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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栗失笑:“原来是少东家,失敬。”迈步进门。
掌柜的还在气愤不已,沈栗笑道:“只听说那人说是假的,却不知他到底指的什么,叫我也见识见识。”
少东家顺嘴道:“是大家何密写的一副楹联,那人非说是假的。”
“哦?”沈栗笑道:“何先生的大作,不可不先睹为快。”
俗话说养移体,居易气。沈栗出自侯府,往来宫廷,自是气度不凡,放到大街上一走,自然出众。用生意人的眼睛来看,就是天生富贵,能掏得起钱的人。要不书肆里被吵走了那么多人,少东家怎么偏宁可降价也要挽留他呢?就等着沈栗看上贵的好挣钱。因此沈栗说要看何密的字,少东家赶忙找掌柜取东西。
掌柜的把沈栗请到楼上,小心翼翼捧了楹联放到桌上:“何大家笔力非凡,可惜很少出手,他老人家的大作可谓千金难求,较之古籍也不逊色。”
沈栗点点头,轻轻打开来看,嗯,是假的,几可乱真,还是假的。沈栗原本也不是想买何密的字,如今心里怀疑得到确认,出神思索一翻,回过神来轻笑道:“不愧是大家之作。”
掌柜立时喜笑颜开。
沈栗摇摇头道:“只是我本是要挑件东西送长辈的,这楹联虽好,可惜句子不太合景。”
掌柜的怕生意溜走,忙道:“还有别的,少爷尽管挑。”
沈栗点头,最后终于挑了件山水画,想到又挑了几套书,预备送给丁柯的儿子,方罢了。
丁柯远远迎出来道:“哎呀,千盼万盼,贤侄可算登门。”
沈栗笑道:“折煞了,岂敢劳世伯亲迎。诸事繁杂,刚刚安顿好,世伯莫怪才是。”
“哪里哪里,来了就好。”丁柯笑道。
至堂中落座,丁柯道:“贤侄一路奔波,如今安顿下来,可要好好游玩一番。”
沈栗笑道:“世伯说的是。小侄见太原城中一派繁华景象,这都是世伯为官辛劳的结果。待此次平乱之后,小侄当劝太子殿下为世伯轻功。”
丁柯立时眉飞色舞。他如今已经是三晋承宣布政使司副使,再进一步,就是布政使,响当当一方大员了。别看由副到正仅一步,可官越大,想升职就越不容易,就这一步,能让很多人熬到死。
丁柯试探道:“那么曲大人……”
沈栗微笑道:“曲大人治理三晋,闹了大旱算是天灾,大同府闹了乱民算是人祸,曲大人作为主官,一个任事不力之罪总是有的。”
丁柯自忖,沈栗的话倒也有几分可能。曲均这个布政使如今已经不成了,原还怕他见到太子胡说,可如今太子站到他们一边,银子也收了,女人也收了,此时曲均说什么也没用。就如沈栗所说,曲均任上出了天灾人祸,总要有人负责,舍他其谁?
沈栗见丁柯神色不定,复又笑道:“说起来,这位曲大人还好吧,听说他病得很重?要是没见着太子殿下就不幸去了,事情反而有些不好办了。”
丁柯脱口问:“这是为何?”
沈栗一摊手道:“这不明摆着吗?大同府一事只有曲均上过折子秉明出了民乱。接着他就病了,若是没见到太子殿下就死了,哪怕他留下什么认罪书,请罪折子,看起来也太可疑,指不定就会有御史说什么三晋官员自己杀人灭口之类的。”
丁柯不觉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若是他见了太子……”
沈栗垂目道:“依小侄来看,曲大人不但要活蹦乱跳的见过太子殿下,而且活的越长越好。不单是他,所有被他牵连的官员都一样。至少要等太子平定大同府,议定官员罪行,给朝廷发了明折,再有人‘畏罪自尽’才好。他们若不幸先去了,若是再冒出什么纰漏,岂不是连个可以‘问’的人都没了?”
丁柯迟疑道:“这个……”
沈栗笑道:“朝廷委任地方官员,要么是上头调人来,要么就是从本地提拔。若是和本地官员相比,自然是世伯的资历最足,能力最好。”
丁柯摆手谦笑。
“所以世伯若想更进一步,便要处处谨慎,不能让别处盯着这个位置的人找到借口。”沈栗道。
丁柯道:“曲大人若去的时机不对……”
沈栗叹道:“对某些人来说,风闻言事嘛,如此重要的位置,多怀疑一下也没什么不对。至于太子殿下,能为世伯请功,却不能直接干涉官员的任免权不是?”
丁柯慢慢坐下,端起茶杯思来想去。沈栗也不急,自顾自喝茶,欣赏堂中悬挂的字画。
沈栗虽不精于古董金石,但李意却喜好这个,沈栗得他教导,一般品评的能力还有的。此时一件件,慢慢看过去,沈栗不禁暗暗为这些东西的价值咋舌。
据说丁柯起于贫末,如今能拥有这么多物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挂出来,看来他对三晋的掌控力确实不一般。
“贤侄说的有理!”丁柯忽然道。
沈栗一颗心落下,丁柯终于松口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可要留饭
三晋上下,曲均是唯一主动揭了大同府民乱盖子的。太子坚持要见他,一则是为从他口中得到三晋的实际情况——就算曲均被属下架空,完全失去了对三晋的掌控力,但总比一头雾水的太子知道的多,也肯开口;二则是为保他性命。什么因愧疚而致病重的推脱,在见识到丁柯等人的张狂后,太子一点也不信。丁柯始终对曲均的情况三缄其口,太子担心这个三晋唯一肯开口的官员性命堪忧。
沈栗今日用官位诱惑丁柯,终于说动了他。
对丁柯来说,升官的诱惑确实很大。他如今已经算三晋的土皇帝,但副职就是副职,比不得曲均名正言顺,曲均早都被自己架空了,还不是找到机会在朝廷里揭了盖子。布政使的大印不在他手里,他就不能安枕无忧。他想彻底掌握三晋,沈栗代太子许下的布政使之位比立时叫他入阁都更具诱惑力。
太子对丁柯的一再忍让也给了他错觉,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事态发展。
太子入晋时,以为自己带的一万两千禁军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却没有想到三晋上下已经抱成一团,这个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军队,因此一开始太子等人就落入劣势,进退不得。丁柯和安守道就是凭借军权势迫太子,最终使太子“接纳”他们成为东宫门人,否则,一些贪官而已,就算太子没杀过人,才经武却是举过屠刀的。
至于之后送银钱,送女人,不过是“合作”的应有之意,等到太子离开三晋时,大同府已经尘埃落定,太子等人收过三晋的银钱和女人,又“参与”了由丁柯与安守道主导的平乱,早已洗不清了。想翻脸,不可能!
胡萝卜吊在眼前,自忖又有底气,丁柯终于决定放曲均见太子。
沈栗低下头隐藏眼里的兴奋。连日来,太子一行人对三晋的情况没有任何收获,曲均只要还有一口气,事情就一定会有进展。
“小侄在这里先恭贺世伯高升。”沈栗笑着拱手道。
“哪里哪里,”丁柯喜笑颜开:“此事言之过早,哈哈哈。”
沈栗微笑道:“想来待大同府之事平息,太子还朝,世伯的调令就会下来。”
丁柯捋须笑道:“此次大同府平乱,贤侄也功不可没啊。”
沈栗道:“世伯谬赞。”
“对了,”丁柯道:“老夫前几天对犬子提到贤侄,他还想去拜会你,可惜腿脚不便,不能成行。今日贤侄登门,待老夫差人叫他。”
沈栗知丁柯指的是小时在元宵节上差点与他拜把子的小儿子。此人名丁同方,比沈栗大一岁,后来不幸落马,伤了腿,不能行动。
沈栗忙道:“世兄腿脚不便,何苦折腾他。世伯如不见外,索性叫小侄前去看看他吧。”
“这如何使得。”丁柯推辞道:“贵客临门……”
“小侄算哪门子贵客?”沈栗笑道:“不过自家子侄而已。”
丁柯笑道惭愧,遂令人引沈栗去丁同方院里。
沈栗跟在小厮后面,一厢走一厢打量丁柯府上。单看外表,丁府并无逾制之处,但越向后头走,修葺的越华丽,竟较之礼贤侯府也差不多了。须知礼贤侯府乃是超品侯府,又是先帝特意捡着好地方赐下的。沈栗暗暗冷笑,丁柯这贪官真没白做。
又往后走了走,小厮指着一个小院道:“这便是三少爷的院子了。此时丁同方已得了信,早令人开了们迎接。
沈栗看时,只见一个清瘦的男子攀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前。沈栗忙快走几步上前道:“这便是世兄当面吧?怎敢劳世兄相迎。请快进去,莫要劳累。”
丁同方笑道:“哪里就这样虚弱了。本该到前面与贤弟相见,可惜为兄的腿实在不争气,倒劳烦贤弟来看我。”
沈栗道:“弟弟拜见兄长,应该的。世兄不要客气了,先回去坐下说话。”
丁同方赧然道:“也好,见笑了。”
身边一个小厮过来背着他,进了屋子。
待丁同方坐定,两人又见了礼,茶上来,沈栗赞道:“好茶!我在东宫也常蹭到贡茶,竟未识此味。”
丁同方立时笑起来:“这是家兄令人捎回来的,不过乡野山茶,偶然得到的。原是取个野趣,父亲他们不识货,只嫌它没甚来历,都叫愚兄搜罗来,贤弟若喜欢,回去时带上些。”
沈栗道:“小弟便不客气了。”
丁同方摇手道:“就是不见外才好,为兄不喜古板之人。”
沈栗笑道:“怪道那年元宵节上咱们凑到一起,却原来都不是谨守规矩的。”
丁同方奇道:“那年贤弟还小,如今竟还记得?”
“只有个印象,却是不大清楚了。”沈栗道:“小弟只记得似乎得了个小灯笼。”
“那还是家母令人特意准备给我的,是个老虎灯笼。”丁同方回忆道:“我比你大些,记得临别时你非要它,母亲便与你了,当时为兄还生了场闷气。”说着便笑起来。
沈栗赧然道:“愚弟小时有些不像样,世兄不要见怪。”
丁同方摇手道:“那时贤弟才多大?”
两人正客气着,外面有女子高声问道:“三爷,夫人问可要留客人在此用饭?”边说,帘子一掀,走进来个婆子。
沈栗愕然,看向丁同方。
丁同方立时满脸通红,怒斥道:“没规矩!谁叫你进来的?”
那婆子也竟不着慌,大咧咧道:“是夫人叫奴婢来问问三爷可是要留客人在此用饭,好教厨房预备着。”
沈栗莫名其妙看向丁同方,怎么着?这是冲着谁来?
丁同方怒喝道:“回去!谁给你的胆子!”
婆子做了个委屈的神情道:“三爷,夫人可是你的继母……”
沈栗恍然,这是继母和继子的矛盾,竟烧到了自己身上。心里转了个圈,不知是丁同方想把沈栗当枪使,还是继母消息不通把沈栗当做继子的朋友落颜面,他都没想吃这个闷气。
沈栗冷笑道:“怎么?堂堂三晋承宣布政使司丁副使府上,竟连待客的粮食也拿不出来么?”
婆子见丁同方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说的高兴。猛听得沈栗讥讽,立时撂下脸来:“奴婢听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沈栗道:“掌嘴!”
周围人一愣,沈栗看着丁同方笑道:“小弟没带人进来,倒要借世兄的人用用。”
丁同方领会沈栗这是要打人。他往日里吃亏多了,早一肚子怨气,只是碍于规矩,不能和继母翻脸。如今沈栗说是自己朋友,其实是父亲的贵客,他要打人,自己也可趁机出口恶气。
丁同方笑道:“世兄不要见外,尽管招呼。”
沈栗点头:“好!门口的两个,且守好了门。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