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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正洋洋得意,却见沈栗两眼发亮地对他道:“今日多谢这位仁兄两次提点,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居……居然掉头走掉了!看这样子,是发癔症了吧?
围观的因沈栗是个小孩,倒也未拦着他扔鸡蛋。只扔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案情。
沈栗领着竹衣几个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了,对竹衣道:“如今事情紧急,你领着他们回府给五叔六叔他们报信,就说我……”
沈栗压低声音道:“我要去告御状!”
“什么!”竹衣差点蹦起来:“您要干什么?”
见沈栗伸手要捂他的嘴,忙也压低声音急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少爷你……”
沈栗深吸一口气急道:“如今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真等到他们在父亲脸上刺字,抄了咱们家。这案子一判,对方就会急着销毁证据,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如今事情紧急,来不及细说,你只告诉五叔,我发现了一些细节,他要是有手段,一定要看住了那个姚柳,更要防着有人要我闭嘴!”
竹衣见他说的郑重,忙认真应下。留下两个人,厉声吩咐平安护送沈栗。自己亲往府中报信去了。
两个仆人护送沈栗至长安右门,登闻鼓就设于此。这鼓可有些年没响了,由羽林前卫派人守护。
今天领兵当值的是个百户,几个人站着岗无事,正在悄声议论这几日纷纷扬扬的礼贤侯杀官案,就见对面走来个十来岁的小孩。
几人驱赶他道:“哪里来的小孩,这可不是你玩的地方,快走!小心大人出来见了要拿板子打你。”
却见那小孩叹气道:“谁没事跑长安右门来玩呀!可惜,我虽不愿挨板子,今天却要挨上一挨了。”
说罢,见他直往登闻鼓去了。
几人登时兴奋了,岗也不站了,跟过去问道:“小孩,你叫什么?你是要敲登闻鼓?你家大人知道吗?”
小孩撇嘴道:“我叫沈栗,我家大人乃是礼贤侯——我爹在狱里那,不然我敲什么鼓啊。”
几人听说是礼贤侯家的,更兴奋了,议论道:“说什么来着,我就不信黄承望是沈侯杀的,他算老几,也能入沈侯的眼!”一边有人跑去叫领兵当值的百户来。
沈淳在军中声望不小,军士看待此案自然与文官不同。再者羽林前卫属府军前卫,不说军士,起码带兵的长官都是武勋子弟,沈淳下狱,这些人难免兔死狐悲。
如今沈淳幼子要敲多年不响的登闻鼓,当然挑动这些人的情绪。
沈栗走到鼓前,一提鼓锤,手上一沉,嗯,分量不轻。到了这会儿,也不容你犹豫后悔,使劲儿敲吧。
登闻鼓声一响,惊动圣驾,算是告了御状了。
这时带兵的百户也出来了。姓邢名秋,沈栗还要称他一声世叔——是沈栗大姑母沈婉嫁的嘉明伯邢穆的三弟。这两年因沈婉无辜身死两府走动的少了,但沈淳一出事邢府却也派人过来问候,邢秋昨天还和沈栗照过面。
邢秋对沈栗的印象不错,觉得他接人待物沉稳有度,还真没想到沈淳的这个儿子有胆量告御状!
长安右门不是闲谈叙旧的地方。鼓声响了,邢秋就得按规矩问话:“何人击鼓,有何冤情,竟敢惊动圣驾?”
沈栗跪下大声道:“礼贤侯沈淳之子沈栗状告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姚宏茂诬告我父杀死给事中黄承望,并告大理寺卿孙理,督察院左都御史狄嘉、刑部尚书耿雅言断案不明,相互推诿,致使家父蒙冤受屈,百口莫辩;家兄愤怒伤心,卧病吐血;府中妇孺惊悸慌乱不能止也。此诚旷世之冤!吾皇圣明,定不忍见此奇冤者!故下民斗胆上告,死罪,死罪。”
他把经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扒拉进去了。
邢秋道:“凡击鼓者,无论何因,盖杖则一百,以警无事生非者,来人,架他起来!”
沈栗吓了一跳,嚷道:“大人,不会还没过堂就把小子打死了吧。”
众人都笑。登闻鼓响,圣驾惊动,人还没过堂就死了,拿什么向皇上交差?
邢秋气道:“小子这样刁钻,打死正好。”
沈栗向怀中一摸,掏出一卷银票。这两天沈栗几人为沈淳事四处奔走,身上都揣着不少银票,唯恐要用时拿不出来。沈栗身上也带着不少,这时全拿出来,顺手塞到架着他的军士手中。那人怔了怔,走到邢秋身边,两人数了数,足有一千两!
邢秋失笑,不知是该叹沈栗会做人还是该叹他惜命。
邢秋朝众人使个眼色,大喝道:“给我使力的打!”
板子一落,沈栗杀猪般叫起来。
邢秋听他叫得凄惨,不由疑惑起来!
第十七章亲审
邢秋见沈栗叫得厉害,恐怕军士中真有下狠手要打死他的,连忙仔细观看。
却见行刑的几人也在疑惑地互相看来看去,手上板子越发轻了。沈栗虽叫苦,脸上却没有多少痛苦之色,这才想到原来是沈栗半真半假,故意叫的厉害。
邢秋啼笑皆非,喝道:“仔细些!”
几个军士忙正了正脸色,认真……打下去。
一百大板,手下重些,说不定就真打死人了,何况沈栗这壳子是个小孩,又出身侯府,自幼也没挨过几下打。军士们手下再放水,沈栗也渐渐吃不消了,假哭慢慢变成了真叫。到后来,嗓子都有些喊哑了,有气无力地哼哼。
好容易挨完了,邢秋亲自把他扶起来,领着一队军士,这回不是下大理寺狱中了,而是往天牢去。
沈栗这会儿痛的过了,身子发木,不会走了。他又年纪小,个头矮,想架着他也不成。邢秋比划了一下,怕抱着他压到伤口,索性背他起来。
沈栗哑声道:“多谢世叔照顾!”
邢秋道:“念你孝顺罢了,沈侯好福气。不知我邢秋若有这么一天,家中那两个小兔崽子可愿为我走上一遭。”
沈栗道:“虽未与二位世兄蒙面,看世叔也知世兄们的为人。”
邢秋沉声道:“如今不是寒暄的时候,我问你,果真有办法给你父亲翻案么?”
沈栗知道可以信任邢秋,答道:“那个花匠的证词不对,如今只他一个人证,只要证明他说谎,单凭一把佩剑,不能判家父有罪。只是怕那花匠被人灭口。”
邢秋道:“自会有人盯着他,你不要担心这个。再者他的证词已经记录在案,死了也不怕。倒是要小心有人灭你的口,到牢里不要随便吃用里边的东西,等着你家人去看你时自然会送去。”
沈栗谢道:“有劳世叔提点。”
天牢里阴冷了些,好在沈栗的狱室还算干净,没有床,地上堆了些新鲜干稻草,沈栗抖着手扒拉开,往上面一趴,心说:“便宜爹,我也算为你拼了,以后要多多补偿我。”
沈凌回府半路上听说礼贤侯之子告了御状——此时景阳真有些沸腾了——越发急匆匆加快脚步。
此时府中正商量派人去天牢探监。此前果有人来催还府第,府中正人心惶惶,忽然就听说沈栗敲了登闻鼓,催还的人立即走了。礼贤侯威名在外,一看他还有翻身的机会,没几个人愿意与他为难。府中众人虽然搞不清情况,沈栗却是一定要去探看的。
沈凌回来,众人一边问他沈淳情况,一边问他沈栗之事。
沈凌道:“兄长目前还好,倒是栗儿如何去敲了登闻鼓?”沈凌询问地看向方鹤,他们分开时沈栗是跟着方鹤的。
方鹤道:“在下几人回来时遇见黄府人寻衅,因担心府中情况,栗儿留下支应,在下几人先回来。后跟着栗儿的竹衣回来,言说栗儿发现那姚柳有问题,要去告御状,还说要人看住姚柳,谨防他被人灭口。”
沈凌道:“照他说的办!大管家,你准备一下东西,一会儿吾等去看栗儿。”
又向方鹤道:“在下去内宅看看,一会儿请先生同去探看栗儿。”
方鹤自应下不提。
沈凌说内宅指的是他自己这一房居住的院落。
一进正堂,就见妻子洪氏陪着老姨娘王氏坐着。
沈凌接过妻子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把脸,道:“为夫与姨娘几句话,一会儿还要出去,你先回屋歇息吧。”
洪氏自去了。
沈凌道:“在那边不见姨娘,儿子就知道姨娘必然有话对我说。”
王氏看着他道:“如今长房完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沈凌漠然道:“长房也没完。”
王氏不屑道:“沈栗一个小孩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他胡乱告状不要连累了我们才是。凌儿,长房不济,我们要趁早与他们分家,免得日后累赘,至于家产么……”
“姨娘!”沈凌打断道:“可是又有人对姨娘说了什么?是何氏么?这个不省心的婆娘!”
王氏不答。
沈凌叹道:“必是有人来挑唆。姨娘,栗儿也是庶子,兄长出事,该是梧儿这个世子更着急,为何栗儿单凭着一点儿蹊跷线索就敢去告御状?登闻鼓一响,先有一百大板等着,他才多大,就不怕么?”
王氏扭头道:“我怎知沈淳的儿子想些什么!”
“姨娘!”沈凌严肃道:“不提孝悌之意,单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兄长获罪,梧儿栗儿不分嫡庶,都是罪人之子,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就是儿子,有一个流放的兄长,同僚们如何看待我?日后升迁、考评时都要提一句,儿子能有什么好处?”
王氏默然无语。
“姨娘,”沈凌道:“兄长待我是不如六弟,谁叫他们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可该我得的他也没少给我一点儿,我升迁也罢,要找个好岳家也罢,他也没阻过我。他没待我好,也没待我不好,儿子为什么非得给自家人落井下石。“
王氏恨道:“自家人?”
沈凌道:“就是自家人。出了府门,都是姓沈的。姨娘!不是为了争这些闲气,前程似锦的三哥不会把命搭进去。儿子如今正五品的兵部郎中做的好好的,有妻有子,不想和自己过不去。姨娘如信儿子,就不要听人挑唆!”
沈凌缓了缓语气:“至于姨娘想分家,也好。待此事过去,儿子买座新宅子,带姨娘出去过,也好正正经经称您一声母亲。”
王氏含泪道:“你让我再想想。”
用帕子擦擦眼,道:“你不是要去看沈栗吗,且忙去吧。”
沈凌应了,又出来,同沈沃、方鹤、沈毅往天牢去看沈栗。
沈栗这回也算糟了罪。板子再轻,那也是一百大板,军士们又不能放水的要人看出来,后面从上到下都打破了,血迹透着衣服渗出来。沈凌几人来时,连衣服都黏在身上干了。沈毅往下一揭,沈栗差点蹦起来。
“不要揭了!”沈栗道:“这牢里不甚洁净,揭开后反倒易发炎,不如等回家后再处置。单把露出来的地方上些药,等过堂,我就穿着这身去。我受的苦,也叫人看看,不止他黄家委屈。”
沈凌道:“也好,你年纪小,博些同情也罢。只是你果真发现了端倪?告御状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栗见有狱卒远远站着,朝沈凌眨眨眼道:“五叔信我就是。那个姚柳还好吗?”
沈沃插言道:“不用在意他,要是真有人耐不住朝他下手才好!”
方鹤道:“你六叔交游广阔,虽然是些,嗯,总之还有些手段。”沈沃的朋友在方鹤看来都有些不走正路,什么纨绔子弟三教九流的。
沈栗笑道:“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可带了吃的,饿杀我了。”
沈毅忙把吃食摆出来,沈栗欢呼一声开动。只是他背上痛,只好趴着吃。众人见了都有些难过,沈毅净了手,给他伤口为粘连处细细涂上伤药。
这回过堂就是公审了。为这沈淳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