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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禁声!”
美婢递来一串钱,足有上百!而后便紧随那郎君直去,其间脚步根本未曾停顿。二人仿若一阵风,自随从身边掠过,冷幽幽的。
随从提着沉甸甸的钱,半晌回不过神来,突地一拍脑门,追向后院。
后院,空无一人!
墙角,一截雪纱在荆棘丛中随风而荡。
将那截雪纱捏在手中,刘浓歪着头,哑着嗓子问道:“人,呢?”
绿萝再塞了一把钱过去。
随从接过钱,喜道:“回禀这位郎君,他们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自后门而走!”
后院有门,穿出之后便见水渡口。
雾锁水面,茫茫而悠悠。青冠月袍负手于柳下,背后手心拽着雪纱,风起,纱扬。妖娆美丽的女婢候在一侧,柳眉深凝,心忧。
“小郎君,咱们回吧!”
“嗯……”
半晌,将那白纱叠成三叠,放入怀中,朝着江面深深揖手。而后,长长舒出一口气,淡淡笑道:“走吧,天尚早,你去补会觉,我练会字!”
“嗯!不,婢子给小郎君研墨!”
绿萝软软的回话。
二人将将回返驿栈,便见墨璃与来福候在门口,八个白袍并排而列。来福见得小郎君回来,暗中松得一口气,疾疾迎上前,问道:“小郎君,是卫夫人吗?”
“叔母走了,无事!”
刘浓淡然一笑,踏进室中,准备练字。墨璃与绿萝赶紧铺纸、研墨。来福侍在门外,心中惴惴难安,他是见过卫夫人的,知晓其在小郎君心中的份量。适才带着人去隔壁驿栈,人去楼空;匆匆追至渡口,只余小郎君和绿萝;是以,便只能默然回返。
少倾,来福踏进室,跪坐于案前,阖着首,按着膝,轻声道:“小郎君,莫若修书一封与杨小娘子,请小娘子遣人再寻寻吧?”
寻?何处寻!
建康?三年前便已寻过,无人得知!襄阳?两年前亦往过,河内山氏虽落籍在此,可仍一无所获!余姚?山莺儿之弟山遐任府君,一年前亦至过,依旧芳音不可觅!六年来,她仿若平白消失了!况且,寻到又若何?此时,可能前往洛阳?昔日寻她,只想知道安否……唯愿其安矣……
刘浓跪坐于矮案后,微眯着眼,接过绿萝递过来的狼毫,在梅花墨上荡了荡,提笔沉落: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昔日之诺,彼日必至!
顿笔,心亦静,抬头微笑道:“不用了!”
略作歪头,突地见来福面上有一道擦痕,奇道:“怎地了?”
“嗯?”
来福一愣,随后抹了一把脸,看着手心血丝,嘿嘿笑道:“小郎君,有个趣事……”说着,说着,来福腾地起身,纵入院中,而后竟抽出重剑,边舞边叙。
“噗嗤!”
两婢齐笑,便是白袍嘴角亦裂。
刘浓踏至水阶上,负手看其练剑,嘴角亦微微翘起,心中则暖暖的,知晓来福是故意如此。其言,与那大汉比试了大半夜,二人斗过拳脚、比刀剑,最后谁亦未能胜过谁,只得以平手作罢。来福演说得极是有趣,他却听得心惊,心道:若是能与来福战成平手,那可极是了得!来福与我可不一样,天生神力倒亦罢了,他可是专事与李越习剑且天赋极佳,不似我尚得以诗书功课为重……
抬眼望了望天际。一轮红日,即将破开雾白。
便在此时,褚裒与孙盛联袂而来。二人面色皆不佳,孙盛本就略显苍白,此时更似惨白;褚裒稍好,但眉色间亦是萎靡不振,想来皆是因一夜宿醉之故。
褚裒见刘浓人立于阶,神色间则丝毫未因酒醉而堕其风范,依旧大袖飘飘、丰神俊朗,宛若玉树临风,啧啧赞叹:“瞻箦,果真玉仙尔!”
刘浓洒然一笑,日日练剑不辍,偶尔宿醉又岂可伤之!
孙盛笑道:“瞻箦,此地离山阴县不过百余里,最多两日便至!今方八月初一,离八月初八开馆尚有几日。季野兄得闻稚川先生月前曾至钱塘武林水一游,因其甚喜武林水色便购得山院,以作养心清神之用。今日你我三人,莫若一同前往拜访,如何?”
关内候,葛稚川!丹道大家、《抱朴子》!顾荟蔚的医术老师!轻易能得见之?
武林水?西湖!
闻言,刘浓思绪瞬息数转,原本想早日抵达山阴县,以便找驵侩(牙行)在县内赁得居所,毕竟需滞留会稽三月有余;若有可能,尚得至乌伤县朱氏投帖拜访朱焘家人。而今看来,二人皆有心前往,委实不便推辞!嗯,即便不能见着葛稚川,游一游西湖亦好。至于乌伤县,若三人同往投帖则不可取,待择日再往吧!反正朱中郎不在,投帖亦不过以全礼数尔!
当下,三人作决,游玩武林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牛车穿出竹林,直插柳道,面南而往。待行得约模二十来里,平野中突现一汪翠湖,掩映于青山之中,浮岛于宝蓝之上。其间,绿树成荫、飞鸟划水;间或有孤船浮叶,倏尔有笛音婉扬。牛车沿着湖边而行,两侧柳垂似缨络,但有清风拂过,皆作沙沙。
再行一阵,褚裒挑开边帘,指着远方一座青葱山岭,喜道:“便是此岭!”
孙盛瞅了瞅,笑道:“已然不远,莫若步行!”
三人弃车而步行!
刘浓有心观湖,遂落后几步,置身于柳下,回目极视,但见山不在高却绵绵似障,恰若绿臂合围,将此明珠团抱于怀中。湖水清澈致极作湛蓝,不见丝毫杂色;唯余晨间纱雾,浮在水面,半半一拦!看着如此秀丽水色,忍不住的暗叹:果真是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不过,现下除山便是水,若与后世相较,几无相似之处!唉,唯天然,方是大美矣!
突地,竟莫名地想起杨少柳,这般雾纱掩面,不正是……
“瞻箦……”
……
牛车行至水边而停,三方重帘皆遮,冷冷的声音传出:“跟上去,觅机而动!”
环围牛车的二十余人中,踏出一人,按着刀,沉声道:“郎君但请宽心,昨夜因事搅葛,唯恐一击不得中,是以小人未敢行事。此番若得时机,定取其首!!”
车中人冷声再道:“若有失,自失!”
按刀者答:“是!”
……
注:这章不是言情哈,请品……,另推荐一部女频《锦绣荣华乱世歌》
第七十四章螳螂捕蝉
人至松下,车止岭前。
经得一路烟涤水洗,褚、孙二人颓态俱去;挥袖踏屐间,高视阔步,尽显荣光焕发。
褚裒抬头打量郁郁葱葱的山岭,中有一条弯曲小道盘旋而上,道路则是杂草丛生,感叹道:“稚川先生真性自然,便是山中小道亦是随踏而出,果真不滞于形矣!”
孙盛拂去肩上落叶,笑道:“季野、瞻箦,料来稚川先生喜静,你我莫若轻身而往?”
“然也!”
褚裒赞成,遂命大部随从守在山下,只携两名武曲上山。
此番游湖访山,墨璃与绿萝因彻夜未歇,刘浓便未让她们跟随,且留下两名白袍照拂,毕竟两人皆是女子且颇有姿色,尚是谨慎些为妥;是以便只带着六名白袍与来福,即便如此已是八人。而褚裒与孙盛所携更众,三方若合,随从部曲几近半百。若这半百之数尽皆上山,绝非拜访清居名士之道矣!当即,命来福留下四名白袍看守牛车,而后上山。
山林清幽,因临湖而微湿。
三人行得一阵,木屐底部沾满泥土。
褚裒靠着一株歪松,用树枝捣泥,边捣边笑:“自然之路难行矣,若非山中有贤侯,断然不至也!”
孙盛深有同感,用衣袖抹去额间细汗,放目而致远,见得远方有山更秀,再瞅瞅四周,除却松便是柏,亦无甚出奇之处,遂奇道:“怪哉!此山非名山,亦不见雄壮秀丽,为何葛侯会择此而居?”
刘浓亦在纵目俯逐四野之景,但见此岭位于湖之东北,朝南而向;左倚明湖,右傍绵延青障;若是以青囊术而视,颇是聚风汇水;况且此山虽不佳,然却视野极好,可将整个西湖一目揽尽。
此刻,恰好清风拂来,撩起袍角斜飞,心怀亦随之舒畅,便朗声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瞻箦,妙哉!”
闻言,褚灾与孙盛齐赞。
“山若不高,仙何居之?水若不深,龙何游之?”
两人赞声刚落,一个声音便从林间慢慢传来。众人随声看去,便见一名渔夫弯身行于泥草道中,头顶竹笠,身披苇衣,下摆半缠腰间,穿着麻鞋,挽着袖;右手则提着一根草绳,几条青鲤正在绳端晃来荡去。
褚裒摇头笑道:“原是渔夫!”随后便低下头,继续捣泥。
孙盛将木屐在野草中一阵擦拭后,抬脚试了试,觉得轻松了些,笑道:“瞻箦,季野,走吧!山虽不高,亦需一气而登顶!”
此时,那渔夫已行近至前,提着鱼,叉着腰,再道:“人居山为仙,山势非高,仙人不居;龙游深涧,虾戏于浅,此乃世人皆知之理!我打渔二十载,武林水中只有大鱼,未见有龙也!这位郎君,怎地胡说呢?”
嗯?!
三人闻言皆惊,转而齐齐打量渔夫。年约三十有余,面目红润,眉长唇厚,三寸短须沾满露水,提着渔的手极是粗燥,满腿是泥。
褚裒眉头微皱,孙盛眼睛浅眯。
有随从跨前一步,指着渔夫喝道:“渔家,胡说甚!”
“扑!”
渔夫被随从惊骇,倒退一步,手一松,鱼入草丛中。
“罢了!”
褚裒挥手喝止随从,淡声道:“何苦为难不识风雅之渔夫尔!”再对刘浓笑道:“瞻箦,你我不必为此扫兴,走,上山!”
孙盛亦笑道:“然也,拜见葛侯为正理!”
唉!
刘浓暗暗一叹,见那几尾鱼尚在草中不断扑腾,上前几步,提起鱼,递给渔夫,笑道:“人在山中即为仙,潜龙藏渊亦在天。渔家,以为然否?”
渔夫一愣,再退一步,摇头道:“山中无仙,水中无龙!这位郎君,你错咯!”
褚裒与孙盛见刘浓上前,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亦暗生微疑,待听闻渔夫如此对答,皆是缓缓摇头。刘浓淡然一笑,亦不为意,继续上山。
不多时,众人来至一处平整地。眼前,两松合围作牌楼,形如拱;一条青石小路宛延而进,尽头处是一所院子;白墙红顶,青翠篱笆。
此时,松拱中有人行出,辨其装束亦是山下渔家。待见得三位郎君行来,纷纷避在道旁一侧,其中有个螟蛉童子,好奇的打量着提鱼的渔夫。
渔夫摇头眨眼,童子裂嘴暗笑。
鱼贯而进。
刘浓落后几步,侧首笑问:“渔家亦是入山拜访贤侯么?”
渔夫摇头道:“我不识得贤侯,我是来谢鲍仙姑!”
鲍仙姑?!
刘浓眉间微凝,葛稚川之妻鲍潜光医术精湛,犹擅针术、灸术!莫非顾荟蔚的针术是从其于她?若有所思间,已踏至院口篱笆处,有两名青衣随从静守于前。
这时,渔夫疾走几步,越过褚裒、孙盛,朝着青衣随从晃了晃手中的鱼,笑道:“鲍仙姑何在,前日救命之恩无以为谢,特于湖中捉得青鲤相酬!”
“啊……”
左侧青衣微怔,右侧青衣眉头一颤,嘴巴一歪,摆手道:“请进!”
“嗯!”
渔夫提着鱼,踩着青石直进,落得一行泥足印。
咦!如此容易?
褚裒心奇,半月前,曾闻温峤散侍与刘侍中齐齐来访,葛侯只留温散侍吃得一顿湖鱼,而对刘槐刘侍中则见而未见,使其喝得一夜北风!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