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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浩勒素有铁面的名声,如果说东宫队伍中还有谁能反对太子与丁柯的合作,非那浩勒莫数。
那浩勒只对曲均简短的说了一句话:“本官无力阻止太子殿下接纳丁柯与安守道,但若得到一些三晋的实际情况或证据,本官一定会上奏万岁。”
“曲均就信了?”才经武奇道。
“他没有别的选择。”沈栗道:“东宫伴读们是绝对服从太子殿下的,晋王府一向中立。”
“至于咱家,曲均那种清流是看不上的。”才经武冷漠道:“唯有同样身为清流,又素来不讲情面的那浩勒才能信任。”
沈栗默然。
才经武叹气,又问:“你又是怎么料道曲均早已在他处藏好了证据,而不是要亲口为自己申辩?”
曲均回答那浩勒的话也简单:“我早已整理好了一些资料,并不知对大人有没有用处,就藏在冬绿山北麓一个树洞里,那棵树很容易找,它的半面被烧焦了。”
那浩勒当时也很奇怪沈栗怎么会预料出曲均已经准备好材料。
沈栗微笑道:“曲大人率先上奏大同府之事,对三晋的情况至少有个大致的了解,手中应当有一些东西。他没料到太子来到三晋后竟被丁柯等人说动了。殿下的倒戈,意味着曲大人不但要死的不明不白,还可能叫人把大同府之乱的罪名扣到他头上,叫他没机会为自己辩白,这对曲大人是不能接受的。”
才经武冷笑道:“对向曲均这样的清流来说,比死更可怕的名声受损。”
沈栗摸了摸鼻子:“为上书陈事而死和身负罪名而死当然不同,因此曲大人急于留下一些东西,以期后来人为他‘伸冤’。”
才经武哼道:“他若早早把证据同折子一起上报,咱们如今又何必费这么多事?”
“曲大人身为三晋布政使,对大同府之乱负有失察的责任。”沈栗道:“单是揭盖子并不能让他推卸责任。因此最开始,只怕他是想‘立功’,以期保住自己的官位。怎么立功呢?皇帝派下来的人不了解三晋的情况,这时他若手中掌握足够消息,自然可处处领先,显得干练非常。”
才经武愕然:“你是说他本来也藏着奸?”
沈栗笑道:“曲大人的确是首先向朝廷揭发了大同府的情况,想必很多人都要赞赏他铁骨铮铮,但转回头想,三晋如今闹成这个样子,首先是曲大人自己任事不力造成的,学生以为,曲大人为人……至少为官还是略有瑕疵的。”
才经武一拍手道:“叫你这么一说,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能做出隐藏材料的事并不稀奇。这蠢材,大概没想到自己随后就被丁柯等人软禁了,嘿,多少材料他自己也用不着了。叫太子殿下倒戈的消息一吓,这些东西的用处就变成了给他‘伸冤’的证据了。”
沈栗笑道:“至少曲大人还知道把东西藏在外边,若是藏在家里或衙门里,只怕早叫丁柯等人发现了。”
才经武看着沈栗心里暗叹,也难怪太子殿下对沈栗另眼相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能不露声色处处料敌先机。
代县僵持,沈栗是最先劝太子与丁柯等人虚与委蛇,以待时机的。曲均叫丁柯把持着,又是沈栗说动丁柯松口的。众人还再困于大同府之乱时,沈栗已经预先开始筹谋可能到来的雪灾了。在街上逛逛,偏又心细如发从一场口角里发现何溪的踪迹。
今日丁柯与曲均谒见太子殿下,又是沈栗步步为营,小心谋划,才能在不惊动丁柯的情况下得到太子想要的东西。
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这份心机,到底是怎么历练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丁大人想撬墙角
才经武的感叹如果叫那浩勒等人听见,大约都要狠狠点头,说上一声附议。
别看沈栗平时一脸谦恭,与太子一行中其他人相比,对丁柯等人那叫一个温和亲切。没想到暗地里轻微动作,就能阴了丁柯一把狠的。
曲均拿出来的东西有多重要?丁柯是觉得曲均这几年一直被自己耍的团团转,心存轻视,觉得他不可能掌握什么要紧的证据。因此在沈栗以官位相诱时,到底还是答应放曲均与太子见面。而谒见的过程又是在丁柯自己的监视下,中间分开的时间又是那样短暂,曲均那种清高书生,在得知太子殿下已经倒戈的情况下,绝不会试图向太子辩白的。
丁柯却没想到,曲均如今仍是三晋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只要曲均还是布政使,他拿出的东西只要稍微与丁柯等人有瓜葛,都能够给太子接下来调查丁柯等人提供足够充足的理由。
三晋的乱局一直叫太子束手无策,那么究竟是难在哪里呢?
最大的难处,就是太子调不动人。军队掌握在安守道手里,不但不听他调遣,还暗暗威胁太子安全,逼得太子不得不暂时妥协。
三晋能形成窝案,别说太子没有想到,皇帝也没有想到。当初邵英令太子前往三晋时,他本意是叫太子来养望的。官场斗争从来复杂,想叫一地官员上下一心,也不容易,谁能想到一群贪官竟能做到呢?因此太子到达三晋后,竟找不到一个听话的官员。
想要破除这个困局,第一,太子得掌握此地足够的军权,手里没有兵,逼急了安守道,说不定反倒叫人砍了;第二,太子想要调查安守道和丁柯,得有足够的由头,毕竟对方是代天子狩牧一地的朝廷大员,就是皇帝要杀人也得说出个子午寅卯不是?虎躯一震就要打要杀,那是笑话,说丁柯等人是贪官,证据呢?说他们威胁太子,证据呢?
太子一直在等这个理由出现,奈何三晋如今叫丁柯收拾的如铁桶一般,别说没人告发,见天都是给丁柯安守道称功颂德的!
曲均拿出的东西,终于打破了这个僵局,有地方最高长官出告下属丁柯安守道贪腐,第二个难题得到了解决,现在,只要太子手里再有了足够武力震慑三晋,就可以下令拘拿丁柯等人了。
沈栗在三晋的筹谋,最难得之处就在于不动声色。
在安守道的威胁下,太子等人任何行动都要如履薄冰,一旦引起对方的警觉,说不定太子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了,更别说继续调查三晋窝案。
而此时,丁柯对即将到来的末日还没有任何预感,正在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
自从万大丫这个丑得出奇的童养妾进门,才经武终于大发慈心,不再赶才茂去喂马。
重新穿上了绫罗绸缎的才茂仍然悲愤至极:“马脸都比那丫头好看!”
易十四嘴角抽搐,低头不语。
才茂幽幽道:“易十四,自从父亲打发我去喂马,你对我就不如以前恭敬了。”
易十四低头抱拳:“属下不敢。”
“你不是我的属下,而是父亲的属下。”才茂气闷道:“你们这些人最机灵,想必是父亲厌恶了我,教你们瞧出风头,才敢如此怠慢于我。”
“公子多虑了,”易十四皱眉道:“将军养育公子多年,怎会讨厌您?切莫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才茂哈哈笑了一声:“你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有过聘童养妾这种事?我才茂如今就是个笑话!”
易十四默然。
才经武开口答应万墩儿家的荒唐提议,是怀疑万墩儿一家来历蹊跷,另有所图,想把人弄到眼前观察。对才经武来说,万大丫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等三晋事了,万墩儿家若是没有可疑之处,把那丫头放回去就是,就是万墩儿家非得赖上来,也不过就是多养了个下人而已。
然而此事对才茂却不能明言,毕竟有关三晋窝案的机密事,才茂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才茂哼道:“自从与沈栗同行,父亲看我就越发不顺眼了。沈栗那样的妖孽,生来就是让同年人绝望的,谁能比得上?”
易十四忍不住道:“少爷小时聪明伶俐,论资质不输旁人,只要刻苦攻读,不与沈七公子相比,也会远超他人。”
你也不用和沈栗那样的人尖比,只要胜过旁人,不,只要胜过现在的你自己也成啊。
“可是我成天游手好闲睡女人,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你是这样想的吧?父亲也一定这样想,所以才越来越失望。”才茂苦笑道:“被父亲收养时我已经记事了,是父亲把我从牙人那里抱出来,使我不至于沦落成下人奴仆,反而一跃成为公子少爷,我那时想一定要好好报答父亲的恩德。”
易十四与才茂想来不大对付,不意才茂今日竟同他说起这些,不禁心下讶然。
“后来我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才茂回忆道:“父亲常年不在家,仆人们知道父亲是多么看重我,不论我想做什么,他们都想方设法叫我满意,没人提醒我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可到了学里,却没人看的起我,你知道他们骂的有多难听吗?他们说我父亲是阉人,太监,骂我是孽种,是野孩子,就连先生也从来都不搭理我。“
才茂幽幽道:“所以啊,我就不爱去学里读书了。在家里多好,没人违逆我,想做什么都行。”
易十四默然,半晌道:“少爷如今心里明白,改过便是。”
才茂看着易十四,失笑问道:“易十四,军中是禁酒的吧?”
易十四不知才茂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愕然点头道:“少爷说的是,军中严禁饮酒,盖因醉酒误事。”
“哦。”才茂漠然道:“那易十四,你喝不喝?”
易十四一顿,哑口无言。
他是喝酒的,军中很多人都好酒,哪怕会因此挨军棍。有了机会,发了饷银,总会有人忍不住偷偷过酒瘾。
恶习易沾,想改,谈何容易?
才茂说了一通,自觉意兴阑珊:“我真是痴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挥挥手,自己出门散心去了。
易十四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忍不住去找才经武,把才茂的话学了一遍。
才经武沉思道:“当年我对他期望高,专门托人叫他到人家宗学里附学。如今想来,他们往来的都是正经文人官宦人家,看不起我这太监将军,在学里欺负他也是有的。”
易十四忍不住道:“如今看少爷也是情有可原。”
才经武看着易十四轻笑。
易十四莫名道:“怎……怎么了?属下有何不妥?”
才经武摇头失笑:“你与我那孽子向来不和,他怎么会向你诉苦?”
易十四不觉发愣。
才经武哼道:“这小子,倒学会转着弯诉苦了。”
“公子是要借属下的口向将军诉苦?”易十四才反应过来。才茂虽然很不争气,却从小心高气傲,何尝把易十四这种随从看在眼里过,还幽幽怨怨地向他诉苦?不过是因为易十四得才经武信任,人有耿直,必然会把才茂的话递给才经武。
才经武磕了磕茶杯,:“学会转弯抹角了啊,看来倒没白去喂马!”转眼看易十四满脸憋闷,笑道:“怎么,被自己看不起的少爷耍了?不高兴?”
易十四吓了一跳,忙施礼道:“属下不敢。”
才经武摇摇手:“那小子不是好料,咱家没想着以后叫你为他效力,才不管你们关系如何。但今天你也要长点记性——无论是多么让你看不起的小角色,不经意间也是有能力算计你的!”
易十四严肃道:“谨遵将军教诲。”
才茂撇下小厮,自己找了个酒肆喝闷酒。他爱女色,才经武就给他找来个女夜叉,虽然这个童养妾才十来岁,却已经可以揍他个满脸花。才茂摸摸眼角的青痕,心里五味杂陈,其中没有半分名为高兴的材料。
酒桌被一片阴影挡住,才茂抬眼去看,却是丁柯。
才茂虽然没资格与丁柯等人直接接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