁杨是亲侄子没错,若站在理上,玳国公世子当然要为他讨一个公道。谁叫他先有错呢?玳国公府如今在武勋中虽然算是头一家,但以郁辰和郁杨相比、礼贤侯府和郁杨相比、嘉明伯府与郁杨相比、沈栗这个东宫伴读和郁杨相比,郁杨值得玳国公世子不依不饶吗?
更何况……玳国公世子今天本就没打算带着郁杨这个侄子来。
大户人家的婚丧嫁娶其实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世交场合。家族子弟那么多,能在这种时候被长辈跳出来带到亲戚同僚们面前显示的,也都算下一辈的佼佼者。
几家的年轻人聚到一起,互相结交,慢慢就会形成圈子。如是偶尔得到重要人物的称赞,还能扬一扬名声。
玳国公世子自是看好郁辰的。只是郁杨会叫苦,没事就嚷嚷着伯父看不上他,好像玳国公世子多么对不起旁枝似的。今日嘉明伯府宴请,郁杨非说自己和邢禾交情好,一定要来。郁辰又正好当值,也不屑于和他争什么眉眼高低。玳国公世子便带着这个侄子赴宴。教侄子硬赖着,其实心里本就不快。
现在惹了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