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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恨新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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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躺着。我想,他的侧面像日本卡通画里的侠探寒羽良。他望着天花板,忽然严肃地说:“绰丢儿,你想不想做我的女朋友?”如此突兀,我迂回着,皱着眉头惆怅地说:“那我就不能和别人说话了。”心里却想起了新仇给与我的温暖。旧恨坐起来,像在教我什么大道理:“有时你不需要很多人,你只需要一个人。”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只要一个人。”我晕倒,天上的流星忽然掉下来,砸中了我的脑袋。做他女朋友意味着什么呢?旧恨接着跟我说:“做我的女朋友,你依然有很大的自由,可以跟别的男生吃饭,看电影。但是我要你的心。”我再次晕倒,也坐起来,说:“我要一个戒指。”旧恨说:“你不会是想要我的钱吧。”我伸出手,深情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头:“我要一个我能够抓住的东西。”旧恨说:“戒指还早,不过我可以先给你买条项链。”他手里仿佛正拎着项链,在空气中抛着逗小狗玩。我坐在低处,确实像只小狗眼馋馋地看着肉骨头,一下一下往上傻蹦着,捉那只肉骨头。我汪汪直叫:“我要戒指,戒指。”旧恨说:“项链,项链。”我说:“戒指,戒指。”

俟我于庭乎(2)

提到戒指,禁不住想起前些天和新仇逛商场。走到珠宝柜台,新仇忽然小试牛刀:“我给你买个戒指吧。”我一愣,被意外的幸福冲击得一瞬间张口结舌,然而旋即省过来,弓起无名指,微笑道:“那我用它刻玻璃?”新仇说:“没想到你比我还幽默。”其实我心里并没有谱,和新仇在一起也很舒服,和旧恨在一起也很幸福。但是我更想要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结婚。也许无论是谁先给我这样的实在我都会欣然接受的,可是也谁都舍不下。
旧恨又躺回去,半闭着眼睛,说:“我本来和一个朋友说好,让她感恩节去我家吃饭。现在她不去了,你想去吗?”我扭捏起来,还要见他父母啊,那我是什么身份呢?这样静悄悄地呆了许久。他严肃地说:“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做我女朋友?”我趴在他身边,一句话都没有。心中唱:“在你左边的容颜,我搁浅,我却要继续冒险。”于是抱起他一根胳膊,放在胸口下,把头扭到外面去。感觉到心脏在他胳膊上脉搏跳动的声音,感觉到他起伏不定的呼吸。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头发上抚摸,同样温柔。然后他盘腿坐起来,我还意犹未尽地趴在床上,仰视他:峭壁般的脸颊上镌刻着疲倦的痕迹,明晰的轮廓像崎岖的山路般有深刻的线条。旧恨俯视着我,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伸出手,抚到他眼睛,说:“你的眼睛。”抚到他眉毛,说:“你的眉毛。”抚到他头上系的大手帕,问:“这叫什么?”他对我俯过头来,说“这叫bandana”。我说:“我喜欢。”绰丢儿一脸严肃地接着说:“我喜欢你看上去浮华热闹的生活,还有你骨子里的深刻,我喜欢这种矛盾与和谐。”旧恨没说话,眼底一片恻然的柔情。我觉得他对我是那么尊重。他举起手,轻轻放在我的后背上,问:“这样行吗?” 那天,我没有在旧恨屋里逗留太久,他们兄弟会还有重要事务要商议,旧恨说他要竞选兄弟会的president,也算是个小官,也算是他的事业,他的辉煌前程吧,我不便打扰。

有女同车(1)

回到中国房子,见门外多停了一辆艳丽的大红色双门赛车,像火焰似的朋蒂亚克,太阳火Pontiac Sunfire。一看到这辆耀眼的车,就想起了flamboyant 这个词。记得在国内学GRE; 自称生长在农村的老师像说评书一样串讲单词。手在半空中张扬,是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的姿势,他说,看到flamboyant,应该有一种“扎扎拉拉”的感觉。他把第一个“扎”字的音拖得很长,简直带着京剧唱腔。学生们低下头在下面笑,“扎扎拉拉”是什么感觉呢?从此,就记死了这个单词。
那晚有人提议看碟。最后终于商定下来,复习美国片《黑客帝国II》(Matrix Reloaded)。大家一致推选用绰丢儿的电脑,在绰丢儿的屋里看碟。既然是周末,既然有这么多人,我图个热闹就认了吧。大家张罗着,我拆开闺房临街半扇墙,门大敞着,门角还垫了木片儿,就支住了,过堂一样。小张、刘二梅都忙里忙外七手八脚地搬来椅子,有人提供了可乐和爆米花。新仇显摆他的超薄laptop,也贡献出来。这样,绰丢儿台式电脑的脑袋,和新仇笔记本的脑袋,头并头,肩挨肩,坐在桌子上,一起看着一大屋子的人:大伙儿出来进去自由自在,不用买门票。闺房与故宫博物院同病相怜,变成了对外开放的旅游胜地。新仇说:“你看,这样多好,两个屏幕,从屋里每个角度都可以看清楚。”
豆腐块儿大小的屋子挨挨挤挤,盛下了满满的人。屋子里黑了。开演了,依然感到这片子从头到尾充满着一种不安的因素,那么秩序井然的美满生活背后,莫非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接着看电影,先知“神谕”对主人公尼奥说:“选择已经做出了,重要的是如何理解它。”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在预言着什么。之后,在灯火暧昧的地心,居民们在狂乱的敲打声中跳起舞。黑暗中,新仇往我这边靠靠,说:“《黑客帝国III》(Matrix Revolution)上映了,大片啊!自从看完了第二部就一直等。我的车也练得差不多了,带你去看片子,好不好?”新仇的心意我领了,一声没吭。二梅在旁边接话:“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想看那个片子。”
小张说:“新仇不是年底要回国吗?带点盗版碟来吧。国内盗版盗得真不错。”
新仇痛惜地说:“国内有好多好多影碟歌碟,当初怕海关查全撂家了。听说要把光盘放在高压锅里才能躲过海关。其实哪儿有那么严格啊?谁也没查。咳,早知道全带来了。”
二梅说:“没关系,这回回国使劲背,你背不动,女朋友来再背,总能全搬过来。”
新仇顿了顿,扭头对我说:“没事儿,我两个星期就回来。”我想,我也没有说有事儿啊。
二梅说:“对了,新仇还要回国结婚呢,两个星期能办完吗?”她这句话一说,新仇不出声了。
大家在黑暗中看电影。我和新仇两个自顾自说话;把二梅冷在了一边,二梅在一旁极有深度地说:“没人打扰看电影真好,竟然能看懂电影里说的是什么。”新仇说:“怎么我跟你们在一起,连电影都看不懂呢?”小张说:“你不是在看电影。”所谓醉翁之意不在电影,在于闺房之间。
新仇刚学会开车,一天到晚想过开车的瘾,一再要求带我出去兜风。天已经晚了,但看黑客看得意犹未尽。他得意洋洋地带着我看电影去了,还遮遮掩掩的。电影里面的人说起话来都故弄玄虚,动辄来一段高论,酷似莎士比亚。太深奥的东西我也不懂,就看看人家穿的衣裳吧,我说:“他们在真实世界里穿的毛线衣灰不溜秋,从第一部穿到第三部。”新仇说“那叫style”。到了虚拟世界,尼奥穿的黑色长风衣可真酷毙了;我便说:“啊; 尼奥真是好看。”新仇不高兴了:“他不好看; 我好看。”我偷偷笑;他还跟尼奥吃醋呢。一会儿;崔妮蒂又穿着黑色皮衣出来亮相;新仇说:“什么时候你也弄件那样的衣服穿穿。”我说:“现在演崔妮蒂的那个Carrie Anne Moss生孩子了;那么老胖。”新仇笑了一声:“女人都这样。”他使劲向我这边靠靠; 手在我小腹上方划了个半圆:“有天你也要生孩子的。”

有女同车(2)

后来崔妮蒂临终前,尼奥抱着她耳鬓厮磨;边哭边说了一大堆情话;由于十分悲痛;所以说得很慢很清楚;新仇英语虽不灵光;却一字一句跟着尼奥重复下来,好像在对我说。我在一边不知该作什么表情应和,没想到新仇越念越起劲。接着尼奥深吻死去的崔妮蒂;我把头别过去。最后是好莱坞大片宏大且华丽的风格,铺天盖地的电子章鱼对尼奥进行拦截,颇有一夫冲关,万虫莫挡的气势。怎么那么像“星球大战”啊?最后英雄的死换来世界的和平揭示了主题:万事有始皆有终。画面中出现了色彩艳丽又不平常的璀璨阳光天空。新仇说:“你瞧美国人总以为自己能拯救全世界呢。”我说:“就是的,他们真丢人。”
回来的路上,新仇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我一句话也不多跟他讲,生怕一打扰了他,车子就沿着马路沿儿飞出去。新仇汽车没油了,他却还不知道怎么加油。他说:“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们好像都在找借口能够多点时间在一起名正言顺地呆一会儿,来到路边一个加油站。新仇要我教他怎么加油。于是我一步一步说,先熄了火,拧开油箱盖,插进去那把加油枪,刷信用卡,按Start。新仇在旁边听着,末了说:“你看你又教了我一招。”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刚到美国,什么都在适应中。后来我看了《流星花园II》,觉得这一幕这么像叶莎教失去记忆的道明寺系鞋带,一步一步的那么耐心。
重新开车上路,看着街上车行辚辚的繁忙景象,心中十分踏实,有种盲目的安全感。好像有他坐在身边,就可以把“家”的感觉随身携带,哪怕是天黑了,哪怕是电影散了。街灯像萤火虫飞来飞去。我想,我是这辆车的第一个乘客,我真的好快乐。车厢里;在狭小的空间内的沉默中; 彼此的心在互相谨慎地来回摸索和摩擦。弥漫着默契而温馨的沉默。他有点儿不自然,说:“我放碟给你听。”98 Degree 温情而伤感的歌声在空气里悬浮着:
It’s the hardest thing I’ll ever have to do; to look you in the eye; and tell you I don’t love you。
It’s the hardest thing I’ll ever have to lie; to show no emotion when you start to cry。
It’s the hardest thing I’ll ever have to do; to turn around and walk away; Pretending I don’t love you。
我想,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熟悉的老歌,几年前十分流行,很久没听了,我小声跟着哼起来。一群飞扬跋扈的美国男生满腹心事地低吟轻唱,喑哑也深情。同一首歌被刻在一张碟上,翻来覆去这几句。我猜想他放这支歌曲的目的是传递一种难以启齿的信息,我们之间将发生的故事栖息在这样充满复杂感情的颤音里。一个人的时候,习惯听节奏明快的rap,又说又跳十分热闹。现在,漾在空气里的抒情慢歌让我觉得很做作,更何况我们的关系还不明不白。
我想扯点别的话题来打破这种矫情的气氛,便随便地说道:“怎么就是这一个调子翻来覆去的?这个乐队也解散了吧,好久没听到他们出新歌了。叫做Nick的那歌手和Jessica Simpson刚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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