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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名次和日后前程有直接关系,唐代一入进士皆成名流,有宋一代优容读书人,取士十倍于前唐,只有进士出身才算是名流,甚至有的清高士人连进士出身也嗤之以鼻,眼光放在甲科及第上面。
他也是风尘一俗人,名利索求当然不能免俗,对名位的渴求,遽然变的迫切百倍。
“看,那位就是蔡太师的嫡长孙,蔡龙图的长子蔡易,旁边那个是万事兴少主沈默。”
“蔡易,就是别子试十六正奏名的蔡易?”
“这是当然,蔡家二代有学问是十四哥,三代中以蔡易最有学问。”
“想蔡绦学问,却被官家禁足在家,全是拜蔡龙图所赐,蔡家人自己窝里斗。”
“蔡易倒是和蔡绦关系好。”
“噤声,小心祸从口出。”
原来,赵佶宠信蔡攸,他就谋划打通从他家到延福宫的沿江路,中间还要跨城架一道飞桥,到自己家门口,好让赵佶和蔡家走动更方便。
延福宫是相当有名气的,赵光义时曾想扩建皇城,可惜内城城郭早就定型,市民人口不断增多,民房自然密密麻麻,还导致真宗年间大规模的拆迁。大宋朝的开封市民可不是绵羊,那可是连他也被他们请出来过的一群人,你皇帝不解决内城拥挤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扩大自家的庭院,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消息传来立即被市民抵制,差点闹成大规模民变,不得不最终放弃。
一直到赵佶登基,觉得皇宫太小了住着太憋屈,既然天子有了意思,一一帮子阿谀奉承的家伙有了用武之地,纷纷上奏要把皇城以北到内城北墙圈起来,把军营作坊和寺院,建成一座宏大的皇家别院,赵佶半推半就恩准了,这就是延福宫。后来延福宫两次扩建,竟然跨过旧城修建宫殿群,把旧城濠外疏浚为河,取名景龙江,碧波荡漾,可泛小舟。
要不是正朔大朝,赵佶压根不在皇宫里呆,拜这群进士所赐,大内又迎来了赵官家,横竖能住上两天。
把话转到蔡家,这场蔡攸主导的鸟事,已经开始张贴榜文,涉及万余家市民,还要跨过繁华的商业区。
蔡绦也不是什么好鸟,代蔡京处理政务,那是连王黼、李邦彦也不放在眼力,但他比蔡攸清醒点,对这种劳民伤财,招人唾骂的没脑子事特别痛恨,几次告诫激化了兄弟矛盾,本来很紧张的关系,上升到剑拔弩张的程度。
“怕个鸟,他蔡家还能一手遮天?”
“蔡家是不能,但那。”一人指了指天。
不在乎那人脸色一便,乖巧地把嘴给闭上。
“在蔡易和沈默身边的是谁?”
“你连他也不知道?商水王秀。”
“哦。”此人在一阵看土鳖的鄙夷目光中,羞愧地点了点头。
“识之老弟,这位就是心学正论的撰写者?”一脸蜡黄的朱松走过来,目光复杂地看着王秀。
王秀不知这位是哪路神仙,很客气地一笑,道:“不敢。”
“乔年兄。”沈默是老开封祥符人,交友很广泛,当然认识太学下舍生朱松,介绍道:“这位是婺源名士,太学上舍朱松朱乔年;这位是陈州商水王秀王文实。”
“久闻大名。”王秀一听婺源,那可是后世很出名的地方,山水如画,景色秀丽,还是出进士的风水宝地。
不过,他对婺源并不太感兴趣,朱松这个人给他很大的震撼。能不震撼吗?看心学当然不能不了解理学,集理学大成的朱熹朱大夫子可是重要人物,眼前这位主赫然是朱熹他老爹啊!
“文实大作我读了三遍,处处压我天理,等到集英殿唱名后,我要专程讨教。”朱松的目光很锐利。
王秀心里一阵别扭,这事来找茬的啊!也难怪,心学站在理学的基础上,反过头把理学驳的一无是处,心学正论前半部对理的批驳也是锐利的,是想王阳明把大成的理学批的一无是处,何况现在还没有到巅峰状态的理学。
不过,看朱松不到弱冠之年,竟然冠了表字,看来有大儒相当的欣赏他。
同样,朱松对王秀非常警惕,他对自己的学问很自信,年纪轻轻就进入太学,刚来一年就入了下舍,又一举拿下礼部试第二,殿试一帆风顺。
但他并不是狂妄的人,相反深得二程真传,养气功夫练的不错,对心学正论作了一番研究,越看越心惊,心学正论的观点无一不力压理学,他想找理由反驳却现很难,对方思维紧密,逻辑严谨,一环扣一环,几乎不让人反驳。
王秀不太想搭理朱松,论道说学问的多了让他很厌倦,能躲就躲呗。
朱松见王秀对他态度平淡,认为王秀对他有轻慢之心,心里很不高兴,沉声道:“看来文实很有自信,却不知道龙飞黄甲是出身还是及第?”
这话说的是有点重了,沈默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有等王秀开口,就抢先说道:“你也是太学生,士林知名的人物,这话是不是丢了身份?”
朱松冷冷地看了眼沈默,脸色凝重没有多说,在他看来沈默也就是署个名,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登科榜的名次还真是走了****运。
不是冤家不聚,张启元和王昂连襟而来,他笑眯眯地道:“各位要列队了,还是赶紧点吧。”
朱松瞥了眼王秀,拂袖而去,他却哪里知道,他把王秀当成学问上的大对头,但人家那愕然是他没出世的儿子,至于他从不曾被王秀正眼打量过,他充其量是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张启元笑眯眯地道:“文实,别过了,我先进宫了。”
王秀含笑点头,他怎能听不出张启元的暗讽,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那股子优越感啊!
先进宫?那你就去侍候娘娘吧!王秀看着张启元背影,生出无限恶趣,道:“识之兄,你们也去吧。”
“也好,唱名很快的。”沈默哈哈一笑,用话安慰王秀。
蔡易也微微笑道:“是很快,不过是一场无趣的考试,真没意思。”
第一次进皇城大内时,王秀还是有些好奇,有些兴奋,南宫门、文德殿门的壮肃,再次令他感到自己如此的渺小,一旦进出这座宫殿,就要真正的面对当世诸多久经世故、才智群的风云人物,心中未免多了些惶惶的怯意。
“我绝不能,决不让这座标志性的华伟建筑,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他心下暗暗在想,心中充满了喜悦,更有豪情壮志。
宏伟庄严的集英殿前,排在中间的王秀面色依旧平静,嘴角微翘,神情风淡云轻,完全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心情,当此一声辉煌起点之际,他的确有些沉醉其中,无关名次。
当礼宾官唱名第四次响起,却并未简单的唱名,众进士一阵哑然,寂静一片。
正心中得意非常的张启元,就像屎顶腚门子,嘴角一阵子抽缩,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就差落下来了。
不要说何珪、朱松等人,连蔡易、沈默也惊的目瞪口呆。
第一二六章 赐进士及第
“传—戊戌进士科赐进士及第第四,陈州商水县王秀,入殿觐见。”
如果要有眼镜的话,不知多少人要大摔眼镜,就在刚才那一刻,三鼎甲被例行传入集英殿面圣,其余进士包括其他几名及第,都无法享有召见的殊荣,仅仅是等待唱名,再统一的赐予袍服去掉贱服。
王秀是甲科不假,但仅仅是第二等进士及第,却在众目睽睽下被召入大殿,这是何等的殊荣,怎能不让人眼红。要知道进士在集英殿唱当日,皇帝驾临大殿,宰相进一甲三名卷子当场宣读,表示对三鼎甲的优容。
王秀被宣召入殿觐见,不再是等次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荣耀的事,不然张启元也不会眼红的兔爷一样,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从赐进士及第第三出来,紧接着就传王秀,毫无停顿,很显然,殿内重臣无人提出异议,这才是让人吃惊所在。
王秀的心情,不能不说激动,昨日礼部试三百余名,今日殿试跃升甲榜第四,绝对是质的飞跃。这还不算震惊,竟然意外地被宣召觐见,他自个也不能相信,传召觐见,是不是听错了?一时间愣住了。
好在传召的礼部郎官是位好心人,又再次宣了一遍,让他懵然惊觉,这绝不是错觉,真真切切地是天子召见。
有点失礼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压下心中忐忑,高高地抬起头,在一片艳羡、嫉妒、甚至要杀人的目光中,跟在郎官身后入殿。
“臣陈州商水县王秀,参见陛下。”王秀入殿屈身,拖着缓慢而亢长的中音行作揖大礼。
虽然,这是非常庄重的场合和仪式,皇帝和两府重臣都要穿上正式的冕服,一言一行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不容有半点马虎不周。但有宋一代,不是正朔朝臣见君无需跪拜,这也算是大宋人情味妙处,较为人性化,更见士人地位之高,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名不虚传!
“卿家平身,看卿家的策论精妙无比,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天子赵佶开了金口,态度十分的温和。
尽管,天子三鼎甲有温言勉励的惯例,但王秀不过是赐进士出身第四,不仅被破格召见,还被天子温声褒奖,其寓意可谓深远。
虽然,在场的蔡京、郑居中、李邦彦、王黻等大臣个个脸色平静,但他们哪个不是久经宦海的老世故,怎能听不出来天子话中所蕴含的意思。
人人暗自揣测赵佶如何知道王秀,实在有些耐人寻味,人们的心思顿时扩展了最大的想象空间。
蔡京眯着细眼,目光闪过王黻脸上,暗想那日判定等次的争论,心里冷笑不已。
王秀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他知道自己走入这座大殿那一刻,就要真正的面对当世诸多久经世故、才智群的风云人物,心中未免多了些惶惶。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角余光扫到站在左班的王黼,不由地想起昨天蔡易的话,知道王黼竭力褒贬他,甚至要把他落在同进士上,说不恨那是假的,先把对方女性先辈问候了下。
他面色平和地打量眼赵佶,见这位赵官家年纪在四十上下,面色有几分清雅、三缕胡须垂至平胸、体形略胖、身穿帝王冕服,神情间有弄弄倦意,双目微晕,显是纵欲过渡啊!他无不恶意地暗自评价这皇帝。
赵佶也在打量王秀,见王秀面目算清雅,举止间洒脱大气,比王昂出色不少,有了几分好感,温声道:“早就听说卿家撰写心学正论,怎么今天才姗姗来迟。”
王秀恍然大悟,看来赵官家知道他,这句话似乎是轻佻的玩笑,他平静地道:“没有出身,臣不敢见天子。”
赵佶倒是被逗乐了,他没想到王秀敢当殿对他的玩笑,不由地又生出几分好感,道:“卿家学识优长、词理精纯,要不是犯了神宗讳,点了及第第二也不为过。”
众多老狐狸纷纷侧目,认真地打量王秀,看来赵佶看上了这伙计,王黼更是嘴角微抽,越不想什么越是生,王秀要知道他从中作梗,毁了进士及第第二,这个仇可就结大了,他是不怕也不屑王秀,但人家有赵恒的亲眯,蔡京这只老狐狸似乎也很看好这小子。
王秀心念一动,明白赵恒说的及第第一绝不是王昂,而是郓王赵楷,他淡淡一笑道“臣的粗浅文章,当不得陛下赞誉,要是比起大王,还差的很远。”
在场的几个人不是眉头抖动,就是嘴角猛抽,几乎同时想王秀太奸诈了,看来眼力头很活,又是个能揣摩赵佶心思,尽拣好话说的家伙。
不过,这话就像画龙点睛,让赵佶龙颜大悦,他为了不让士人说三道四,把赵楷的第一改成第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