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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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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其出言,众人便一直目逐其举止动静,而此时皆将眼光投向那郎君。

随后神情俱怔,鸦雀无声!

怎生一个美郎君!

其身形颀长若修竹,面若浑玉欲透未透;而那一对剑眉,则斜斜的插入两鬓,若飞;鼻如横山之侧,唇若抿锋之刃;最是那眼,恰作一湖静水,深不可测。

时值正午,阳光漫洒,透过柳林落得斑影作点。其穿行于道中,步履轻缓若飘,清风惊起袍角,冉冉。

不论何人,但见其风仪,皆会在心中暗赞:郎君绝色,真若玉仙尔……

辕上随从道:“郎君,是华亭白袍!”

帘中人轻声道:“我知道,汝不得再言。”随后稍稍作想,低声命随从将牛车赶得远些,仿若避着那美郎君!

余谯眉川紧锁,心中既悔且恼,悔不该与混汉纠缠,恼这些郎君怎地一个个皆冒将出来管闲事。这时,守候在道口的下随急急行来,附耳低语几句。

“当真?”

闻言,余谯神情极喜,暗中的不安顿定,斜着眼,静侍那美郎君前来。

美郎君正是刘浓,前赴会稽而途经钱塘,因接连赶了几日路,绿萝、墨璃颇是疲累,便准备在此地驿栈稍歇一日,不料却因来福凑热闹而引出此事。初闻有人这般盗用竹叶青之名,他亦是暗暗好笑,却并未放在心上。但来福却对那破落户大有好感,竟低声恳求自己相助。

何人?得来福如此看重!

思索之间,人已踏至近前,先将坐于酒坛上的大汉背影一扫,待见其体格极奇雄壮,不由得暗暗点头,心道:嗯,来福所言不假,理应是个好手……咦!

突地眼睛一凝,但见一道刀痕至其脖心而出,直劈至后脑。

这般刀伤,竟然不死!

刘浓暗惊,恰于此时那大汉不知何故竟猛地回头。

一眼寒芒,锥刺而冰冷!

刘浓不避,反而踏前一步,挽袖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打量。少倾,大汉低眉,随后徐徐转身,嘴里则嘟嚷道:“若不能帮我讨酒喝,来之何意?”

刘浓洒然一笑,见其眼锋与罗环相差无几,心中却对这大汉生得些许兴趣,暗道:仅此一次吧,亦是个北地流亡而来的军士,况且尚有来福相求。

既已拿定主意,便侧身面向那酒肆先生,笑问:“汝售之酒,为竹叶青?”

余谯施礼答道:“这位郎君,先前我已言过,我售之酒,为竹叶,青酒!”

“哦!”

刘浓淡然笑道:“汝售竹叶,青酒;彼购竹叶青酒,奈何成执?汝若不售,彼如何得购?本是两不相干,莫若两厢作罢,如何?”

嗯?

余谯本在暗自防备,闻言神情一怔,悄悄抬眼看向刘浓,见这美郎君神态淡雅、言语温和,令人如沐春风;稍一转念,便想顺坡而下,省得再生纠葛事端。

“非也!”

“非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其中一人,居然是那大汉,其昂头大声道:“我购竹叶青!”

“这位郎君所言,褚裒不敢苟同也!彼若不购,酒肆如何得售?是以,有购方有售也!再则,售竹叶,青酒;购竹叶青酒,两者岂会不相干?不论孰是孰非,终有非矣!若混淆而至,君子不可取也!”

声音朗朗,仿若一石击起千层浪,再次将事态挑至本源。

余谯闻声则喜,猛然回头。

众人亦随声而望……

第七十二章浓夜残醉

杨柳依依,古道口,蓬船如棋,锦衣瘦。

往来,皆是旅人。

斜斜,酒肆一侧,清风撩起半帘,隐见宽带眷飘;随后,帘中迈出两位郎君,十五、六岁俱是弱冠之龄。二人漫眼对视,稍作互揖,而后缓缓一笑,下车并肩而行。

余谯赶紧急迎几步,朝着左侧郎君躬身施礼:“余谯,见过小郎君!”

“嗯!”

左侧郎君面相方正,气宇轩昂,此刻眉梢正飞扬,挥舞着锦袖,直踏而来;右侧的郎君则面淡若水,略显苍白,漠不在心的打量时,一眼掠见刘浓,神色微愣,以致稍稍落后半步。

左侧郎君将将行至近前,木屐尚未定稳,便揖手笑道:“这位郎君,以为然否?”

刘浓还礼,淡淡笑道:“然也!”

“既是如此,你我何不辩之?理不辩则不明矣!”

左侧郎君挽袖于胸前,放飞眉梢,洒然纵笑,随后便命余谯摆出矮案与苇席,邀那右侧郎君与刘浓一同入座辩理。礼不可废,辩不可亵,刘浓淡然而笑,撩袍落座,朝着对面右侧那郎君微微阖首。而此时,右侧郎君亦在悄悄打量他,神色间颇是踌躇。

既而一顿。

“刘浓,见过孙郎君!”

“孙盛,见过刘郎君!”

两人几乎同时见礼,此人正是吴县孙盛,前来会稽亦是为求学而至。因孙、褚两家尚在北地时,便是通宜交好,是以与这褚郎君约作一处。

“哦……”

左侧郎君瞅瞅二人,目光定在刘浓身上,将手中白麈往左一歪,朗声笑道:“原是旧识?如此美郎君我竟不识!安国,快快与我作荐!”

孙盛初至时,面色本呈涩然,待见刘浓对昔日之事根本未曾挂怀,竟率先见礼。心中顿松,同时更生好感,温言笑道:“季野兄,这便是华亭美鹤刘瞻箦,前两日,我尚与兄言过!”

“华亭美鹤?”

左侧郎君凝眉细索,随后恍然大悟,揖手笑道:“原是珠联生辉之美鹤当面矣,钱塘褚裒见过刘郎君!”

孙盛道:“此乃钱塘褚氏,褚季野!”

“谢过!”

刘浓阖首谢过孙盛提醒,而后对着褚裒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褚郎君!”心中则道:唉,吴郡声名尚未传开,不如昔年郗公戏言尔!此番会稽之行,尚需砥砺!

褚裒瞄了一眼酒案上的竹叶,青酒,眉尖一跳,抚掌笑道:“竹叶,青逢得竹叶青,如此妙题怎可错过!君可解之!”

言罢,将麈一挥,右手则一摆,示意刘浓解题。

“敢不从也!”

刘浓双手徐挽,正欲作言而解,谁知那大汉却突地回过头,朝着三人浓眉一挤,正色道:“我购竹叶青!”

来福一直在其身侧,细而观之,闻言,当即轻声喝止:“勿要多言,有你竹叶青喝!”说着,俯身对大汉耳语几句。

大汉浑身一个激灵,眉尖随即飞挑,叫道:“此言当真!”

“当真!”

须臾,大汉缓缓抬头看着来福,狐疑的问道:“汝能做主?”

“嗯……”

听闻此言,来福蓦然一愣,随后尴尬的看向小郎君。

刘浓微一侧首,笑道:“自然作真,再取一坛来。”

“是,谢谢小郎君!”来福顿时大喜,顺手一把拽起坐在酒坛上的大汉,二人奔着离酒肆不远的驿栈直直而去。不多时,再有白袍前来,抱来一坛竹叶青。

待酒上案,入盏,浓郁酒香四溢。围观众人闻之,纷纷侧目咂舌。物若无较,不知高低,此番两厢作比,竹叶,青真若寡水也。余谯则心中忐忑,略显不安的看着褚裒。打华亭竹叶青名谓的主意,乃其自作主张而为,平日亦依此使酒肆生意好上不少,其心中更曾自鸣得意,认为此举甚妙。

褚裒浅抿杯中酒,赞道:“好酒!然,今日我等且论题之是非,不论其他!刘郎君,以为然否?”

闻言,余谯面色一松,而后看向刘浓。

酒已有分,题却尚未辩!

刘浓亦微抿一口酒,早有成竹在胸,遂淡然笑道:“酒本无名,因酿酒之人、之方而得名。若以竹叶为名,青酒为何物?若以青酒为名,竹叶为何物?”

褚裒提盏饮酒,笑道:“皆为酒也!”

孙盛赞道:“妙哉!”

“确实妙!”

刘浓唇往左笑,缓缓将盏举至眼下,邀饮,将将沾唇便搁盏,淡然再道:“诚然,皆为酒也!褚郎君,既是皆为酒物,则可作价而决,请以竹叶售之!再以青酒售之!”

“啊……”

褚裒、孙盛皆怔,半晌回不过神来。二人皆以为其将以白马论对答,若是如此,无论刘浓作何解答,褚裒皆可据论否之,毕竟白马论纠缠六百余年,经得无数名家反复论证,然皆未有所定论;谁知他竟剑走偏锋,顺水推舟绕开白马论,将命题述之以实;若以实解,则无解矣!

唉……

莫非其名过非实,竟作守关者?我竟与守关者对座辩谈!!

少倾,褚裒眯着眼睛,身子微微后仰,手中麈漫不经心的挥着。孙盛则眉头紧锁,沉思之时,亦眼露疑惑的看向刘浓。而刘浓则泰然自若,微徽笑着,仿若未见二人眼中置疑。

稍徐。

“噗!”

刘浓以手轻轻一拂袍摆,激起声音闷响,随后长身而起,亦不言语,朝着二人各一揖手,而后踏着木屐,挥着宽袖,穿过人群,扬长而去。

围观众人目逐其身影渐隐,虽无人出声,神情却尽是迷惑茫然,皆在心中暗想:莫非美郎君输了?竹叶青真输给竹叶,青……

“妙哉!”

有随从挎刀而来,大声叫道。

“妙在何矣?”褚裒急急追问。

随从环掠一眼,竟不怯场,昂身答道:“我家郎君言:妙哉!简在帝心矣!白马非马……”言此至处,稍想,仿若觉得极是拗口,理了理,继续道:“白乃白,马是马;马是白马,白马非马。汝若不售,彼何得购;彼若不购,汝何得售;皆因简在帝心,一气而变,同类、同声,固天理也!理也,可续为矣!”

言罢,按刀而走,视众人若无物。

简在帝心……同而天理……

“妙哉!”

褚裒猛地一拍大腿,将手中麈一扔,“簌”的一声窜起,朝着刘浓消失方向便追,因动作甚急,袍摆带倒酒盏,湿透亦不顾。

孙盛惊道:“季野,何往?”

褚裒挥着大袖,头亦不回的大声道:“赔罪尔!”

与此同时,拷刀的随从踏上车辕,看一眼驿栈方向,随后回身低问:“小郎君,莫若小人再去将那刘郎君请来,鸣琴一曲?”

帘中人道:“美鹤性傲,不可轻辱,走吧!”

“诺!”

驿栈有两类,官栈与民栈。因北地饱受胡人铁骑蹂躏,大量北地世家、平民涌入江东,官栈已然难以负荷,是以紧临渡口的民栈便应运而生。

驿栈名谓《春秋》。

刘浓抬头看一眼牌匾,微微一笑,迈步入内,恰逢来福匆匆出来。

来福奇道:“小郎君,怎地如此快?”

“早点回来,练会字!”

刘浓大步踏向后院,侧首笑问:“那人呢?”

“唉!”

来福浓眉皱成一团,叹了一口气,忿忿地道:“此人混赖,得了酒就跑了,我正寻着呢!”

“既已去了,何必寻他!”

刘浓笑着摇了摇头,来福无非是见那大汉身手甚强,想招揽进庄罢了。近几年因战乱之故,南逃江东的军士甚众,现下华亭庄中有白袍三百,其中亦有不少逃卒,经得罗环终日操练,若论身手勇猛足可以一当十,何需为一个逃亡军士大费周折。

“刘郎君,且留步!”

闻得唤声,刘浓回头,只见褚裒正大步追来,跨过院门时险些绊了木屐,顶上之冠略略歪斜,而其袍摆亦湿得一大片,样子颇显狼狈。其却浑然不觉,直直迈到近前,长长一个揖手,惭声道:“刘郎君,褚裒谬矣!竟未悟得君言君意为何矣!愧矣,愧煞人矣!”

咦!何解?

刘浓蓦地一愣,半晌方回神,见其仍揖着,赶紧虚虚扶起,而后挽礼道:“褚郎君何必如此,刘浓亦不过悟解偶得矣!如君所言,事不辩则不明,既已明之,何须愧矣?”

褚裒正色道:“刘郎君何需自谦,知者自知也!”

这时,孙盛已至,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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