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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体卧像-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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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啊!〃穆娜喊了起来。〃没任何东西拦着您啊!〃
〃我从那儿离开的时候,〃列夫接着说,〃连个箱子都没有,只有几支铅笔和一些图画纸。我当时是画家。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我成了妓院老板。〃
他们到了昂费小街。皮尔斯·阿罗在铺石路面上轻轻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吱的一声停住了。妓院门面上,红底上的金黄变色龙光亮四射,照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形成一个光环。两个夜游客人推开门,男的穿一件薄薄的披风,像长裙一样拖在地下,他把胳臂递给穿珠罗纱优雅衣服的舞女,她跟着脚走路,正发狂地大笑。他们走远了,查尔斯顿舞曲正接近尾声,当门扇又关上的时候,舞曲的声音随之消失。
司机站在开着的车门前,可穆娜没有动。
〃您该下车了。〃列夫说。
〃我觉得您有点反常。〃
〃我确实有点。〃
他向她凑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腿上。
〃从一九一五年十月以来,我一直等着这次见面。现在是一九三一年。〃
〃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吧。〃
〃就是这件事。〃他让她放心。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往后靠在座椅上,观察他的模样。
〃外衣和这个场合很相宜。〃她说。
是一件黑色亚麻西服,里面是扣着钮扣的浅灰背心,套着一件圆领白衬衣。
〃裤子和皮鞋无可挑剔。〃
裤子是琉璃色的,黑色的带扣皮鞋与上衣相搭配。
〃小手绢不协调。〃
她把它从前胸的口袋里抽出来,换了一块细麻手绢,用一只手灵巧地折叠好。
〃熏衣草香水……和您的灰头发完全相配。〃
他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穆娜,该走了……〃
她看了看表。
〃您时间还来得及。〃
她从车里钻出来。
〃我等着您,需要的话,可以等到很晚。〃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直到车门关上,她还低下头来看他。
他靠近滑动车窗,对司机说:
〃我们不直接去北站。我们先到拉斯帕伊大街,一直开到圣一日耳曼大街。〃
他又加了一句:
〃请开得慢一些。〃
他们从吕泰蒂亚饭店前面经过。战前他和德多一起进去过,戴着他们在纸桌布上画的领结;偷偷拿走一次招待会上的小糕点,列夫已经不记得人们举行的是结婚庆典还是生日庆典。
他们在快到圣一佩尔街的时候向右拐弯。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在二0 二号对面,马上就到勒弗洛尔别墅的地方有一辆枢车,车上有一具棺木、一面三色旗和纪尧姆的饰带,一排步兵正向他致以军礼。巴黎在庆祝胜利。而诗人的去世意味着一次失败,是战后的第一个失败。
〃到星形广场。〃列夫嘱咐司机。〃要经过协和广场。〃
当汽车沿塞纳河开的时候,他低声背诵: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时光一去不复返爱情不再有就像塞纳河水在米拉波桥下奔流
他们来到灯火通明的香谢丽舍大道,缓缓地驶向星形广场。科罗韦纳要求去克利希大街。他靠着车窗观看巴黎,平静如水的心情与皮尔斯·阿罗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十分协调。他毫不激动地循着回忆的踪迹,如同汽车平缓地行进在道路上。他童年时代的景象抽象而不确切,与成年生活构成的稠密线条交叉在一起。好像他在看一本书。在基什尼奥夫,他躺在母亲的床上,低头看着一本巴黎图片册。照片很暗淡,建筑物的轮廓过于模糊,以至三十年后列夫都回忆不起来了;但他又看到了当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事物:宽阔的路面,到处灯火辉煌。一种奇怪的折射效果把开头和结尾联结在一起,那就是当时渴望见到这个外国城市和从现在起却急需要放弃它。如同生和死一样。这是到达克利希大街的时候他所想到的,这时,汽车已经停在帕森住过的大楼下。
他下了车,沿着人行道走。上一年,他和其他成百人就这样走在这条街上。当时人们刚听说画家死了。死者的朋友冲上楼去,有模特、熟人、商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起初因不确信而忧心如焚,继而当消息从最高一层楼传来后又悲痛欲绝,可谁都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是因为直到最后人们还希望狂欢喧闹。饮酒作乐能医治他深藏于内心的创伤,歌舞能驱散他的孤独感,生命能战胜死亡。但是帕森还是走了,以他溅撒在墙上的鲜血向吕西致意告别,这鲜血又回溅到浩荡的送葬行列中,今日和未来的岁月将黯然失色:对许多人来说,保加利亚画家的离去也标志着蒙帕尔纳斯的末日。对列夫来说,这是第三次永别。帕森去世那天,他第一次想到,下一次,将会轮到他告别大家,那是第四次永别。
他回到隐藏在大街树丛下的皮尔斯·阿罗那儿,自己打开门,钻入车内坐到位子上,对司机说:
〃现在去北站。〃
他于十二点三十二分到达,车站里空空的。拱顶下一股温暖的穿堂风拂面而过。路灯的光晕中,飞舞着细小的灰尘微粒。科罗韦纳打听到火车晚点,于是他就在月台上耐心地踱来踱去。他感到肩膀上有一种重压,心想这好像是一种命运,命运只有在该结束时才出现。他曾四次来这里。〃一九0 五年,他是从自己国家来,一九一五年,他是从前线回来,一九二0 年,他来参加莫迪格利亚尼的葬礼。一九三一年六月的这一天,他是来变换生命的标点,把一个问号变成最终的句号,不管这句号应该结束的是怎样的生命。〃
第一次,他是一个穿一身黑衣服的年轻人,但是胸中充满了五彩缤纷的憧憬。
第二次,外表穿着没有变化,但内心已非以往,美好的色彩荡然无存。第三次,他早就想一死了之。从此以后,他成了一个穿着优雅、由一个开一辆豪华高级小轿车的司机专门等候的人,一个会招来女人回头看的男人,他以果断的步态踱着方步,好像随着岁月流逝,他成长为一个十分明智和理智的大人似的。他自己明白,如果说他永远不再是在一个色彩斑斓的早晨满怀希望下火车的年轻人,那么他仍然还是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穿得更讲究些。还有一个唯一的区别,正门进口处上面的挂钟可以作为见证:他从来没有来到这个车站的月台上等待过随便什么人,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在这里等待过他。然而,这次实际上也并不比从前各次更特别:他来这里等谁?如果不是等自己?
凌晨一点,月台上涌过来一些行李搬运工,其中某些人举着小广告牌。紧接在他们后面的是几个家庭,列夫马上就认出他们是中欧人和东欧人,讲的语言是他在童年时代听到过的罗马尼亚语、俄罗斯语、波兰语。男人、女人和孩子,所有人都穿着做得很细、稻子熨烫得很平整的衣服,但都已褪色,而且破旧衣服被遮盖在新缝制的衣服下面,但是一个扣子都不缺,脸上露出骄傲、热烈和快乐的神色。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弯曲的铁轨,在超出拱顶以外的地方,轨道像迷宫一样纵横交错。
时间很晚了,但谁也没有抱怨。
人们首先看到了火车的灯光,每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远处的两盏车头灯上,它们按最完美的弧度把火车准确无误地引导到关闭铁路的花岗石车档对面。当道岔网确实把火车引向了人们希望的地方,孩子们鼓起了掌。科罗韦纳在月台上向前走了一步。他看见了其他的亮光,那是车厢的灯,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行的车厢出现在机车后面。车头灯变得很大,然后被喷射出来的大股白色蒸气弄得模糊不清。先后响起两声尖锐的叫声,火车头终于出现在车站大厅里,这个巨大、粗笨的黑色家伙吐着烟雾,发出机械转动的隆隆声。它缓缓地向前行进,吱嘎吱嘎的轴声和两个烟囱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像一个肮脏的肺在吐出污气。它穿过了半个欧洲,在这个遥远的外国火车站终于胜利到达,结束旅程。
车门打开了。月台进口处,谁也没有动弹,每个人都在向远处探望。科罗韦纳和其他人一样在车厢前观察着动静。
第一批下来的是最年轻的人,他们不拿任何行李,独自行动。他们同列夫第一次来到时那样,立即离开车站去发现新城市的奥秘。
接着下来的是有人接的乘客,一般也是单独一人,有时是两人。脚一落到月台上,他们就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一旦找到熟人便面露喜色。
搬运工招呼着行李最重的旅客,把箱子扛到肩上,放在生了锈的行李搬运车上。他们态度和蔼可亲,开着玩笑。但是没有看见单独行动的女人。车厢渐渐走空,月台和机车不久也趋于安静,旅行者和接送者将向周围街道疏散开。列夫究竟是该在那儿等待呢还是回去?回到哪儿去?去干什么?又为的什么理由?
他两腿绷直、交叉双臂站在月台进口处。穿蓝色工作服的铁路职工仔细检查着车厢,从一个门上去,再从另一个门下来,关好车窗和车门,向最后一批旅客指点道路。列夫纹丝不动地注视着他们。他不能相信事情竟是这样,不能相信由于他或她误了火车,或者一个别的什么原因,一切不得不再度重演。
他还是没有动,他不承认这样的失败。
突然,在人刚走空的碎石路面上,在远处一座天线搭的角上,在涂有黄色西里尔字母的一节车厢前,他觉得看到了一只系带的高帮皮鞋头,然后是非常长的黑色连衣裙,最后是没有面纱的帽子,一个穿丧服的女人渐渐地从黑暗中走出。他没有把她从其他旅客中辨认出来,是因为她和车站的石头以及阴暗的色调混在了一起。
当他看见她的时候,他一刻也不怀疑这正是她,也许是因为她也在盯视他,尤其因为她和她的小妹妹桑达·米耶尔赞斯基很相像。她仍然是棕色头发,皮肤微微发暗,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以及有点令他震惊的自信表情。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他是从颧骨和眉毛之间的部位认出她来的,更多地是受启发于帕森在布加勒斯特所画的她,而不是〃熊皮〃拍卖行和费利克斯出租车中的她,因为时间已经使那时的形象变得模糊了。他又看到了高高的颧颊、稍有些沉重的眼皮、凝视的眼神。余下的部分和他想象的不同。她显得更高些,肩膀更宽些,具有完美的优雅气质,她的皮肤不亮,头发也没变灰,穿的也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她与多少年来索绕于他脑海的幽灵通然不同。然而这就是她,这是无可争辩的。
玛列娃,悲伤的夏娃。
他朝她走了一步,接着又走了第二步,第三步。他想,最困难的将是开口、提问题以及听到不再是一个影像或一个梦境中的女人作出回答。
他止住步等待。在天线塔的角上他看见一个浅黄褐色小箱子。他试图笑一笑,想伸出手去,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做。他屏住气站定,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困难地咽了口唾沫,终于战胜胆怯张开嘴巴问道:
〃您是玛列娃吗?〃
她低下头。
〃玛列娃·米耶尔赞斯基?〃
〃是的。〃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玛列娃,只是对自己而不是对任何别人说的。他顿时有一种轻松感,一种他不想流露的心旷神怡的感觉。他让自己自然地弯下腰,自然地去提箱子的把,她想阻止他,他说:
〃请别客气。〃
这是很自然的。
他向她指了指月台的尽头,他们在光线明亮的拱顶下穿过车站。她以平常的步伐走着。他不敢回头再看她,心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丝毫不应该着急。堵在他嗓子里的东西将逐渐地随着话语、目光和时间滑下去。
他们和几个机械修配工交错而过。一群鸽子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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