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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把握,面试时感觉也不好的,已经口头向我表示了同意录用。”
“你管他那么多。没饭吃的时候你发愁,现在给你端上一桌子菜,你竟然也发愁,不知道筷子该伸到哪个碟子里。”柔砥嘲笑我。
“有几家公司,估计这几天可以给书面通知。不过我也没吃准,到底该干哪一行。”
沈蓦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干老本行,上手容易,饭碗就比较稳当。网络公司呢,别看现在火,那是烧钱,没准到明年就要走下坡路裁员了;而且你不能搞技术,做做编辑什么的,只是个二等公民。到高科技公司吧,以你现在的资历,也只能做做市场营销方面的工作;我对营销有点偏见,觉得那不是一个知识密集型行业,一个博士做市场,未必做得过一个大专生,所以从长远看,这个行业也不适合你。”
柔砥反驳说:“我就是当编辑,难道也是二等公民?我反倒觉得,一切工作都是二等的,只有爬格子才是上品,‘文章千古事’嘛。”这也是他的矛盾处。他以前说过他的文章“不过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现在又颠覆了这个评价。
“你是在报社嘛,另当别论。这下行了吧。”沈蓦笑着。
沈蓦的分析也有道理,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该先做一段时间的外贸。但从长远看,这不是我的最爱,我最想做的,其实是投资银行业务。
“当初进大学时,仗着自己的专业带个‘国’字,神气得不得了。可到了社会上才发现,以前学的课程都太宏观了,要做微观的工作,多少有一些障碍。不像你学财务,放到哪里都可以干。”我对沈蓦说。
“你毕业时不是也有机会进证券公司嘛,是你自己错过了机会。你还是先做外贸吧,一边抓紧时间看点证券、财务管理方面的书,伺机跳槽。只要面试时显得比较内行,总还是有机会的。”
“可我没有从业经验呀。”
沈蓦说:“你是个大活人,不知道伪造简历吗?谁还当真去查你不成?”他的脸本来就圆,现在塞了一嘴的食物,更显得圆了。
柔砥指着他:“你看你,非要把姬汉教唆坏。”
“嗨,现在这世道。以前是隔行如隔山,现在,隔行如隔壁,随便打个洞就钻过去了。唱歌的要去演戏,演戏的要当导演,导演要做编剧;不乱搞就显得自己低能似的……”沈蓦发着感叹。
“这样行吗,沈蓦?”我还是不放心。
几家公司的录用通知书先后来了。我终于翻了个身,可以从容地挑选一下。最想去的两家,一个在延安西路国贸中心,一个在南京西路嘉里中心。
延安西路的那一家,是个专业的外贸公司,除了军火和人口,基本上什么都卖,从中赚佣金。面试时经理交待过,个人收入要看市场业绩,保底的一块是少之又少的1千元。我想想不太稳当,如果把中西部非洲给我做,我的收入能高么,要是出国考察一下市场,弄不好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
嘉里中心的是家美资企业,专做有色金属进口和销售,还有一些股票和期货业务,期货主要是做套期保值,兼有少量的投机。如果去的话,我的日常工作会比较单纯,离投资银行也近了一步。就这样,我决定去嘉里中心上班了。
这一晚,我请沈蓦、柔砥吃饭。沈蓦要叫上宫商和邓可登,我答应了。饭桌上,邓可登没少说恭维话,吹捧我将来能在上海如何如何,说不定又是一个黄金荣。接着又抱怨自己工作不如意,上司总是压着他。宫商依然是嘲笑他没出息,专讲自己工作中得意的事,和他形成对照,以此显得高明。而沈蓦依然是和事老,谁也不得罪,方方面面都打点敷衍着。柔砥照旧不多说话,总是在别人冷不防的时候飞出只言片语。
桌上的众生相倒也有趣,气氛也颇热烈。只是我的脑子有些跟不上他们说话的方式。他们的话题忽东忽西,刚在谈论泡菜,一分钟后竟研究起了女人的子宫;对什么都不深究,模模糊糊,一点就过,抓住细枝末节任意发挥。还有两个菜没上,就有人嚷着要打牌;撒了个尿回来,又有人说去唱歌;等我结帐时,又有人要回家看球。
三长两短的五个人,在餐馆门口又喧哗了一阵,这才嘻嘻哈哈地散去。热闹过后,我突然有一点无聊,不知道他们心里真实的感想是怎样。也许上了班以后,我亦如此,工作得紧张和厌倦了,就难以积聚起精力和热情,不拿别的什么当一回事。
“我们仨再去玩点什么吧,好像不够尽兴似的。”我试探着。
“已经很爽了,肚子笑痛了。”沈蓦说,稍后,笑容也补上了。
柔砥却没做声。
衣冠楚楚地走进嘉里中心,以前的许多感觉又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放慢了步子,又再慢些。我没急着上电梯,偏要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一会,观察着陆续上班的先生小姐、白人黑人。
看看自己,头发也服帖,西服也挺括,略有瑕疵的是,脚上的一双皮鞋已经早衰,皱巴巴的。等领了第一份薪水,我要买双新皮鞋,牌子要好点,和这个写字楼相配。总之,我不会再和各路民工一同睡在20元一晚的床铺,即使天气不冷也爱下意识地蜷曲身体,在一个夜里要换无数种睡姿。
我又是以前的刘姬汉。又是。
进了公司,向看见的每个人举手致意,寒暄几句。同人事部经理聊了一会,我想再和老板谈谈。他还没上班,我领了电脑和办公用具,才见他从门口慢悠悠地走进来。
他说:“等会我们聊聊。”
公司不大,也就十几个人。办公区也是用透明玻璃墙隔开的,几位经理和老板的举动,伸伸脖子就可以看见。我开了电脑,不知该干什么,四处张望着。老板接了电话后也打开电脑,我还以为他要看邮件,谁知玩起了游戏。
前台的孙小姐过来,我问:“怎么,老板平时不忙吗?”
“他是老板,哪里轮得到他忙。”她悄声说。
做贸易的本来是两个人,走了一个,我补了缺。老员工叫盛士甫,分管美国的工作,把我要负责的欧洲的业务交待了一遍。
末了他说:“埋头干活就行了,公司虽小,名堂不少。”
回到自己座位上,我翻了翻台帐和来往的传真,觉得日常工作并不难,就是琐碎些。快到吃午饭的时间,老板打游戏打累了,正在揉眼睛养神呢。趁这点时间,我过去敲门:“老板,有空吗?”他说:“有什么事吗?”
“您——,不是说要和我聊聊吗?”
“哦,进来吧。上了半天的班,有什么感觉?”
“我是干老本行,上手不会花太多时间。翻了一下以前的业务台帐,觉得许多地方有漏洞,这两天我会把它梳理清楚。”
老板想了想,“嗯,你干工作的积极性挺高,不错,好好干吧。”
又聊了几句,临出门时,我笑着:“老板好像蛮喜欢打游戏,说明您心态很年轻……。”
这时他接起了电话,我只得闭嘴。我说这些干嘛,本来就不擅长这个。
为了不让伯父母担心,这一个多月,我跟他们联系时,向来只说好的,说机会很多,我不想仓促作决定,要慢慢挑。现在是真定下来了,晚上,打电话向他们汇报。他们也替我高兴,嘱我事事小心,知道照顾自己。
我正在电脑上玩游戏,他们先后回了。沈蓦很高兴,哼着歌,窜进房来,拍拍我的肩膀,四处嗅了一会,莫名其妙地扬长而去。
柔砥说:“瞧他的高兴劲,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坏事。”我正在水深火热中,回答说:“难道只有干坏事才会高兴吗。——打,打。”眼一刻不能离开显示器。
“不全是。但从不干坏事的人,很难活得快乐,也许这样的人就不曾有。人应该有些破坏欲。”
我有点吃惊,扭头看他:“你们学中文的都这样吗,总想一些比较玄的东西?”
“才不,想这些干嘛。以后,我也应该学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他的笑容有些特别,纹丝不动地在脸上持续着,像正在品味自己的笑。我不禁多看了两眼。
“你要真是那样的人,不学就是。要不是,学也学不来。”我和他抬杠。
柔砥也看出了这一点。“沈蓦从来不和我争什么,他这种活法,我倒也羡慕。你有时还喜欢跟我争。好嘛,有些事,争一争会明白点,正所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但吵归吵,我们肯定不会伤和气。”
“当然不会。你这么好说话。”我说。
“未必。要挑时候。”沉默半天,他说,“说老实话,很多时候我并不喜欢自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拿起桌上的一本《杜诗镜铨》,“关机吧,我劝你还是少玩游戏,多看看书。”
电脑终究是他的,我恋恋不舍关了机。我第一天上班,就不能让我轻松轻松?他说话有时也太实了点。我拿起一本英文小说翻着。
渐渐,柔砥进入了状态,读了一会诗,又评价:“杜诗就是好,我读了多少遍也不觉得腻。胡适在《白话文学史》里说老杜写的是打油诗,故意找些滑稽,这不是污蔑,也是无知。他自己写了那么多散文,可大都比较粗疏肤浅,也没一点气味。”我一点也不懂,答不上腔。
他仍自顾着说:“不过鲁迅对杜甫似乎不太感冒,放在了义山之下。据说他的藏书中就没有杜的集子,还曾把《贫交行》和《戏韦偃为双松图》里的句子分别误记成了李白和东坡的……。”
沈蓦再次闯进来,大模大样的:“刘姬汉同学,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我笑:“感觉不错。中午还是在梅隆镇吃的饭。”
他摸摸我的头,“这下解放了,再也不用吃四块钱的盒饭了。”
“那是那是,我这样的人,老吃四块钱的盒饭,老天也不会答应。”我拿开他的手。
“不过,我的感觉比你更好。”他把自己狠狠地扔在柔砥床上,摊开四肢。
柔砥踢了他一脚:“你又挺尸了,坐椅子上去。”
“没看相,像被人强暴了似的。”我说。
沈蓦解开领带:“真要被她强暴了,我还要到电台点歌庆贺呢。他妈的真是漂亮,尤物!”
柔砥说:“你说谁呀?到底是她漂亮,还是她妈漂亮。”
沈蓦坐起来,“今天,我们公司来了个兼职的大学生,漂亮的瓜子脸,身材也出挑,那一把细腰,啧啧,真想上去摸一把。要是天气再热些就好了,她穿裙子肯定好看。”
我说:“找女孩子,不能太挑身材长相了。”
“他那点出息。你就是给他风月宝鉴,天天让他看反面,也救不了他的邪思妄动之症。”柔砥说。
沈蓦说:“还是柔砥了解我。她叫苏俟漪,学法律的,不大懂经济,我随便抖出一点理论,在纸上画了几条曲线,什么IS…LM曲线之类的,又搬弄了几个微积分公式,她就对我崇拜得两眼发绿。”
柔砥冷笑:“是你自己的眼神淫荡得发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