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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上,渗入枕头中。唯恐她看出什么,把手指塞进嘴里啃住。
“笨蛋。”她打掉他的手。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就是知道。
就像那些年她为什么知道不爱说话的他一皱眉——是想吃东西还是想上厕所一样。
这一夜的雨,隔着窗幕依然清晰。
沅芷耳朵里听着叮叮咚咚的响声,双臂枕着头望着天花板。她想了很多,现在的路,以后的路,发现自己也有想不透彻的时候。
手按在胸口,隐隐作痛。
白小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心底充满了故事,她甚至觉得他的微笑和冷淡没什么大差别。无悲无喜,拒人于千里之外。出色的皮囊,超乎年龄的冷静和镇定,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当初,她就是那样被迷了心智。然而他就像难以融化的积雪,*和理智在天平两端平衡。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每一步该怎么走,别人都在他设计的迷局里。
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左右。
她这样想起他,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记忆,遥远而疏离。
仿佛镜花水月。
满脑子都是他的微笑,他的欺骗,他的冷酷,他的温柔……
眼睛里渐渐有泪水,人前没有落下的,现在流出来,黑暗里无声无息。
之后的日子,他们是靠着仅存的一点积蓄过的。沅芷是读工商管理的,硕士生毕业,而今却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佣她,段怀的编程也没有人愿意收购。屡屡碰壁后,沅芷也知道了各中缘由。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邱正东的情况略有好转。沅芷尝试着放开他,让他自己下地,偶尔带他到公园里晒晒太阳。
她想,过一天是一天,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我想离开这里。”后来有一天,她在楼下带正东散步时对段怀说。
段怀没有诧异:“去哪儿?”
“南方,和我家乡一样的江南小镇。”
“那是好地方。”段怀向往地说。烟雨空濛的寂寥小巷,总有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他看沅芷的侧脸,她果然发现,回头说:“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
沅芷只是笑一笑。
“这里没我们的容身之地了,离开以后,我想在那里开一家画舫。”
“你想教画画?你会?”
“我父母都很重视,当然从小培养我学这些了。”
“嗯,你小时候也教过我。”段怀做一个鬼脸,笑着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挺适合当一个老师的。”然后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觉得,可以告别这个伤心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以后,只有他们三个人,他、沅芷、正东,再也没有别人了。
“小怀,你怎么了?”耳边传来沅芷询问的声音。
“没,风沙迷了眼睛。”他知道,那一刻,他一定流泪了。
命运总是在幸福出现的那一刹那,陡然一转,再给你迎头痛击。
离开的前三天,邱正东不见了。
沅芷急疯了,不敢报警,满大街满大巷找他。段怀想安慰她几句,看到她的脸色后知道无用。最后,他们是在城北双环路一条拆迁过的老巷子里找到他的。
回去以后,他的状态出乎意料地好,但是,沅芷的脸色却难看地犹如死灰。
让一个瘾君子看着好,自然只有一种方法。
不知道是谁那么恶毒。
沅芷那几天守在他的身边,邱正东的情况果然反复,比之之前更加严重。他在门缝里看到,他揪住沅芷的手臂,抓破她的皮肤,用头撞木板,求她给他东西,或者让他去死。
他只要一个痛快。
沅芷怎么会给他?
当晚,他接到程少阳的电话。
结束通话往回走的时候,沅芷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两相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此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沅芷什么都没有说,那几天,和往常一样,没有别的区别。但是,他知道有异,心里不安,仿佛有什么即将要发生。
那个礼拜天,沅芷对他说她想吃烧鸡,让他到城东的华庭去买。
她自己留在屋子里。
窗外下着雨,邱正东还在床上睡着。
他安详的睡颜给人一种错觉,让她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视线自窗外望出去,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美得让人忘却这世间的变故与无常。
他的眉眼,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那个跟在她背后,喊她姐姐,觉得她恶毒和她拌嘴又对她依赖的小表弟。
窗外一个惊雷让沅芷从回忆里醒来。
她知道他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受,不然不会这么苦苦哀求。
“再见,正东。”
隔着被子,她把枪抵在他的额头,扣下扳机。
雨越下越大,这一天,远在超市的段怀似乎也察觉到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他拼命赶回,在家里看到已经没有心跳的正东,还有空空荡荡的房间。
他像个疯子一样扔下东西就奔出去。
前方的大厦轰然巨响,爆发出热浪,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脚步戛然而止。
他在路口望出去,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开始汇聚,他听到他们这样说:
“听说是燃气泄漏。”
“我看是蓄意报复,我在警局有人,说之前接到过报警电话。”
“真的假的?太可怕了,得罪这种疯子。”
“所以说,别把人逼急了,有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
他们在说什么,后来他一点也听不清了,耳膜轰鸣作响。警车呼啸而来,大厦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人群被拦在外面。
议论纷纷。
白川接到报案就第一时间来了,年轻的警员还很笨拙:“初步断定,是有人蓄意爆破,原因是燃气泄漏,具体原因还在调查……
长官……长官……”
路边有黑色的小轿车停下,穿衬衫的年轻人走下来,随从帮他打伞。
白川走过去,看到他扬起的脸望向黑压压的云层中,慢慢说道:“是个年轻女子,姓阮。”
白小楼没有说话。
雨停了,阳光透出云层。他雪白的面孔仿佛艳阳中的冰雪,缓缓消融,透明一般。白川看着他说:“这样大规模的爆炸,十有八~九回不来了。”
“真遗憾。”他冷冰冰地说。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崂山。
这里的山麓下有一座孤坟,三年前,一个女人被一个年轻人亲手埋葬在这里。
现在,他俯身在坟前放上一束花。
迎着风,耳边,是白川曾经说过的话:“……主要罪责在文靖宇,如果是她,判不了几年,可是她负隅顽抗……
我们把她围在一个小巷子。
文靖宇和他的一干党羽在码头就被击毙了,只剩她一个。她一直和我们周旋,不愿投降。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她自己。”
她做得滴水不漏,一点机会也没有留给他。
小楼想,沅芷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他做错了事情,所以她也要这样报复他。
她完全可以和他同归于尽,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要他这样痛苦地活着,忏悔他的余生。
没有人知道,他并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个少年人不甘失败的一点小小报复和反抗,但是,她们都是这样认真。
没有谁,和你开玩笑。
后来的汽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朱婷走到他面前。
她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你在哭吗?”
没有人回答她。
“为什么?”她冲上去抱住他,“从前是显宁,现在又是另一个女人,你的眼睛里从来都看不到我!
她都走了,你还安排房东监视她,看着她。
不也来不及吗?这是命中注定。”
小楼看到她发梢的红丝巾在眼前飞舞。
他按着她的肩膀推开她。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问她你带手机了吗?
朱婷怔了下,拿出来给他,看到他平静地拨号,然后放到耳边:“……是啊,就在崂山……全都是我做的,贩毒、走私……我什么都做……”
朱婷一把打掉他的手机,踩碎在脚底,但是晚了。
信号已经发出。
“你疯了!你不想活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切了,你现在是九龙山的一把手,全都不要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神经病。
小楼没有回答他,这时候,他只想一个人静一下。他靠着墓碑坐下来,安静地等待,任凭朱婷怎么咒骂踢打,都不愿离开。
他沿着山坡往远处望去。
秋季,落叶漫天。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就这样完结那该多好啊,多么凄美,多么惆怅的结局啊,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的黑暗值,女主死了,楠竹永远活在后悔和痛苦中~~╮(╯▽╰)╭
可惜没完结,还要继续虐~~o(╯□╰)o
昨天出去遇上了仙人跳,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帅哥呢,被坑惨了,我滴钱~~~经验教训,像小楼这种绝壁不是好东西~~像小怀这种反而没危险~~
(tot)~~
第44章 烟雨(01)
烟雨(01)
阮软一向有睡懒觉的习惯,不能熬夜;不能喝咖啡;一旦陷入清醒;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为此,她困扰过很久。小怀就安慰她:“伤还没好;你就多休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自从两年前出院后;她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不过;更大的问题还是记忆;总不大记得清了。有一次,她还看到楼上的房东指着脑袋和自家的儿子小声说;那女人这里有问题。
她那时就火了;你他妈脑子才有问题呢!你全家都有问题!
气呼呼的回厨房;操了平底锅,上去,二话不说,照着房东的脑门就砸下去,事后撒开腿丫子就跑了。回去以后,她整天都战战兢兢的,心里想,小怀会不会知道?他知道以后会不会骂她?
结果,小怀没有骂她,而是和房东打了一架,带她搬了家。
他们从九龙山离开,到了这个江南小镇。
一年四季,细雨纷纷,鲜少有放晴的日子。她爱极了这样的时节,每天坐在渡口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望出去,垂柳依依,碧波荡漾,远处的青山也蒙着一层轻柔的纱幔。
厨房里传来小怀的声音,问她:“你起床了没?”
阮软从回忆里惊醒,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起了!”
房门开了,小怀站在门口,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又说谎”。
阮软垮下一张脸:“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起来啊?”
小怀走过来,手里拍着锅铲:“我还不知道你啊。”看她穿得少,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怎么又这样?不是说好了要照顾自己的吗?”
她说知道了,他说你每次都这么说!
阮软吐吐舌头,背过身去。
“你身体好点了没?下午要去做复建。”
“我没事,浪费那个钱干嘛。下午我还要去画廊,就这么说好了啊……”她一边逃一边朝他摇手,转眼门拍上,人没影了。
段怀无可奈何,心里又担忧,打了电话给文芳说明情况。文芳在那头保证,马上到路口接她,平平安安送到画廊。
打完电话段怀还是不放心。文芳是阮软在画廊的合伙投资人,收当地爱画画的学生,赚取学费。她性格跳脱,似乎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但是他们初来南方不久,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有信得过的人。
如果他知道文芳带阮软去干什么,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另一边,阮软已经上了文芳的脚踏车。
这个江南小镇,房屋临水而照,满是雕栏画栋的旧时遗迹,白墙、青瓦,还有木格窗和乌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