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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笑道:“殿下所言甚是,而今殿下携七万大军入洛阳,吾观敌阵不过两万余,恰若往昔之赤壁……”言至此处,好似蓦然思及一事,“啪”的一拍额头,谄笑:“无巧不巧,城中恰存铜雀殿,此乃天意也!殿下当得此二美,夜荐枕席!”言罢,沉沉一揖。
“哈哈哈……”石兴搓掌大笑。
“殿下!”
夔安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一眼徐光,冷声道:“殿下可知,昔年赤壁之战,结局乃何?”
“这……”石兴笑声嘎然而止。
夔安指着城下大军,沉声道:“殿下且观之,此乃豫州精锐也。”复指炎凤卫:“此乃江东之虎亲卫,号曰炎凤卫。”再指漫漫白袍:“此乃百战百胜之白袍也,桃豹亡于此军,冀保折于此军,呼延谟铩羽于此军,纵若单于元辅亦败于此军!”
一提石虎,石兴眼睛骤然一缩,冰寒渐渐爬满了脸。
夔安瞅了瞅石兴神色,心中默然一叹,索性冷然道:“殿下,兵者乃国之大事矣。赵王倾大军南下,其意在夺兖、青、徐三州,夔安屯军于此,东可镇荥阳李矩,西可拒此强军。此举,正乃困敌五万于泥沼……”
“非也!”
徐光踏前一步,挽起袖子,朝夔安一揖,复向石兴深深一揖:“殿下,左司马所言甚是,然则,据侦骑回禀,荥阳李矩尽起两万大军北上,观其意,当在河内。河内守军仅三千,若河内一失,粮道不保,我军将不战自溃矣!”
“嘿嘿……”夔安冷冷一笑,挥了挥衣袖,不屑地道:“李矩其人,心在洛阳,魂存洛阳,岂会北叩河内。其人纵入河内,又有何妨?届时,吾遣一偏军,即可伐之!”
徐光心底一沉,眼睛一转,计上心头,恭声道:“左司马彪勇,徐光敬而佩之。然则,徐光曾获内信,荆、江二州已然遣军北上,彼时,待援军一至,江东刘浓即可提军入陈留,左司马屯镇之意,不攻自破矣!”言至此处一顿,挑眼看向夔安,笑道:“左司马乃智者,运筹千里未尝一失,莫非不知乎?亦或,左司马另存他意?”
“徐光!”夔安怒喝,眼睛瞪得浑圆,手则按上了腰刀。
“左司马!”徐光不避不让,踏前一步,昂然而立。
“呜,呜……”却于此时,城下传来苍劲的号角声,众人探目一观,但见旌旗翻摇,大军如潮徐退。
石兴瞅了瞅打马而去的孔蓁,面露不舍之色,璇即,陡转即逝,遂看了看争得面红耳赤的夔安与徐光,淡然道:“刘浓即退,今日必不再来,二位皆乃父王器重之大贤,为国劳忧,石兴感激不尽,尚请二位莫伤和气。此事,就此作罢!”言罢,拉了拉胸口衣襟,快步而去。
“大司马,且恕徐光!”
徐光朝着夔安沉沉一揖,继而,挽着袖子追上石兴亦步亦趋,遂后,对石兴附耳一阵低语,便见得,石兴神情猛然一变,回头看了一眼夔安,遂又摇了摇头,大步而走。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夔安怅然一叹……
第四百零四章冒死力谏
“鹰,鹰……”
鹞鹰高飞,翻斩于天。
大军扎营于洛阳城西三十里外,背高而趋下,可攻可守。中军帐,内中将星云集,荀灌娘召集诸将商议战事。长三丈、宽四尺的沙案竖摆于帐,众白袍簇拥着沙案,议论纷纷。
荀娘子秀眉微皱,眸子凝视着案中的洛阳城,浓密的睫毛一唰一唰,显然正心思百转。
刘胤俯身于案,虎目吐光,声音冷凛:“夔安据七万大军,我军仅三万,尚余七千固守二关,已属众寡悬殊。如今之计,唯有请郎君致信于李矩,令其北上河内,切断洛阳粮道。如此,夔安定然遣军挥击,届时,我军即可绕走洛阳北,衔尾追击!”
“妙哉!”
徐乂拍案赞道:“此计可行,若夔安出,我即击。若夔安置若罔闻,我即入河内,取城夺粮道。如此,夔安不得不出,诸此数番,既折夔安将兵,亦夺其粮。”
“非也,此非上策!”
北宫摇了摇头,指着洛阳城,嗡声道:“此战当在速胜,然城中有七万大军,夔安若欲击李矩,势必遣大军而往,我军若出,少则为其所击,多则,自失其势。”
“然也。”孔蓁眨着眼睛,撇嘴道:“大军对垒,两万方可成势。若我军分兵北往,届时夔安挥军出城,我军恐难言胜!依孔蓁之见,莫若静待援军前来,彼时,即可令出多行。”说着,瞥了瞥云眉凝川的主帅,心道:‘切莫再让孔蓁撩战啦,羞煞人也……’想着,想着,浑身微微颤抖,按着腰剑的手指轻轻痉挛。
即于此时,荀灌娘好似已有所得,漫不经心的一瞥眼,恰好瞧见孔蓁羞红了脸蛋,心知她在想甚,不禁抿着嘴,莞尔一笑,“锵”的一声,拔出腰剑,指着河内城,娇声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
夕阳垂西,洒落万道霞光。
成都侯并未参予帐议,但凡名帅者需习刘邦,擅于将将,而非将兵。如今豫州分东西战线,日后涵盖之地亦将愈来愈广,若事事参予,千里遥镇,必然一事无成,且兵败身亡。然,刘浓亦并非闲散之人,此刻正领着五百炎凤卫巡查军营。
一路所见,铁甲排城,壁垒森严。
待至营门,眼见落日悬河,为千里荒烟注下层层辉煌,竟不知不觉迷了眼,遂后,轻夹马腹纵出营门,径自行向军营背后山岗,待临此地,翻身下马,按着楚殇,一步步走到一株巨槐下,将肩上白袍一撩,背抵着树身滑落草丛中,顺手扯了一根青草在手,衔在嘴里轻轻嚼。
青草微甜,尚带着泥土的芬芳,令人心神为之一清。星目开阖时,光寒乍吐,眉头却渐渐皱紧,夔安龟缩不出,当以何如?
此乃阳谋,令人避无可避,不得不直面其锋。兵势若水势,变化无穷,若待荆、江二州援军前来,至少尚需半月,即失其时。若现下提军而走,夔安定将挥军入颍川,复纵军入陈留,全盘尽溃。然若再行耽搁,石虎即于兖州站稳了脚跟,若想衔尾辗击,难若登天。夔安,石胡之智囊,言传非虚。
勿必令其出!
“扑,扑扑……”身侧传来脚步声,铁履磨擦着青草,错落有致,勿需回头,定乃荀娘子无疑。莫论何时,她的脚步俱不重不轻,不缓不急。
刘浓微微一笑。
荀灌娘背靠着树身另一侧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拔了根青草,慢慢嚼着,轻声道:“而今有上、中、下三策,成都侯欲闻何策?”
刘浓笑道:“愿闻下策。”
“哦……”荀娘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吹了吹草渣,媚着眼睛观落日,声音淡然:“下策,即乃静候援军。”
刘浓稍稍一怔,竭力的伸长了两腿,懒懒的抵着树,淡声道:“愿闻中策。”
荀灌娘秀眉一挑,瞥了一眼成都侯,嘴角弯起一抹弱不可察的笑容,将被风缭至胸甲的红绸抛至背后,歪着脑袋,笑道:“中策,提军而走,且留万五于灌娘即可……”
刘浓道:“不可!”
“有何不可?”荀灌娘眯着眼睛,脸颊泛起浅红,显然有些恼怒刘浓打断了她的话。
刘浓冷然道:“且言上策。”
“唉……”
荀灌娘一身轻叹,习着刘浓的模样,伸展开两条长腿,华丽的胫甲在夕阳下泛着光,胸甲亦同,衬得脸蛋更俏,虽不若陆、桥二女娇美,却别有一番韵味,看得刘浓抖了抖剑眉。
璇即,她捕捉到了成都侯细微的举态,脸颊更红,冷冷一哼,瞥过脸蛋,沉声道:“夔安此举,不难破矣!其人据军七万,却需侍敌于三面。其东有荥阳李矩,其西有呼延谟,灌娘若引军入关,定可将其拒之于外。轩辕关乃雄关,五千足矣!径关亦同,复存五千铁骑于陈国,扼守大河……”
“不可!!”刘浓剑眉紧皱,唰地按膝而起,冷声道:“我军势雄,呼延谟必做壁上观。兴许,尚存侵袭洛阳之意。然若我军势弱,呼延谟岂会与夔安为敌!届时,轩辕关必失无疑!”说着,说着,胸膛起伏,神情冷寒。
荀灌娘咬着青草根,斜斜抬头看着刘浓,面上神情恬淡,心中却暖暖的,继而,微微低头,嫣然默笑,声音却冷:“既是如此,唯有上策,此策乃携其从势。”
“愿闻其详!”刘浓浓急急的问。
荀灌娘不屑的撇了撇嘴,将青草一吹,拍了拍手,淡然道:“无它,断其粮道!”说着,见刘浓眉头又皱起来,眉梢一拔,拾起根树枝,于地上斜斜一划,冷然道:“洛阳乃雄城,我军难以围城。夔安以静侍动,我军当动制静!即如适才所言,灌娘提军万五,坚守两关一河,君且提军万五,邀李矩北上,直切河内!如此一来,夔安受制于首尾,尚能坐视乎?呼延谟安敢南视乎?”挑了挑眉。
“妙哉!!”刘浓拍剑大赞。
葛灌娘嘴角一翘,背抵着槐树,滑下身来,以手枕头,眼眸弯成了月芽儿。刘浓身心俱松,躺于一侧。微风吹来,拂过尺半草海,缭着二人脸颊,浅浸微凉。成都侯笑道:“暨待兖州一战毕,石勒断却一臂,唯有内顾。”
荀娘子微笑道:“届时,石勒难以南侵,势必与刘曜争雄,以期北统复行南侵。而豫州之地,士族已然北回……”
“此消彼长之下,暨待三两年,即可漫甲征伐,北逐胡酋于大漠。”刘浓默契的接口。
“格格格……”荀娘子娇声放笑,直笑得翘凸的胸甲不住颤动,遂后,转念想起一事,慢慢翻了个身,呈侧卧之相,面对着刘浓,问道:“若胡酋退走,君将何如?”
刘浓怔了一怔,看着荀娘子大大的眼睛,一点一点的裂开嘴角,笑道:“刘浓之所愿,即在有朝一日,兵甲静伏,烽烟湮灭,至此而后,愿归华亭,醉卧山水,笑闻鹤鸣。”说着,一顿,问道:“荀小娘子,又将何如?”
“已然不小了……”荀娘子脱口而出,璇即,颤了颤眉,长长的睫毛不停的唰来唰去,脸颊寸寸红透,撇过脸蛋,看向天上余日,轻声道:“届时,或将,或将……觅人,嫁,嫁了……”声音越来越低,几若蚊蝇,言罢,尚且幽幽叹了口气。
刘浓嘴角微裂,心中镜平不波,徐徐闭上了眼睛,静听风吟。荀灌娘眸子一眨一眨,伸出修长的手指,挽了挽风,渐渐的,神情恬静,中眸温柔……
……
洛阳城。
石兴踞坐于胡床上,身上衣衫零乱不堪,毛绒绒的衾襦中斜卧一姬,浑身无寸缕,眼眸紧闭,香腮尽红。细细一观,艳姬雪嫩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已然气决。
徐光坐着胡凳,神情恭敬,目不斜视,待两名侍卫入内,将那艳姬抬走,看了一眼石兴,揖道:“世子殿下,如今,单于元辅入兖州如入无人之地,暨待月旬,定可挥军入青州。青州曹嶷拥军不过两万,料来单于无辅取之,即若探囊取物也!彼时,元辅得青州,复入徐州。其功,当以何彰?贱臣为世子计,忧怀难耐矣!”言罢,匍匐于地,双肩颤抖。
石兴面若寒铁,眼中精光闪烁,斜了一眼徐光,叹道:“吾何尝不知,然,左司马怀父王之命,是故,吾难为也!”
“非也!”
徐光抬起头来,眉宇极忧,目光诚恳,深深的注视着石兴,恭声道:“赵王之命,乃相机而动,而非据城不前。左司马此举,徐光不敢妄议,然则,事关****之位,徐光唯有死谏尔!恳请世子殿下,为天下苍生计,持节而制左司马也!如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