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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潘婆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痛骂癫媳妇一番。
赔归赔,骂归骂,癫媳妇的错误照样犯,婆婆不让她打猪草了,学着铲地,好么,癫媳妇躬腰驼背地铲了一上午,当栓柱到地里给她送午饭时,往地里一瞅,吓点没气昏过去,应该说,癫女铲的极为认真,不过,却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蒿草保留了,秧苗统统腰斩了。
“这个傻透腔的东西,你还能做什么,”潘婶闻言,气得直拍大腿:
“完了,完了,好好的秧苗都铲掉了,节气已过,想补种都来不及了,今年算是彻底地完蛋喽,全家人等着挨饿吧,”气恼之余,潘婶把脸一撂,冲着正坐在餐桌前啃土豆的癫女挥了挥手掌:
“你走吧,庄稼都让你祸害死了,我没有粮食养活你了,你走吧,愿意去哪就去哪吧,谁愿意要你,你就接着给别人家生儿子去吧!”
“咦咦,呀呀,”听了潘婶这冷漠无情的决定,栓柱与癫媳妇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癫女一脸绝望地盯着冷血的婆婆,栓柱满面难色地瞅着卸磨杀驴的妈妈,本来就笨嘴拙腮,此时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其实,背地里,潘婶早就向儿子吐露了欲将癫媳妇扫地出门的想法,每当妈妈提及此事,栓柱总是吱吱唔唔道:
“妈妈,不能这样啊,这是作损啊,管咋地,人家没白吃咱家的饭,你有多少钱,也买不来一个大胖孙子啊!”
而今天,妈妈终于作出这一残酷的决定,望着妈妈不可回绝的面孔,栓柱无奈地垂下头去,而癫女则停止了咀嚼,将碗里所剩的三枚土豆,拿出来两个,放回到餐桌中央的大瓷盘里,癫女嘴里虽然不会表达,那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婆婆,不要赶我走,以后,我少吃一些还不行么?
“呶,”婆婆则拣起癫女放回到大瓷盘里的土豆,重新放回到癫媳妇的碗里:
“把,吃饱喽,把这几个土豆也揣上,留着路上吃吧,走吧,地让你给弄荒了,我真的养不起你了,下个月,栓柱便去城里打工了,我领着孙子挖野吃去!”
“咦,咦,挖,挖,”听说挖野菜,癫女又来了精神,也不往口袋里揣土豆了,用筷子在炕席上剜来捅去,那意思是说:挖野菜,我会啊,我虽然分不清草谷,野菜还是认识的,过去,在婆婆收留我之前,我就是靠挖野菜度日的!
“行喽,行喽,”所谓的挖野菜吃,婆婆完全是欺骗癫女,潘婶能舍得给孙子吃野菜么?再说了,潘婶库存的粮食,纵然是三年大旱或者是大涝,一家人也不会饿肚子的,潘婶只有一个目的:既然给我养完了大孙子,你便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就跟过口的老母猪一样,已经没有了生殖的价值,便一刀宰之;而癫女没有了生育的必要,则一踢踹出门去!
看见婆婆执意不肯收留自己,推搡之中,癫女突然转过身来,伸出双臂,以乞求的目光望着婆婆:临走之前,让我抱一抱儿子吧!求求你了,婆婆!
“那好吧,”婆婆今天变得格外的爽快,将正抱着奶瓶玩耍的小宝抱了过来,送到癫女的怀中:
“小心,别扔到地上去,笨——蛋!”
癫女小心奕奕地搂过小宝,一串苦涩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婆婆是否能回心转意,留下可怜的、无依无靠的癫女,且听下回分解!
谱肆——《癫妇》第四回
第四回庄稼汉草垛亲傻媳,疯癫女树林吻爱子
薄情婆婆发雷霆,无家可归苦零仃。
柴草垛里暂容身,搂着傻媳数寒星。
且说癫女抱过小宝,悲切的热泪扑簌簌地流了满面,身为小宝父亲的栓柱,完全理解疯癫媳妇的爱子情愫,却又奈何不了一家之主的妈妈,左右为难之际,鼻子一酸,蓦地扭过头去。望着哭成泪人的癫媳妇,潘婶也忍不住地软下心来,正欲改变主意:唉,算了,别走了,大家就在一锅粥里煎熬吧!
潘婶尚未说出这番话来,不料襁褓中的大孙子突然在癫女的怀里哭闹起来,意欲挣脱开癫娘的手,同时,光滑的小手不耐烦地抓挠着癫娘无限感伤的面庞。癫女愈加伤悲了:
“咦咦,呀呀,”
望着哭闹不止的孙子,潘婶心中暗道:瞅瞅,啧啧,连不懂事的孩子都厌烦自己的傻妈妈喽!为了孙子,我万不能沉缅于儿女情长,必须狠下一条心来,将这个“傻透腔”的癫媳妇扫地出门,为了孙子的将来,这没有人性的、缺德冒烟的事情,也只能由奶奶出头来做了,日后屯邻们骂,就骂我潘婶好啦,愿意戳脊梁骨,就戳我老太太的脊梁骨好喽!
“癫子,”欲赶走癫媳妇,潘婶的理由比谁都充分:
“我知道你爱自己的儿子,可是,我更爱孙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赶你走,并不差你这一张嘴,还有你,”潘婶把即将再度沦为光棍的儿子拽到癫女身旁,一同开导起来:
“儿子,你听好,为了你的儿子,我的孙子,这癫子绝对不能留在家里,否则,后患无穷,生生给你儿子添个累坠。你看咱们家后院的李爽,小伙子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身板壮得像头牛,一年到头连个止痛片都不吃,庄稼活样样拿得起来,可就是因为炕上有个瞎妈妈,至今也没人给媳妇,活生生地把个好小伙给耽误了;还有咱们家前院的范彬,那小伙也不赖啊,也是驴呱呱的啊,说话唠咯,比你可强多了,可就是因为有个瘸爹,直到今天,不也是光棍一根么?所以说啊,栓柱啊,难道你也想让小宝今后,因为家里有个傻妈妈,从而娶不上个媳妇么?你自己打了半辈子光棍,难道还忍心让孩子继续走你的道路么?唉,儿子啊,”潘婶接下来的一句话,更令笨嘴的栓柱无以应答了: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是扔下三十奔四十的人了,考虑问题要全面一些;要现实一些;要客观一些;……,千万不能感情用事,为了儿子,”潘婶又是一番话,说得栓柱顿时面红耳赤,更没有勇气把癫媳妇留在家里了:
“为了小宝的将来,你一个当爹的,凡事就要忍耐一些!不要只图一时的痛快,坏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儿——子?”
婆婆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癫媳妇纵然哭得再伤心,哪怕泪水汇成了一条悲恸的大河,也休想冲破潘婶的铁石之心:哼,长痛不如短痛,留着这傻玩意在家里,将来的麻烦多着呢!于是,潘婶毅然从癫女手中抢过小宝:
“行喽,算喽,还没看够啊,趁着天还没黑,你快走吧!”潘婶将小宝放在土炕上,像赶狗似地将癫女推出了家门,在潘婶无情的推搡之下,癫女一边抹着泪水,一边频频地回过头来,泪眼朦胧地顾盼着土炕上的小宝:
“咦咦,呀呀,儿,儿,”
潘婶不顾众屯邻的舆论,更不听栓柱的劝阻,无情无义地将癫女赶出了家门,赶出了蚂蚁屯,赶上了陡急的斜坡,直至目送着癫女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潘婶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里,坐在炕头上,潘婶这边抱着孙子,那边苦口婆心地开导着始终想不通、抱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儿子:
“柱子啊,听妈的话,妈妈这也是为你了好啊,家里养着这么个傻玩意,将来可怎么办啊?你看小宝长得多好啊,”潘婶轻撩着孙子的小脸蛋:
“有苗不愁长,待小宝长大了,成家了,娶了媳妇,就有能力养活他爹喽,哼哼,凭什么还要养个傻透腔的傻妈啊!够不够孩子的戗啊!”
潘婶盘腿坐在土炕上,振振有词地唠唠叨叨着,栓柱永远保持沉默,用无言向妈妈表示着最强烈的抗议。无意中,重新沦为光棍的栓柱猛一抬头,窗外不仅大雪纷飞,并且已是黑漆一片了,栓柱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漫天的大雪,癫女可往哪里去啊,不饿死,也得冻僵啊!
于是,栓柱再也懒得听妈妈的唠叨了,呼地推门而出,很快便消失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纯朴的庄稼汉迎着剌骨的寒风,踏着没膝的积雪,在昏黑的雪原上吃力地行走着:癫子啊,你去了哪里啊?你现在哪啊?莫不是冻死了吧?
绝非是栓柱多虑,在这数九隆冬的季节里,午夜的气温轻而易举地便能突破零下三十度的大关,不知冷暖的疯癫女,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如果没人照顾,她当真会活活冻饿而死啊。
“癫子,癫子!”栓柱越想越害怕,索性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癫子,癫子!”
“咦咦,呀呀,”狂吼的寒风中,栓柱隐约听见了癫女熟悉的咦呀声,光棍汉心中一阵暗喜:还行,她总算还没冻死:
“癫子,你在哪啊,快点出来,我带你回家!”
“咦咦,呀呀,”从一垛高大的柴草堆里,癫女探出冻得又红又紫的脑袋瓜,冲着风雪中的栓柱,傻乎乎地叫唤着:
“咦咦,呀呀,”
“嗨啊,好么,”栓柱好不兴奋,在癫女的帮助下,一头扎进柴草垛里:
“还行,你还不算‘傻透腔’了,知道这里可以避寒!”
“咦咦,呀呀,”听了光棍汉的话,癫女一边往柴草垛里拽着栓柱,一边咯咯吧吧地解释着,那意思似乎在说:栓柱啊,谁说我傻,我可不傻,只是心里有话无法说出来而已,我若是真的“傻透腔”了,早就冻死了,你哪里还能看见我啊?我更不能跟你过日子,生儿子了!栓柱啊,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浪迹各地,蹲过火车站,睡过票房、楼梯间,钻过桥洞,甚至还在垃圾箱里睡过觉呢,什么,太脏了,嗯,脏是脏些,可是,你不懂啊,垃圾箱里很背风啊,比楼梯间还要暖和呐,当然了,比桥洞更暖和了,桥洞里那简直就是风眼啊,能把人活活吹死!当然了,睡垃圾箱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早晨起来,哪也不用去,没准就能在垃圾箱里拣到吃的,怎么,你不信?有时我还没睡醒呢,只听咕咚一声,一个塑料袋砸在我的头上,我打开一看,好么,有一块半截面包,还热乎乎的呢,怎么样,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么,咦咦,呀呀!
且说壮年大汉在癫女一片咦呀声中,笨手笨脚地爬进柴草垛里,黑暗之中,栓柱粗大的手掌紧紧地握住癫女凉冰冰的手心,将股股暖流传递进癫女混混沌沌的心田,癫女渐渐冰冷的心头缓缓地灼热起来,望着栓柱宽阔的胸脯,朦朦胧胧的记忆中,感觉栓柱的胸脯比手掌心还要滚热,于是,为了获得一丝可怜的温暖,癫女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栓柱的胸脯上。栓柱轻抚着癫女的脑袋瓜:
“哎哟,好凉啊,来,”说着,庄稼汉摘下那顶造型独特,只能在东北农村才幸得一见的小毡帽,扣在癫媳妇的头上:
“戴上它,多少能暖和些!”言毕,光棍汉搂过疯癫媳妇,真挚的亲了一口:
“咂——,癫子,”栓柱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癫媳妇:
“你莫伤心,先在柴草垛里避一避,我嘴笨,不会说啥,可是,我一定求大家帮忙,用各种办法说服妈妈,把你接回家去,咱们还要在一起过日子!”
“咦咦,呀呀,”听了栓柱的话,癫女激动的浑身直打颤,满腔的言语却无法正常地表达出来,情急之下,只好指点着身旁的柴草以及铺在草堆上的外套:
“咦咦,我,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