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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簟 作者:匪我思存
文案
这是一个悲凉的传奇。我一直这样想,香港那个地方只适合轻喜剧或轻悲剧,因为它是一个很动态的城市。换句话说是朝三暮四,它是没有失败和结束的,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你输了——没什么了不起,爬起来再从头来过。没有所谓的历史,也就没了沉淀,所以它的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像夏天池塘里水面上的浮萍,绿倒是绿,也挨挨挤挤长得热闹,只是没有根,浮着,一个浪过来,就散开了,换了一切在旁边,于是从头来过。
台北就不一样了,或许是台北的文化背景使然,所以我总以为它是一个悲凉的城市,灰蒙蒙的就好象我现在字体的颜色一样,沉甸甸的坠着你,永远也起不来了……
芙蓉簟是太漂亮的三个字,就是因为它的漂亮,我选来作故事的名字,因为这是一个漂亮的故事,就像初秋吹过莲塘的凉风……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就是这样带着青青水气的凉意,如果能凉到你的心底去,那就是我的本意了。
请你沏一盏新的茉莉香片,听我说这一段悲欢离合……
第 1 章
天气热的像是太阳要坠下来了一样。阳光照在那些高大建筑物的玻璃幕上,更加刺眼的叫人不敢看。
今天晚上大概会有一场雷雨吧。傅圣歆有些烦躁的想,屋子里冷气打得不高,她又一直不停的在做事,所以还是热。她放下了那些厚厚的帐目,走过去调冷气。冷气开关是个漂亮的嵌在墙里的小匣子,她从小就玩熟了的东西,掀开那木纹的盖子,把那个红色的钮拔到最下,天花板上的冷气出口顿时发出一阵嘶嘶的风声。
中央空调系统严重老化了,所以用起来总是有噪音——这里的一切都老化了——褪成粉黄色的墙、茶色的玻璃窗、乳白色的写字台、乳白色的地砖……都是她熟悉得和自己手纹一样的东西,怎么就已经这样陈旧了……
想一想也该旧了,这幢写字楼是她四岁那年迁入的,一晃眼二十多年就流水一样的过去了,水面上有过许多的漩涡和美丽的泡沫,可是水流匆匆,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间办公室是她儿时的游戏乐园,那宽大的桌子底下,多少次她藏在里头,让父亲好找,那乳白的文件柜上,还留着她用铅笔划下的浅痕……
她将头搁在椅背上,静静的打量着这熟悉的一切。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她真有些害怕,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都是顺着这条细细的电话线。可是,还是得听。是福是祸,反正最坏的事情早就发生了,还怕什么呢?
秘书李太太那有些哑哑的声音:“傅小姐,蔡经理电话。”
蔡经理的声音也是疲惫不堪的:“圣歆,对不起。”
她的心直直的坠下去,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背心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她扶着桌子,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虚。“我尽了全力了,可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们。他们要斩草除根,我求他们给我们一个苟迁残喘的机会,他们都不肯。”
她的手心里也都是湿濡濡的汗,听筒在手里滑腻腻的总像是拿不住了,她的声音也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嗡嗡的在耳边响着:“他们到底要怎么样?”
“他们要看着我们清盘。”
她早知道的,不是吗?
蔡经理的声音中透着疲乏与悲哀:“我跟了董事长二十七年了,我没有本事没有办法……我救不了董事长……我连他最后的基业都保不住……”“蔡伯伯,这不怪你。”她的声音也是乏到了极点:“我们都已经尽了全力了。”
背心里的汗冷了,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令她打了个寒噤。也许是冷气开得太大了吧。她伏在沙发上,冰凉的芙蓉簟贴着她的脸,二十年,芙蓉簟也摩挲成了温润的红色,滑不留手的芙蓉簟呵!一格一格的凉贴在脸上,又有一条一条的热顺着脸流下去……
斜阳一寸一寸的正从窗外坠下去,酸酸的麻意也正顺着腿爬上来,她一动不动,呆呆的瞧着那一分一分移过来的余晖。
阳光终于怯怯的站到了她的手边,照着她指上那枚戒指,独粒的钻石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她早应该把戒指捋下来扔进垃圾桶的,这是污辱,对她父亲的污辱!也是对她最尖利的讽刺!
她张开手,太阳给纤细的手指镀上了一圈红红的边,白金的指环套在第二个指节下,仿佛天生就嵌在那里。
戴了六年!什么叫承诺?什么叫天长地久?情比金坚?钻石是自然界中最硬的物质,所以用它来象征爱情,人真是蠢!明知道人心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还希图用些表面形式来证实,实在是愚蠢的可笑!
她用力的褪下戒指,站起来打开窗子,轻轻一松手,那点闪亮就无声无息的坠了下去。她伏在窗台上看着,小黑点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里是十楼,底下是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就像海一样,墨黑的海……没有底……也没有声音……
风像一双热哄哄的手逼过来,包住了她的脸,捧着、捏着、她透不过气来,往前倾了倾。底下的海更近了,沉沉的诱惑着她。
窗棂上有根小小的钉尖冒在外面,上面挂着一簇米色的线绒,在风里摇头叹气。她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认得,这件毛衣是她织给父亲的。她第一次织毛衣,原本打算圣诞节送给父亲做礼物的,谁知织得那样慢,一直到五月份父亲的生日才完工,送了给他。父亲乐得像个孩子,连连赞漂亮,说可惜天已经热了,恐怕还要等半年才好穿……他没有等到半年,一个月前,他特意换上了这件毛衣,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就从这扇窗子里纵身跃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袭上来,她猛得缩回了身体,“啪”一声关上了窗子。
不!她不能。父亲那洇满泪痕的遗书上,字字都被泪水漾开了,字字她却都看得清清楚楚:“……歆儿……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抱歉……我深深的内疚……我要走了……把这样一幅重担留给你去挑……我是多么的自私……”
是的!他自私!他就这样狠心把她推到这绝路上,让她去抵挡翻天覆地的巨浪狂澜!
她还记得自己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那冰冷几乎连她的心都冻结了,她抱着父亲狂哭:“爸爸!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爸爸……”
亲她疼她的父亲永远都不能回答她了,她恐惧而绝望的嚎啕大哭,一直哭得声音再也发不出来……
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哭泣的权力了。从今以后,一切的软弱,一切的眼泪都只可以往心里咽。再也没有人来为她遮风挡雨了,她要挑起一幅父亲也挑不起的重担。
她根本没有资格逃避!
她挺了挺脊背,手下意识的抚向电话。一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在指尖蠢蠢欲动。揪心的痛又泛上来,她真是要疯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门上响起细微的剥啄声,是李太太。她的样子憔悴,眼圈红红的。毕竟她做了父亲十四年的秘书,宾主之谊非浅。这些天也辛苦了她,日夜和她一块儿想着办法,回忆着可以求救的关系。哪怕有一丝可能有希望的,她都找了出来告诉她。
她说:“傅小姐,下班了。”
“哦,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呆一会儿。”
“傅小姐……”李太太欲语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那你可也要早点儿回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太太走了,屋子里又静下来,静得像坟墓一样。她坐回沙发上,这是她的老位置,小时候玩得倦了常常就在这领芙蓉簟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永远盖着父亲的西装外套……
她站起来,给蔡经理打电话,她问:“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蔡经理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是站在绝壁上头,根本早已是无路可走,可是还是想多此一问。
她说:“帮我联络简子俊,我去和他谈。”
蔡经理怔了一下,才说:“是。”
简子俊!她对自己冷笑,没想到她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个名字来!简子俊!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两小无猜的年华。
“俊哥哥,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那当然,我们两个人最好,我当然要娶你,你当然要嫁给我。”
……
这种痛一直痛入肝肠,痛入骨髓,痛得五腑六脏都扭曲了……
第二天蔡经理才得到答复转告她:“简子俊的秘书说他没有时间。我想是他不想见你。”
不想见她,那么她是否该觉得可以聊以自慰?他起码心虚,觉得有愧于她,所以不敢见她?
错了!大错特错!是他根本就不屑于见她,她今天算什么?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她凭什么来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她冷汗涔涔。父亲一手创下的基业绝不能落入这个人手中。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会让他踏进这里,在父亲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她不允许!
在这一秒钟内,她就下定了决心,她决定孤注一掷了,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输得起——只不过还有一条命罢了!
她说:“那好,替我联络易志维。”
蔡经理吃了一大惊:“易志维?!……傅小姐……”
“告诉易志维,我想和他谈谈。”坚定的口气更像是在告诫自己什么……反正……她早就生不如死了……
反正……她早就一无所有了……
易志维也不肯见她。的确,易总裁日理万机,哪有空来答理她……傅家现在是落水狗,人人都再打上一竿,只怕它不死!
她想尽了办法,她自己给易志维打电话,从总机到秘书室,一层一层的通报上去,最后是易志维的助理彬彬有礼的告诉她:“易先生目前不在台北。”
她想别的办法,她甚至于亲自到东瞿的写字楼下去等。可是一无所获,最后东瞿的总机都不把她的电话转进去了,一听她的声音就挂掉。
她真要是要绝望了。
这个时候李太太想出了办法,她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易志维的文章,文章里提到说易志维有一个僻好——每天早上到阳明山高尔夫俱乐部去打几杆球。
阳明山的这家俱乐部,是台北最有名的销金锅,非会员想要入内比登天还难。可是傅圣歆有会员卡。应该说是她父亲的会员卡,这家俱乐部一年审定一次会员资格,交纳天文数字的会费,然后再发放这一年的新卡,这种会员卡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傅良栋不喜欢打球,却年年申请——没想到今年却派上了用场。
傅圣歆一清早就去球场守株待兔,果不然,七点多钟就看到易志维那部银灰色的林肯驶入了停车场。
她的心怦怦的跳着,眼睁睁的看着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一双高跟鞋踏在地上,漂亮的美腿、纤美的腰肢、一张美得眼熟的脸孔,傅圣歆认出来了,是影星祝佳佳。
易志维终于从车里下来了,祝佳佳立刻挽住了他,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向餐厅走来。
傅圣歆在餐厅门口迎了上去:“易先生。”
他扬了扬眉,不太高兴。不过他是世家子弟,讲的就是风度。所以礼貌的含笑问候:“傅小姐,来打球?”
寒喧了这一句,立即想挽着美人走开。傅圣歆却急切的说:“易先生,我只占用你五分钟。”
他耸耸肩:“我很忙。”
她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不至于忙到连五分钟时间都没有,对吧?”
他笑了一下:“好吧。我就给你五分钟。”转脸对祝佳佳说:“去那边叫好东西等我,我马上过来。”祝佳佳甜甜一笑:“好。”款款走过去了。
然后他抬腕看表,看样子真的要倒计时了。
她舔了一下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