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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邵英问道:“谁赢了?”
简延志顿了顿,含糊道:“沈栗口才略好。”
“哼。”邵英阴着脸道:“为官半生,不如一个秀才,反叫人从头到脚的挑毛病,你这考官倒是做得好。”
简延志瞄了一眼马司耀,听皇上的话音,果然是早就知道此事的。
马司耀:“……臣惶恐。”
“你是该惶恐。”邵英道:“因为沈栗不在榜上。”
马司耀蓦然抬头。简延志几个考官惊异地互相张望。封棋微微皱眉,看向太子。
太子回视首辅,目光坦然。封棋眨了眨眼,又低眼垂头,恢复万事不知的样子。
邵英问道:“沈栗答完卷了吗?”
简延志答道:“回皇上,乡试三场,沈栗均已答完。”
太子问:“请问阁老,他有作废的考卷?”
卷面污了的,破损的,考官都不会去看,自然没有成绩。
简延志答道:“臣等不曾特意去寻沈栗的考卷,不过据誊录院上报此次乡试并未见有污损的考卷。”
“马司耀。”邵英点名。
“臣在。”马司耀苦着脸。
邵英沉着脸:“朕认为,沈栗不可能不中举,偏偏他就没中,偏偏是你曾与他冲突,你可有何话说?”
“臣冤枉!”马司耀扑通一声跪倒。这一下跪的实诚,邵英隔了这么远,也听到膝盖骨与地面碰出的声响。听起来还是挺疼的。
马司耀两手扣着砖缝儿,急道:“臣的确不喜沈栗狂妄,然则乡试乃为国家取才,臣怎敢因一己之私以废公事?况且试卷均是糊名誊录,沈栗又很少有文章流出,臣并不熟知他的行文习惯,不可能认出他的试卷,臣就是想辍落他也是没有机会的。请皇上明鉴啊!”
马大人这天来的心情在愤怒、大喜、得意和惊恐之间起落,他一向养尊处优,年纪也上来了,几个头磕下去,竟微微有些眩晕。心中无限后悔,那日为何就沉不住气,偏要寻沈栗的麻烦。如今不但大失面子,竟还背上乡试舞弊的嫌疑。
马司耀深深地意识到,沈栗不愧是官场扫把星。但逢东宫的敌人,太子只要祭出沈栗,这小子有意无意都会一路清过去,打扫个干干净净。怪不得皇上把他安排到东宫。
简延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邵英幽幽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科举考试不是儿戏,朕不应以喜好而干涉乡试结果,对吗?”
简延志望向邵英,庄重道:“是,皇上说的不差,此诚微臣想说的。皇上既然知道臣的想法,偏又如此做了,想必是不肯听臣之语的。然而身为臣子,本有向皇上谏言之责,便是皇上动怒,臣仍要再说一遍,请皇上认真看待科举,以正天下学子之心!”
简延志带着悲壮的心情深深叩拜。身上还背着乡试舞弊的嫌疑,还在这里就科举之事谏言,自己还真是个……讽刺。
邵英似笑非笑:“看来在简卿心里,朕就是个因私废公的皇帝?”
“臣不敢,臣并无此意。”简延志忙道。
邵英转头又去问封棋:“封爱卿是怎么看的?怎么不一起对朕谏言呢?”
封棋稳稳当当道:“皇上自登基以来,鲜有失当之举,臣为阁老十几年,年年高枕无忧也。臣听皇上的。”
邵英满意道:“简卿,听听,要不怎么封卿做首辅呢?这马屁……咳咳,看来还是有相信朕的嘛。”
封棋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顾临城声音细细道:“微臣也相信皇上必有深意。”
第一百九十五章不可不中
PS:出现了一个疏漏,沈栗已经中过解元,此次他参加的是德彰十九年三月的“会试”,诚仪鲤写顺了手,一直作“乡试”,在此向大家诚挚道歉〒▽〒。诚仪鲤会尽快修改过来。另外,感谢“大屏幕”的提醒。再次对造成大家阅读上的不便道歉。
在场的人中,数顾临城的碟子最浅,因牵涉进会试的浑水,心中忐忑的顾临城抓紧一切机会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只是他这一嗓子着实有些突兀,邵英几人都去看他,顺天府尹顿时越发心虚气短起来,唯唯道:“微臣惶恐,微臣罪该万死。”
“哦?”邵英似笑非笑道:“顾爱卿为何罪该万死啊?”
顾临城:“……”自他坐上顺天府尹的位置,便诚惶诚恐,整日里把“罪该万死”挂在嘴边上,已经成了习惯。邵英最厌烦他的也是这点。
平日里这个口头禅也不算大毛病,只是如今几位考官还在嫌疑中,顾临城一句罪该万死,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正正好好把自己装了进去。
看着顾临城脸色已经开始发青,邵英终于放过了他。
“简爱卿,此次会试的题目你还记得吗?”邵英又寻上了简延志。
“回皇上,微臣记得。”会试的题目都是简延志拟的,又一连审阅了这么多天的试卷,对简阁老来说,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朕倒是有些忘了。”邵英意味不明道:“爱卿给朕说说。”
“是。”会试的题目明明是皇上亲手抽取并审阅过的,但看着皇帝神色不对,简延志老老实实又把题目复述一遍。
会试虽然重要,但对首辅封棋来说,书生们没有经过殿试,成为进士之前,并不需要太关心。此次若不是牵涉进一位阁老,封棋也不会参和进来。因此,此前封阁老并未对会试投注太多注意力。
但随着简延志将会试的题目又完完整整的念叨一遍,封棋不由“咦”了一声。
简延志见封棋神色有异,心下顿觉不妥,莫非是会试题目出了纰漏?哎呀!简阁老原本认为自己问心无愧,完全是被别人连累,若真是题目有差……简延志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邵英似笑非笑道:“怎么?封爱卿想到了什么?”
封棋稍稍迟疑,试探道:“微臣听着,此次会试题目似乎偏重于赈济,宗室及与国等事?”
“简爱卿?”邵英抬了抬下颌,示意简延志。
简延志仍有些迷糊,胆战心惊地点头道:“近年来皇上恩泽天下,唯湘王殿下多年不入景阳朝拜;另有北狄心怀诡计,时时犯我边疆;去岁天降灾难,边民饱受大旱与雪灾之苦。故此今年会是臣拟定的题目俱与这些事有关。”
这些事都是朝廷目前面临的大事,简阁老觉得科考既是为国家取士,不如早些便考些实事,总比取些只会看重德行名声和风花雪月的“清高之士”为好。
简延志算是个比较务实的主考,比起那些将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实际上万事不通的考生,他更偏爱取些能想着解决实际问题,理解民生国事的良才。
这题目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若是不妥,当日抽取试题时,皇上明明没有表示不对啊?百思不得其解。不但简阁老心里纳闷,几个考官心里都在犯嘀咕。
邵英微笑道:“诗赋倒还罢了,朕记得此次策论题目是议论赈济之法?”
简延志懵然点头:“回皇上,是。”
邵英看向封棋。
封棋叹息着提点了一句:“简大人,想那沈栗跟随太子前往大同府,才刚回来。”
简延志仍有些不解,沈栗刚刚回来,这事儿他知道啊,他还同情沈栗连日奔波,以致在贡院中疲乏酣睡……
封棋又着重提了一句:“太子殿下是往大同平息民乱,赈、济、灾、民的!”
哎呀!简延志只觉头脑中轰的一声,顿时明白过来。
疏忽了!简阁老欲哭无泪。
也是太子在三晋做的太过轰轰烈烈。
他一开始的确是奔着到大同府赈灾兼平乱去的,可到了地头不是正好撞见了三晋窝案吗?民乱变成了“官乱”,太子把三晋官场从上到下血洗了一遍,紧跟着又有北狄攻打大同府之事。这两件大事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
此时简阁老才意识到,太子把三晋搅了个天翻地覆,却也没耽搁赈灾啊。不但没耽搁,而且做得很好。太子仪仗回景阳时,后头还跟着一溜儿万民伞呢。
作为阁老,别人或许不知道,简延志获得的信息更多些,起码,他知道沈栗辅佐太子,在三晋的活动中还是起了比较重要的作用的。因为出身侯府,为了避嫌,沈栗尤其回避兵事,相对的,在文事民生上,沈栗参和的就多些。
在赈济大同府灾民这种事上,肯定有沈栗的手笔。
大同府的事办得怎么样?一个字“好”。
大旱之后是雪灾,在遍地饿殍的情况下,硬是稳定下了局势,没有爆发第二次民乱,便是随后又面临着北狄人攻城,大同府也没出现大的波动。
在丁、安等人已经让百姓对官府失望的情形下,能迅速使百姓恢复对朝廷的信心,甚至送出万民伞,能臣干吏不外如是!便是简延志,也曾捻着三晋送来的折子大加赞赏。
会试之中,别的考生写出的策论,不过是空中楼阁,能不能用、好不好用还在两说;沈栗写出的策论——他都亲身参与过的,而且整个大同府赈灾之事已经得到过包括皇帝之内的一致好评,谁能挑出毛病来?谁敢挑出毛病来?
盛国治国的风气与前朝的浮夸不同,也是国库一直比较紧张,官员们没心思弄些什么花团锦簇的东西装点门面,尤重务实。这种价值取向自然而然会影响科举,因此,这些年的科举考试并不太看重诗词歌赋之类,诗词乃小道,选取人才还得看策论。有一篇好策论,在科考中会占极大的优势。
换句话说,沈栗只要认真作答,不交白卷,整个考试又没有出现损毁的试卷,他就不该落榜!
邵英幽幽道:“前些天简卿送来三套试题,朕随意抽取一份,正正好好就是这个题目。朕当时还想着,这事情也是巧了,简卿偏拟定了这个题目,朕偏抽出这个题目。想考生们临考前都有押题撞大运只说,若是为着避嫌特意换了,反而对沈栗不公了。这也是他的运气。谁成想他还真就落了榜!简卿?你怎么看此事?”
简延志手指都微微颤抖。
大同府之事,朝廷早有公论,太子轰轰烈烈地祭拜了宗庙。现在沈栗落榜,不但是打了自己的脸,还是打了太子的脸,打了皇帝的脸!
这不单是会试的结果出了问题,蹊跷地辍落了一个考生。往严重里说,这是一桩政治性的错误,表明会试考官们的政治取向与皇帝、太子和朝廷主流出现偏差,如若不然,本该稳稳当当得中贡生的沈栗,怎么就莫名其妙落榜了呢?
作为主考官的简延志欲哭无泪,其他人意识到个中缘由,也都两股战战,面色发青。
完了,自己的官途算是交代了。
顾临城低着头,双目呆滞。自己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没成想,这下真的要罪该万死了。
封棋微微叹息。老首辅能体会些皇帝的用意。
太子往三晋一行,沈栗是立了大功的,甚至还累到病倒。才干有了,忠心也有了,按理,是应该大加封赏的。
可沈栗偏偏就不好赏。
赏财物?太不庄重,一则沈栗出身侯府,大小就没缺过这个,与他立的功相比,金银财帛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提升官职?这小子如今还未出仕,已经是从四品骑都尉,正七品承事郎!再提升位阶?别说朝廷上不好交代,皇帝明摆着是要把沈栗留给太子,现在位置升的太快,等太子登基,还怎么封赏?
推恩到亲属身上?礼贤侯沈淳是皇帝有意识地闲置下来的,邵英绝不会再反过来封赏他。沈栗没有其他的同母兄弟,世子沈梧与他关系又很不好,唔,听说还有个沈柿,且轮不到他。若是沈淳如今没有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