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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驴鸣非驴非鸣,只在忘我矣!步兵之悲,在步兵矣!
刘浓此言只解不辩,避过白马论,将人饮酒附于归真,浑然忘外物;暗指庄论梦蝶,无真亦为真。是以,既忘形,何必在意驴鸣作何,皆发由心矣!再以阮步兵之悲,反论此证;张迈酒后学阮步兵作啸不成反鸣驴,此为张迈之喜、悲,与阮步兵无干;陆纳为步兵不平,实为已心之步兵不平尔,亦无干。
一切,皆因忘形归真、言发由心!如此作解,各自执真,两厢皆有颜面可存。
陆纳嘴角一翘,知晓刘浓是为自己铸台阶,朝其暗暗点头;再看向那张迈,见其面红耳赤、羞愧无颜;逐人目的已至,尚需给阿兄留点颜面。
赞道:“妙哉!”
满堂华彩!
……
“小娘子,小娘子……”
后院梨树下,抹勺在陆舒窈眼前挥着手。
“我能看见,别挥了。”
陆舒窈坐在秋千上,华丽的襦裙斜拂坠地,素手则紧紧的拽着千绳,朱红的豆蔻衬得指节更白。前院的辩论,她听得清清楚楚,眼眸亮若星辰……
梨花,垂满头!吻着青雪,不干休……
PS:推荐一部女频的民国小说《锦秀荣华乱世歌》,注:这章有个词语,颇具慧眼,如果是慧眼独具更通畅,但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词语。请各位莫怪。凡是我书里有改过人物对话时,所用成语、词语的,皆是因为那时还没有。
第四十八章双鹤入帘
君归院,绿竹斜斜。
小轩窗。
抹勺道:“小娘子,要作画吗……”
“不要。”
抹勺稍想,再道:“小娘子,要不,咱们听鹤鸣?”
“花褪残红青杏小……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陆舒窈懒懒的伏在窗口,眨着那对漂亮的小梳子,眼眸明亮,声音低若蚊蝇。
“唉!”
半晌,幽幽一叹,倦倦起身,满头乌雪顺着细腰泻洒!
这刘郎君到底是何等样的人呢?昔日在虎丘,其据心而不言,形神却脱任,不似作伪;若真说其言不由心,岂能做出这般妙诗?可若说其……
复杂哩!为何又仿佛一眼可见耶,怪焉……
多情么?无情是残红……
想着想着,身子便再次软软的倚着窗,歪着头,瞅着屋外梨花飞,心思悠悠不可返。正寻思着,室外几个近婢齐声道:“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二十八?静言!”
陆舒窈眼睛一弯,嘴角亦随之而翘,轻轻一推窗棱,借力直起身子,朝着室外款款迎去。人尚未及帘,有人挑帘进室,随风扑入一片梨花香。
“阿姐,我来讨口水喝!”小郎君踏进室内,疾疾的向阿姐行了个礼,随后绕过屏风,拿起矮案上的茶碗便饮:咕噜咕噜……
“静言,你干啥了?怎地渴成这般?难不成又捉鸟儿去了!”陆舒窈对其极是喜爱,见其贪水样儿可爱之极,顺手替其摘掉头上的两片梨花、一片竹叶。
“捉鸟?阿姐当我是三岁孩童乎?”
小郎君撇着嘴巴,抹干净嘴角水渍,一屁股坐在席上,随后手撑在背后,眼睛一转,笑道:“阿姐,我刚才看见个趣事!要不要听?关于那个醉月玉仙哦……”
醉月玉仙,他……
陆舒窈眯着眼睛,成功被其勾起了好奇,嘴上却淡然笑道:“常听人言,事若透则非奇,眼若明则无怪,定是你自觉有趣尔。”
“才不是呢……”
小郎君不服,大声辩道:“刚才大兄带着一群人逛西园,他们在潭边吃美人酒;恰逢七哥带着那只美鹤路过,那张迈不知何故,非要把自己的美婢送给他呢。”
说至此处,小郎君再次饮水润喉,吧哒着嘴,古灵精怪的眼睛乱闪。
美人酒?送婢!
一听此言,陆舒窈心中竟有些闷闷不乐,不作声色的问道:“而后呢……”
小郎君正了正色,漫声道:“这而后嘛,美鹤不受,那张迈便要他饮美人酒;其不允,俩个人便拉拉扯扯一起掉进了水潭里。呜呼哀哉,落水美鹤,有趣有趣!”
“呀!”
陆舒窈大吃一惊,疾疾的问道:“再而后呢?”
“再而后?”
小郎君微微向后仰着脑袋,眉色古怪的笑道:“阿姐,你不是说凡事若明便无趣吗?哦……看来,阿姐也有不明之处啊。唉,他们若是淹死了,那就不是趣事,而是丧事了,我的好阿姐!!”
“就你嘴巧!”
陆舒窈小梳子唰了两唰,心中几番犹豫,终是抚膝而起,伸手搭着抹勺的肩,淡声道:“天色尚好,西园的幼鹤想必洗羽了,去看看……”
“我也去!”
小郎君噌的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越前而行。
屋外候着七个近婢,有四个属于小郎君,其一声吆喝,众婢跟随,一群莺燕将将行至竹林口,尚未跨上牛车,一阵爽朗的笑声便远远传来,随后便见两个人言笑行来。
陆舒窈遥遥的一撇,只见七哥和刘浓皆是浑身湿透,袍角尚在滴水。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低声奇道:“静言,你不是说掉水的是他和张迈吗?怎地七哥也……”
小郎君道:“我尚未说完呢,后来七哥也跳下去了!”
“哦……”
陆舒窈缓缓点头,心道:七哥视他为生死之交也!
说话时,二人已行至近前,刘浓正在低头拧袍摆,是以并未见到她们,陆纳见了笑道:“小妹,小二十八,你们要去哪?”
小郎君大声道:“去瞧瞧美鹤落水美不美……”
啊?!
闻声,刘浓和陆舒窈齐惊!
香,暖暖的,绕鼻。
刘浓徐徐抬眼,美丽的小仙子慢慢的一点点呈现,华丽的襦裙作淡黄,浅露金丝履;十指叠在腰间巧倚一丛绿竹,俏生生;未梳髻,飘带松松系着,半缕乌雪绕在胸,尚余一半在背后,极长,垂至腿间。
再往上抬,定眼。
唇润如樱红,一点;鼻似初藕,脆危;眉则若烟,细薄;最是那眼,仿若投星入墨湖,星光璀璨尽皆乱闪;突地,浩瀚的星河一暗,原是梳子轻剪,再度一裁,稍敛。
星湖低低不见。
一个声音脆中带软:“陆舒窈,见过刘郎君。”
刘浓忍不住的眨了眨眼,这尚是其首次近距离细看。昔日虎丘,满心满腔皆在别物,是以并未觉得如何,今日始知这陆氏女郎竟生得如此美丽,缓缓放出那口气,稍一抹拂,揖手道:“刘浓,见过陆小娘子。”
抹左手……
上次在虎丘,他答我话时也抹左手,现在又抹!他在制什么呢?唉,即便是落水了,他仍是这般好看……可是亦真教人难以捉摸……
陆舒窈心思瞬间数转,向陆纳道:“七哥,快去把衫袍换了吧,小心着凉!”
陆纳抹了一把脸,见抹勺和蕴幺手里捧着画纸与画墨,便笑道:“小妹,可是要去园子里画幼鹤?若是,稍待我和瞻箦,同去!”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刘浓急急向院子行去,边行边道:“小妹画鹤,便是阿父亦赞不绝口的;瞻箦,咱们不可错过!”
小郎君才不愿等他们,大声叫道:“我和阿姐先去,你们自去东园?”
抹勺奇道:“东园?小郎君,咱们不是去西园么?”
小郎翻着白眼,不屑地道:“呸,笨丫头,西园一大堆鸡啊鸭的,去做甚?”
……
见天色趋昏,刘浓寻思着稍后回来尚需得练剑,便换了套箭袍穿上。这套箭袍是碎湖的手工,杨少柳的绣纹,华而不彰,线条笔挺,衬得其人另作一翻风采。
“美哉!”
刚刚踏出室外,陆纳便在对面赞道,随后细细打量着,再道:“这衫子似胡衫而非,仿若先秦时期的裁剪样式,嗯,是我汉家衣冠,瞻箦几时觅得图样的,借我作两套穿穿。”
刘浓笑道:“图样在家,改日给祖言稍来,不过现成的衫子却有。只是穿这衣衫,断不可服散!兄要切记!”说着,便要命来福去取衫袍。
陆纳微微一愣,随即挥手而制,笑道:“回来再换,莫要错过小妹染墨!”
刘浓淡然一笑,随其向东园而去,心中则道:祖言多半服亦散矣,得寻个机会好生劝劝,那物什,可不是甚仙丹妙方啊……
服散乃世家子弟风行之事,其名五食散,又唤寒食散。原是汉时张仲景治伤寒病所用药方,其五石为: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央、赤石脂。
风行之源则是号称正始之音的大名士何晏,服这散后,其意熏熏、其思缥缈、几欲追仙;是以各大世家无不追捧,有千金难买一好散之说。然,是药三分毒,服散之后需得饮温酒,食冷食、冷浴、散步;再因服散后皮肤敏感胜婴儿,需得穿薄旧衣,甚至袒胸露腹方可;如此种种又为行散、发散。
陆氏庄园分东南西北四园,各园景色皆不同,二人无心途中风景直驱东园鹤潭。潭有十顷,沿潭遍栽垂柳,青草绿水各作一半;此时日渐往西,洒得天边一片赤红,落入水中即泛起鳞波如晕辉。
画案摆在柳树下,陆舒窈跪坐案后,眯着眼睛打量着青草丛中闲游的幼鹤,显然正在取景。作画取景,在乎于心、眼敏锐;切莫小看这取境,心境若高,画境则不低,反之亦同。
取何景?
双鹤对戏?不妥……
莫若群鹤共舞?嗯,亦不尽美……
偏着脑袋瞄来瞄去,终是拿不定主意,一颗心乱乱的,竟有些浮澡。便在此时,有人自潭边曲道而来,头顶青冠,身着月色窄袍,身形颀长似直玉,卓越英气直扑眼帘;恰遇风起,其袍摆下角被风撩作纹展,更平添得几许仙气。他走到潭边,似被那半潭的幼鹤震惊,缓缓坐在一株柳树下,伸手拔水戏着面前一只幼鹤。那鹤为其所撩,竟伸长着脖子去衔他的手指;手指打转,幼鹤亦跟着打转……
“呀,我就画这个!”
突地,陆舒窈一声惊呼,伸手指着远处的刘浓,眼晴晶亮胜雪。抹勺知意,满脸洋着笑,边奔边叫:“刘郎君,刘郎君……”
嗯?!
刘浓玩得正得趣,闻得声音心中一惊,手指转慢一分,被幼鹤衔了个正着。尴尬的抖了两下,将那幼鹤抖掉,回首见抹勺提着裙角跑来,叫道:“刘郎君,小娘子要画你,你继续逗鹤,稍后就好。”
“哦……”
转,转转!
一人一鹤足足转得有小半个时辰,陆舒窈才取景完毕;刘浓不由得哂然一笑,心中却轻快无比,伸指轻弹一下那尚想再转的幼鹤脑袋,慢悠悠的直起身向陆纳行去。
陆纳背靠柳树饮酒作陪相候,面上已染三分晕红,举着酒壶笑道:“瞻箦,美人如玉,双鹤共舞,理当入画矣!走,看画去!”
“祖言,休得取笑!”
刘浓窘然而笑,穿着布履练剑更为轻捷,此刻便未着屐,个头正好与陆纳齐平。两人并肩而行,一个风神如玉,一个神彩飞扬,看得几个女婢尽皆神醉。
陆舒窈正在定形,刘浓粗通几分画技,见她用的居然是埃墨,心中甚惊:定形埃墨最难,却亦最易着彩。但见其笔尖轻吐,柔而不绝、慢而不乱。不见勾撩,只作浅染,只得半个时辰过去,便已初初定形。刘浓作画亦行浓淡推染之法,却绝对做不到她这般的互推有致,墨迹尚未干,初形已呈层叠之势。画为全景,着墨却是近景,依稀可辩得柳下人、潭中鹤,正正起舞。
刘浓心道:此等定形法更易突神,真若春蚕吐丝也!
此非简画,一日不可作完。
将将定好形,陆舒窈缓缓疏出一口气,将手中画笔随意一递,然后伸出两只玉白的手,在画纸的上方轻轻的扇动着,仿似这样便能加快墨干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