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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添件衣服也不简单,当家的就有当家的苦。这儿不像你妈,只有你一个女儿,手上又
有那么点体己钱,爱怎么打扮你就怎么打扮你,这里有四个孩子呢!如萍年纪大一点,只好
吃点亏,就没衣服穿了,好在她没男朋友,也不在乎,我们如萍就是这么好脾气。”我静静
的望了她一会儿,我深深了解到一点,对于一个不值得你骂的人,最好不要轻易骂他。有的
时候,眼光会比言语更刺人。果然,她在我的眼光下瑟缩了,那个微笑迅速的消失,起而代
之的,是一层愤怒的红潮。看到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我调回眼光望著爸,爸的脸上有一
种冷淡的,不愉快的表情。“可以吗?”我问。“你好像认为我拿出两千五百块钱是很方便
的事似的。”爸说,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并不认为这样,不过,如果你能给尔杰买一辆全新的兰陵牌脚踏车的话,应该也不
太困难拿出两千五百块钱给我们!”话不经考虑的从我嘴里溜了出来,立刻,我知道我犯了
个大错误,爸的眉头可怕的紧蹙了起来,从他凶恶而凌厉的眼神里,我明白今天是绝对拿不
到那笔钱了。
“我想我有权利支配我的钱。”爸冷冷的说:“你还没有资格来指责我呢。我愿意给谁
买东西就给谁买,没有人能干涉我!”雪姨白皙的脸上重新漾出了笑容,尔杰也忘记了继续
他的呜咽。“哦,爸,”我咽了一口口水,想挽回我所犯的错误:“我们不能再不付房租
了,如果这个月付不出来,我们就要被赶出去,爸,你总不能让我们没有地方住吧?”
“这个月我的手头很紧,没有多余的钱了,你先拿八百块去给你妈,其他的到过年前再
来拿!”爸说,喷出一口浓厚的烟雾。“我们等不到过年了!”我有点急,心里有一股火在
迅速的燃烧起来。“除非我和妈勒紧裤带不吃饭!”
“不管怎样,”爸严厉的说,浓黑的眉毛皱拢在一起,低低的压在眼睛上面,显出一种
恶狠狠的味道。“我现在没有多余的钱,只有八百块,你们应该省著用,母女两个,能用多
少钱呢?你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雪姨忽然笑了一声,斜睨著眼睛望著我说:
“你妈那儿不是有许多首饰吗?是不是准备留著给你作嫁妆?这许多年来,你妈也给你
攒下一些钱了吧?你妈向来会过日子,不像我,天天要靠卖东西来维持!”
我狠狠的盯了雪姨一眼,我奇怪爸竟会看不出她的无知和贪婪!我勉强压抑著自己沸腾
的情绪,和即将爆发的坏脾气,只冷冷的说了一句:“我可没有如萍和梦萍那样的好福气,
如果家里还有东西可以卖的话,我也不到这儿来让爸为难了!”
“哦,好厉害的一张嘴!”雪姨说,仍然笑吟吟的:“怪不得你妈要让你来拿钱呢!说
得这么可怜,如果你爸没钱给你,倒好像是你爸爸在虐待你们似的!”
如萍从里面房里出来了,拿了一叠钞票交给雪姨,就依然坐在我的身边,我本来不讨厌
她的,但现在也对她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尤其看到她手上那个蓝宝石戒指,映著灯
光反射著一条条紫色的光线时,多么华丽和富贵!而我正在为区区几百块钱房租而奋斗著。
雪姨把钱交给了爸爸,似笑非笑的说:
“振华,你给她吧,看样子她好像并不想要呢!”
“你到底要不要呢?”爸不耐的问,带著点威胁的意味。
“爸,你不能多给一点吗?最起码,再给我一千块钱付房租好不好?”我忍著一肚子的
火,竭力婉转的说,我了解我今天是必须拿到钱回家的,家里有一百项用度在等钱。
“告诉你,”爸紧绷著脸,厉声的说:“你再多说也没用,你要就把这八百块钱拿去,
你不要就算了,我没有时间和你泡蘑菇!”“爸,”我咽了一口泪水,尽力抑制著自己。
“没有付房租的钱,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了,你是我的父亲,我才来向你伸手呀!”“父
亲?”爸抬高了声音说:“父亲也不是你的债主!就是讨债的也不能像你这样不讲理!没有
钱难道还能变魔术一样变出来?八百块钱,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趁早滚出去!我没时间听
你噜苏!你和你妈一样生就这份噜苏脾气,简直讨厌!”我从沙发上猛然的站了起来,血液
涌进了我的脑袋里,我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在一刹那间爆发了,我凶狠的望著我面前的这个
人,这个我称作父亲的人!理智离开了我,我再也约束不住自己的舌头:“我并不是来向你
讨饭的!抚养我是你的责任,假如当初在哈尔滨的时候,你不利用你的权势强娶了妈,那也
不会有我们这两个讨厌的人了。如果你不生下我来,对你对我,倒都是一种幸运呢!”
我的声音喊得意外的高,那些话像倒水一般从我嘴里不受控制的倾了出来,连我自己都
觉得惊异,我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去顶撞我的父亲——这个从没有人敢于顶撞的人。爸的背脊
挺直了,他取下了嘴边的烟斗,把手里的钱放在小茶几上,锐利的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紧
紧的盯著我的脸。这对眼睛使我想起他的绰号“黑豹陆振华”。是的,这是一只豹子,一只
豹子的眼睛,一只豹子的神情!他的两道浓眉在眉心打了一个结,嘴唇闭得紧紧的,呼吸从
他大鼻孔里沉重的发出声音来。有好一阵时间,他直直的盯著我不说话。他那已经干枯却依
然有力的手握紧了沙发的扶手,一条条的青筋在手背上突出来,我知道我已经引起了他的脾
气,凭我的经验,我知道什么事会发生了,我触怒了一只凶狠的豹子!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爸望著我问,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感到如萍在轻轻的拉我的衣角,暗示我想办法转圜。我看到梦萍紧张的缩在沙发中,
诧异的瞪著我。我有些瑟缩了,爸又以惊人的大声对我吼了一句:
“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震,突然看到雪姨靠在沙发里,脸上依然带著她那可恶的微笑,尔杰张大了嘴倚在
她的怀里。愤怒重新统治了我,我忘了恐惧,忘了我面前的人曾是个杀人如儿戏的大军阀,
忘了母亲在我临行前的叮咛,忘了一切!只觉得满腔要发泄的话在向外冲,我昂起头,不顾
一切的大叫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投错了胎,作了陆振华的女儿!如果我投生在别的家庭里,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伸著手向我父亲乞讨一口饭吃!连禽兽尚懂得照顾它们的孩子,我是有
父亲等于没父亲!爸爸,你的人性呢?就算你对我没感情,妈总是你爱过的,是你千方百计
抢来的,你现在就一点都不……”爸从沙发里站起来,烟斗从他身上滑到地下。他紧紧的盯
著我的脸,那对豹子一样的眼睛里燃烧著一股残忍的光芒,由于愤怒,他的脸可怕的歪曲
著,额上的青筋在不住的跳动,他向我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说话?”爸大吼著:“我活到六十八岁,还从没有人敢教训
我!尔杰,去给我拿条绳子来!”
我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但,沙发椅子挡住了我,我只好站在那儿。尔杰兴奋得眼珠突
出了眼眶,立即快得像一支箭一样去找绳子了。我不知爸要把我怎么样,捆起我来还是勒死
我?我开始感到几分恐惧,坐在沙发里的如萍,正浑身发著抖,抖得沙发椅子都震动了,这
影响了我的勇气,但是,愤怒使我无法运用思想,而时间也不允许我脱逃了。尔杰已飞快的
拿了一条粗绳子跑了出来,爸接过绳子,向我迫近,看到他握著绳子走过来,我狂怒的说:
“你不能碰我!你也没有资格碰我!这许多年来,你等于已经把我和妈驱逐出你的家庭
了,你从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你也没有权利管教我……”
“是吗?”爸从齿缝中说,把绳子在他手上绕了三四圈,然后举得高高的,嚷著说:
“看我能不能碰你!”
一面嚷著,他的绳子对著我的头挥了下来,如萍慌忙跳了起来,躲到她妹妹梦萍那儿去
了。我本能的一歪身子,这一鞭正好抽在我背上,由于我穿著短大衣,这一鞭并没有打痛
我,但我心中的怒潮却淹没了一切,我高声的,尽我的力量大声嚷了起来:“你是个魔鬼!
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你可以打我,因为我没有反抗能力,但我会记住的,我要报复你!你
会后悔的!你会受到天谴!会受到报应……”
“你报复吧!我今天就打死你!”
爸说,他的鞭子下得又狠又急,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头上和身上,我左右的闪避抵不过
爸的迅速,有好几鞭子抽在我的脸上,由于痛,更由于愤怒,眼泪涌出我的眼眶,我拚命的
叫骂,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些什么。终于,爸打够了,住了手,把绳子丢在地下,冷冷的望著
我说:
“不教训你一下,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
我拂了拂散乱的头发,抬起头来,直望著爸说:
“我有父亲吗?我还不如没有父亲!”
爸坐进了沙发,从地上拾起了他掉下去的烟斗,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的愤怒显然已经
过去了。从茶几上拿起了那八百块钱,他递给我,用近乎平静的声调说:烟雨朦朦4/46
“先把这八百块钱拿回去,明天晚上再来拿一千五去缴房租和做衣服!”怎么,他竟然
慷慨起来了?如果我理智一点,或者骨头软一点,用一顿打来换两千三百元也不错,但我生
来是倔强任性的!我接过了钱,望著爸和雪姨,雪姨还在笑,笑得那么怡然自得!我昂了一
下头,朗声说: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陆振华的女儿!”我望著爸,冷笑著说:“你错了,两千三百元
换不掉仇恨,我再也不要你们陆家的钱了!我轻视你,轻视你们每一个人!不过,我要报复
的!现在,把你们这个臭钱拿回去!”说著,我举起手里的钞票,用力对著雪姨那张笑脸上
扔过去。当这些钞票在雪姨脸上散开来落在地下时,我是那么高兴,我终于把她那一脸的笑
摔掉了!我回转了身子,不再望他们一眼,就冲出了玻璃门。在院子里,我一头撞到了刚从
外面回来的尔豪身上,我猛力的推开了他,就跑到大门外面去了。
当我置身在门外的大雨中,才发现我在狂怒之中,竟忘记把雨伞带出来,为了避免再走
进那个大门,我不愿回去拿。靠在墙上,我想到等我带钱回去的妈妈,和她那一句亲切而凄
凉的话:“如果拿到了钱,就坐三轮车回来吧!”我的鼻子一阵酸,眼泪就不受限制的滚了
下来。于是,我听到门里面尔豪在问:“怎么回事?我刚刚碰到依萍,她像一只野兽一样冲
出去!”“管她呢!她本来就是只野兽嘛!”是雪姨尖锐而愤怒的声音,接著又在大叫著:
“阿兰!阿兰!拿拖把来拖地!每次她来都泥狗似的弄得一地泥!”
我站在那两扇红门前面,郑重的对自己立下了一个誓言:
“从今以后,我要不择手段,报复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翻起了外套的领子,我在
大雨中向家里走去,雨水湿透了我的衣服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