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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的威力使他窒息。他捏住油灯,把它伸向那个身影,一声不吭地待在那儿。苏蒂纳注视着他。他的下嘴唇酷似他画的油画。色彩、线条,在轻轻地颤抖,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很激动。他知道科罗韦纳是什么感受。
〃你在'熊皮'拍卖行看见的女人,她手里可没有拿着那个东西吧?〃
〃没有。〃列夫回答。
〃这是不是太随意了,嗯?〃
〃是的。〃
〃我呀,人家永远不会接受我!因为我的画上有可能会捎带这么一个小动物。〃
苏蒂纳发出了一声神经质的冷笑,他又拿起画笔,在一片白色颜料里蘸了一下,去修改垂挂在年轻姑娘手上的那只死鸡的脖子。此后,他把一根图画木炭扔在炭灰里。列夫不能忍受这种场面。他默默无言地待着。
苏蒂纳用脚把在地上未烧尽的木炭聚拢在一起。他走到屋子的一个角。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从中央菜市场捡来的鸡脖子。他把鸡扔到炭堆上,说:
〃现在咱们可以吃它了。〃
三个星期以后,科罗韦纳在罗通德咖啡馆里结识了苏蒂纳画的这位姑娘。一九一六年三月的一个晚上,马克斯·雅各布颓丧地告诉在场的画家们,纪尧姆·阿波利奈尔被弹片击中,脑袋负伤,自那晚以来,列夫每天都来咖啡馆,直到听说诗人从夏多一蒂埃里转移到了巴黎的瓦尔一德格拉斯医院。
苏蒂纳在列夫和他的模特儿之间充当中间人。一天晚上,他们三人都在利比翁的店里,他为他们互相作了介绍。如果说在此时此刻之前苏蒂纳曾经画过她,那么科罗韦纳似乎也为姑娘作过画,并且把他在她耳朵下看见的那一个小斑点无限放大到宇宙那么大。然而他没有真正做。他没有产生过这种欲望。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她不是他等待的那个人。她叫克洛埃。克洛埃,这不构成三个音节。
在遇见苏蒂纳以前,她从来没给画家当过模特儿。她是跳舞的。她的举止优美典雅。她不像夏伊姆画布上所呈现的那样既阴沉又冷淡。她更像列夫在罗通德咖啡馆看见的那样:时而严肃,时而调皮。总是很自然。她提的问题天真幼稚,而她回答问题时则充满自信,几乎斩钉截铁,她的沉默无可置疑地出自内心深处。她对一切充满渴望,情绪却瞬息万变:她时而欢呼,时而赌气,过一会儿却又都烟消云散,像海啸那样突然来临,像死火山那样沉寂。足以说明在生活中她也在跳脚尖舞。
列夫喜欢看她走路和伸展胳臂,以及坐在一条长凳上的姿势,弯曲的腿藏在身体底下。她轻盈得像羽毛,温柔得像棉绒,她那敏锐的目光投到他身上,试图表明他们之间互相没有说出的话。
由于战争,她不再跳舞了。她无疑为此而痛苦,同列夫不再能画画一样。这是她唯有的成人的忧伤。她以一种细腻而宽厚的态度对待列夫,这使他张皇失措:她从来不谈及这些。她在暗示,他们失去的东西是类似的。她的缄默不语使列夫更为审慎,陷入更深的沉默,因而他不讲述自己的故事。他没什么可说的。除了当下,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安坦沙龙开幕式那天,她在保尔·普瓦雷的花园里拥抱了他。这是战争爆发以来第一个重要展览。来了三十来个法国人,六七个俄罗斯人,一些意大利人、挪威人、波兰人、美国人和一个布列塔尼人:马克斯·雅各布,他坚持认为这个地区应作为一个国家纪录在册。
他们通过安坦大街私人府邸的花园进入。这是一个宏伟的建筑,已被修警一新,两边建有许多侧廊,战前,时装模特在那儿展示成套的妇女时装。他们顺着一条小径走,穿过一个法式花园。一些番红花花坛装饰着整齐划一的草坪。
〃简直像到了凡尔赛。〃克洛埃说。
她停下来欣赏长在这儿和那儿的花,它们组成的花丛排列得完全像几何图形,对列夫来说,与他自己家乡花园里的野生植物相比,这很难激起他的灵感。他表示了出来。她立即转身,上前反驳他。这是一个本能的举动,像她所有的举动一样。
他作出同样的反应,马上激烈地进行回击,甚至还把她推开。他立即又抓起她的双手,但伸长胳臂,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她有一双绿眼睛,他想据为己有,以便把自己内心的一点空虚和恐惧置放其中。但是他不能。他好像僵硬了,瘫痪了。她的反驳,给了他一次极其粗暴的打击。这打击渐渐变成强烈的恐惧感,他害怕重新开始,从而使他不敢去接近她,不敢把她抱在怀里。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他对自己说他能成功地做到,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但是他没有动。是她最终向他走近来,一步跨越了使他麻木的惊恐心理,她把脚停下来,同时双臂围着他的脖子,这触到了他所有悲痛中最切肤之处:在他身体底下死去的同伴费利克斯就是这样搂住他的,双手钩住他的肉体。
他又推开了她。她表现得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们顺着一条通向福布尔一圣奥诺雷街的路进人一幢新楼。红色塔夫绸窗帘从高高的窗户上垂下来,雍容华贵。墙上装饰着绿色和金色相间的护墙板。镜子里映出的水晶吊灯宛如无际天穹中的灿烂星光。保尔·普瓦雷把展厅设在他那华丽建筑物的一翼,一个由庞大的玻璃天棚照明的巨大屋子里。展出的作品有三幅是莫迪格利亚尼的,七幅基斯林的,几幅鲁奥的,一幅凡东让的,两幅马蒂斯的,三幅希里科的,四幅杜飞的,好几幅洛特的,还有其他一些。毕加索的一幅油画占据了整个一面墙,壮丽而宏伟:《阿维尼翁的少女们》。
科罗韦纳的感情再次被激荡起来。他想起了纪尧姆·阿波利奈尔从桑特监狱被释放后,费利克斯把马克斯·雅各布和他带到巴托一拉瓦尔那天的情景。在毕加索的画室里放着这幅只被极少的几个朋友看到过的作品。当时画的名字叫《阿维尼翁妓院》。列夫忘了是谁提起了这个标题,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司机的举动,就在他们中的一个人谈论《妓院》这幅画的时候,他直奔这幅油画而去。出租车司机一言不发地凝视这个作品。他左右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两只手插在用一根绳子系住的过于肥大的裤子口袋里。他全神贯注地观察那五个女人,特别专注于她们的脸和身体。也许可以说当时他怀有和安坦沙龙的参观者同样浓厚的兴趣,他们拥在这幅非同凡响的创作前面,列夫见过它,而克洛埃则从未看见过。
她目瞪口呆地凝神望着五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体的轮廓棱角鲜明,角度被切割得很锐,没有圆润度,脸部变形走样,颜色是灰色的、赭石色的、黑色的、玖瑰色的、蓝色的。这幅创作的想像力之丰富之大胆简直前所未有。
在油画前面,人们议论纷纷。多数嘻嘻哈哈,少有聚精会神的人。人们拿古怪地摆放着的眼睛和耳朵取乐。
克洛埃拉起列夫的手。他们走开了。他直挺挺地、十分冷淡和平静地走着,他对她说出了他自己刚刚明白的事:自从在前线清理战场的人把他救回来以后,他除了能把自己的脚用挂在床栏杆上的长皮带捆住以外,再也不能搂住和拥抱女人,他也不能被人搂抱,不能扶住或者抓住别人。
她说:
〃咱们一起上花园去。〃
在那儿,她让他把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然后她将朝他走过去,不碰他,目光低垂,两条胳臂自然地松落在身体两旁,在离他和他的胸脯远远的地方站定下来,把她的嘴向他的嘴伸过去,而他则俯下身子,两个人的身体甚至连碰都不碰,只有嘴唇接触,这不会有痛苦。
他们就这样做了。
克洛埃在伏吉拉尔街一幢老房子的最高层有一间屋子。她不愿意马上就把列夫带来。他们在铁路备用线上一节闲置着的火车车厢里度过了第一夜。透过肮脏的车窗玻璃,他们看得见雷恩广场的建筑物。一架操纵得很糟糕的探照灯射出的光束不时地把铁道拉长,直到车站的尽头。
他们各自躺在一条长椅上,两人都很害怕:因为克洛埃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列夫是战争爆发以来第一次。
他向她转过脸。他们互相看着。她的眼皮直打架,想竭力驱散睡意。但是她不久就睡着了,如同孩子睡觉一样,几乎无声无息。
列夫站起来,把她的斗蓬盖在她身上,然后仰卧着躺下。他没有系住脚踝,而是把鞋卡在椅子的核档里。
他闭上了眼睛。
后半夜,他感到额头上暖融融的,这使他苏醒过来。他已经翻过来侧睡,浑身被汗水浸透,不断呻吟着。他睁开眼睛,立即恢复仰睡的姿势。克洛埃把她的手放在他额头上。她说:
〃您睡得很不踏实。〃
好长一段时间,他纹丝不动地躺在椅子上,一只温暖的手掌静静地平息着他烦乱的心绪。克洛埃什么都没有说。远处,探照灯的水平光束掠过车站的阴暗处。没有一辆火车驶过。万籁俱寂。这同以前那次不一样,他没有腹部贴地躺在弹坑里。
他的手从年轻女人的胳臂上滑到肩膀上,从肩膀滑到胸脯,从胸脯滑到腰部,从腰部滑到肚子,然后又从肚子到腰部,到胸脯,到肩膀,到胳臂。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您现在愿意吗?〃
他站起来。
〃离开这儿。〃
他将不会躺在她身上,也不会让她躺在他身上。任何与战时类似的事都不能发生。
他抓起她的手,同她一起一直走到窗边。
〃向前弯一点腰,眼睛看着窗外。〃
他走到她的身后,伸直胳臂抚摸她的头发和颈项。她想转过身来,无疑是为了拥抱他。他温柔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您紧贴着我。〃
她靠着玻璃窗,两只手远离身体撑在上面。他撩开他的黑色长大衣。
〃我不该看着您吗?〃
〃如果您愿意,可以在玻璃里看。看我在里面的影子。〃
他解开自己的腰带,掀起她那宽大的裙子。裙子像花冠一样落在他解开的长裤上和腰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列夫把他的双手放在年轻姑娘的手上。他直挺挺地待着,以免他的胸脯碰上她的背。她贴近他慢慢地动弹着,他也靠近她。在窗户的反光中,他看见她双目紧闭,嘴巴微微抽动。
〃我不会弄疼您的。〃
〃不会的。〃她重复了一句。
他觉得她的嗓音很微弱。他的一只手仍然放在她的手上,在玻璃上;而把另一只手伸到裙子底下。她收缩了一下。他把手留在里面,柔情地做着外面那只手同样的动作:手指节抚摸着手背,在透明的窗户上手指分开又并拢。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后来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说:
〃现在我不在乎疼。〃
裙子像面纱一样被掀起来,又掉下来。他的两只手合到了一起。
〃再向前弯一弯。〃列夫说。
他抱住她的腰部。在富有弹性的柔软的皮肤下面感觉不到有骨骼。她的手掌紧压着玻璃。她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嘴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列夫用力掐住她的脸部,轻轻地挪近自己的肚子。
〃现在。〃
他继续往前挪。她几乎迫不急待地把臀部伸过去。当列夫也闭上眼睛,并生硬地一下把她向自己拉过来的时候,他的指甲陷进了她的皮肤。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不再动弹。他感到很热。当他寻找她在玻璃窗里的影子时,他只看见她的前额,因为她把头低下来了。她哺哺地说:
〃接着来。〃
他做了。以后的动作都十分温柔。窗外,探照灯把铁轨拉得长长的。白色的轻雾在星空中缓缓消失。克洛埃放在玻璃上的两只手很美。
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