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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
祖逖摆了摆手,跨步出营,待至帐门,似想起甚,又回首:“密信可有寄出?”
骆隆眉梢一扬,答道:“骆隆已然寄出数日,想必,不日刘威虏便会接获。”
“瞻箦……”
祖逖按剑倚帐门,眉头时皱时舒,良久,吐出一口气,叹道:“瞻箦乃世之英杰尔,定知事态轻重。”
骆隆度步至帐门口,与祖逖一道遥望颖川方向,但见浮云重重,状若黑城似滚若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须臾,暗自吸进一口气,徐徐收回目光,朝着祖逖深深一揖:“将军勿忧,粮草入颖川,此事极密。况乎,颖川有荀蕤守军三千,足可言安。尚且,依骆隆度之,刘威虏实乃心怀万民之士,度量之下,势必接令!”
“兵者,事无万全!唯勇而取!”
祖逖按剑徐行,目光如炬,走向中军偏帐。在此偏帐中,一应祖氏诸将正危坐以待。
祖逖方一进帐,祖涣便按膝而起,嗡声道:“阿父,为何调军至陈国?”
祖约道:“兄长,韩潜为何调军?调至已至六成,如何相抗石勒?”
祖逖未予理睬,目不斜视,阔步疾行。
“兄长,莫非,意欲撤军乎……”
“族叔,若是如此,何不勒营徐回?而今,韩潜率外姓诸将先行,若石勒衔尾追击,我等该当何如……”
一时间,帐内哗然,祖氏族将如坠云里。
“锵!”
待至案前,祖逖猛然拔剑,斩断矮案,而后,将剑慢慢归鞘,沉声道:“祖逖尚立身于此,何人敢言撤军?”一顿,踏着半片残案,环眼扫过帐中,声音冰冷:“若再多言一句,三军阵前,定斩不赦!”
第两百八十五章密信北来
“蹄它,蹄它……”
由固始至上蔡的官道上,奔着五百骑,为首之人身着冠袍高冠却腰悬长剑,乃是赵氏家主赵愈。两旁秋树青青,离雀丛飞,时而盘旋枝头,俄而阵列杳飞,别具一番北域风情。
若是往常,他定会驻足歌赋,但现下却无心风景,只顾埋头赶路。自从刘浓致信于他,固始县便已远放侦骑,收笼坞民。奈何,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旧惴惴难安。故而,一大早便直入上蔡,意欲寻刘浓问个究竟。
赵言瞥了瞥赵愈腰间长剑,眼露羡慕之色,嘴上却取笑道:“听闻刘威虏有剑名楚殇,大兄为剑取名:汉阙。依弟而言,亦不相让也!”
赵愈面上一红,摸了摸腰剑,笑道:“刘威虏乃当世英杰,赵愈岂敢与其媲美。休得觊觎此剑,以待他日,我向刘威虏再讨一柄,便赠于汝。”
赵言喜道:“大兄,此言当真?”
“自然作真!”
赵愈紧了紧腰上之剑,心情愉悦之下,神色亦稍稍一松,此剑乃是刘浓赠给他的,削铁如泥。而刘浓喜着袍披剑出游,神态既潇洒又英朗,一时间,竟为赵氏子弟仿习,几乎人人着袍挎剑。
待穿出树林,眼前浮现一道山岗,青草丛丛中耸立着一栋高达七丈的岗哨。
“呜……”
号角遥传,赵愈打马而前,朝着岗哨高声叫道:“岗哨莫惊,固始赵愈拜见刘威虏。”
岗哨上的白袍细细一辩,神情一松,执着号角连鸣三响,而后,放下本欲点燃的火把,笑道:“赵府君,我家小郎君昨日尚且位临此地,言,不日欲赴固始与郎君共聚,未料赵府君却先至。”
“哈哈,白袍顶风安民,辛劳犹甚。赵愈有劣酒两瓮、肉脯三束,置于岗下。稍后,且下岗自领!”
赵愈放声朗笑,命人置下酒肉,引军而入上蔡。
一入上蔡,便觉不同,村中青壮往来,尽皆身携武器,谨慎的目光搜巡着赵愈等人,而宽阔的县道中,马蹄滚动,遥遥奔来数百白袍。
赵愈拍马迎上,朝着来骑,揖了一揖:“赵愈,见过曲县尉,刘威虏可在城中?”
曲平拖槊而来,捧槊道:“将军在城中,且随我来。”
赵愈随着曲平沿道而行,直至县城峰下,却见峰下有一营正行操演,往来刀光霍霍,不闻喊杀声,却令人不寒而栗,乃是杜武麾下磐石卫。
稍事观演后,赵言神情大变,欲言又止。
赵愈微微一笑,朝其摇头暗制,而后,千军匍匐而上,入瓮城,进内城,一路上守备森严,随处可见巡城铁甲寒刀,虽不至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但也相差仿佛。
见得此景,赵愈心中复生阵阵不安,眉头随即越锁越紧,将所携军卒宿于城东军营,便与赵言匆匆奔赴县公署。
一旦踏入县公署,气氛却又为之一变,无它,皆因县公署门口,正有几只莺燕在放纸莺,赵愈识得她们。
年方十二三,明眸皓齿,身着粗布裙裳,散发于背后,青丝垂至腿弯者,乃是上蔡内吏薛恭之女,小黑丫;年方十六七,婀娜窈窕而袭萝裙者,乃是刘威虏侍女织素;尚有一女,年岁与小黑丫相差无几,一双眸子灵动非常,最是那一点樱唇,即便不笑,亦微微翘起,乃是……
“呀,要飞了……”
因风过烈,且三女共放一枚纸莺,故而,三女你扯东,我扯西,扯得纸莺东倒西歪,眼见即将飞去。忽然,那嘴角微翘的女子用力一抖,便听“噗”的一声,纸莺线断。
“黑碳头!!”
“嗖!”
伴随着嘴角微翘的女子娇呼声,一道白影从丈许高的墙头一跃而下,顺势于半空中,扯往纸莺线头。身姿极轻盈地落下,双手不停的绕着线团,扯回纸莺,捧着它,走到那女子面前,揉着一头蛇发,笑道:“洛羽,给!”
“哼,线团尽结,如何再放!”洛羽接过纸莺,嘴巴翘得更高。
这时,小黑丫看见了呆怔于一旁的赵愈,细眉一扬,眸子剪了两下,扯了扯身边的织素,而后,端着手朝赵愈浅浅万福,细声道:“黑丫,见过赵府君。”言罢,万福未起,长长的睫毛唰啊唰。
赵愈眉头一挑,淡然而笑,从怀里摸出一物,递过去,笑道:“此乃绣簪,薛小娘子佩之,正好!”
小黑丫瞥了瞥簪子,嘴巴一嘟,慢慢起身,看也不看赵愈一眼,幽幽的扔下一句话:“赵府君之物,黑丫受之有愧。阿父言,礼尚往来,方可亘久。黑丫若授,恐无物回赠也!”说着,却晃了晃手中的物什。
乃是一枚雪蕊花簪,晃得赵愈闪了闪眼。
“噗嗤……”
“格格……”
娇笑声不绝于耳,赵愈脸上一红,把手中簪子揣入怀中,心中却莫名一松,朝着三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笑了一笑,随后领着赵言,踏入公署。
赵言忍了许久,忽道:“大兄,刘威虏倒底何许人也?其人治下,刀甲丛生,却有笑语歌声。若与固始较,恍觉两世矣。”
赵愈顿了一顿,皱眉想了想,答道:“阿弟,十余载前,豫州便是如此。刘威虏乃真名士也,蓄兵甲于外,方可使民居安。民若安便可复常,田野便闻歌声。牧民,当如是也。”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公署后院,一排甲士守侯于此。
赵愈正欲上前通禀,却见西院走出一人。来人似未看见赵愈与赵言,径自阔步走向东院。待经过二人身侧时,秀眉一挑,冷冷一哼,走得更疾,至院口也未通禀,甲士却齐齐阖首,神情恭敬。
“呼……”
赵愈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气。
赵言的目光却追着她的腰剑,越眯越细,忍不住的叹道:“颖川荀氏,荀灌娘,奇女子也,昔年,此姝,年方十四便辗转千里,率军救父!月前,更携数百骑,马踏上蔡河西,威逼张满伏首匍迎。我辈,不如也!只是,为何却居上蔡而非襄阳,亦或颖川?莫非,与刘威虏……”
“言弟,休得胡言!”
赵愈神情顿惊,赶紧制其弟。
奈何为时已晚,院门口红影一晃,肩袭大红披风的荀娘子去而复返,粉脸含霜,眼底藏锋,也不作一言,缓缓拔出腰间华丽致极的长剑,一步步走到二人身前,抬剑,剑指赵愈:“汝,乃何人?”
赵愈尴尬不已,若论家世,颖川荀氏与庶族赵氏,不缔于天地云泥之别,虽然荀娘子明知故问,可他也不得不深深一揖,礼道:“赵愈,见过荀娘子!方才舍弟一时无状,尚请荀娘子见谅!”
荀娘子面色不改,抬剑指向赵言。
赵言为其所怔,面上蓦然一红,揖道:“固始,赵言,见过……”
“唰!”
光寒一闪,赵言只觉头上一轻,继而,一物从脖子上滚落,“朴”的坠于青石板,禁不住低头一看,乃是半截头冠。
“若再胡言半句,灌娘所取者,便非尔之冠,乃尔之头也!”荀娘子淡淡的说着,默然转身,将华丽长剑归鞘,慢慢的走入院中。
院门口的甲士眉毛跳动,竭力忍住笑。
赵言愣愣地捧起头冠,面上红一阵、青一阵。赵愈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附耳几句。赵言神色顿时一变,谨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大兄所言极是,身为高门世家小女郎岂可舞刀……”
“言弟!”赵愈一声轻喝。
“大兄……”
赵言抬起头来,神情委屈,却偷偷瞅了瞅门口,见再无红影翻飞,暗自舒了一口气。
颖川荀氏虽已退入江东,一半居襄阳,一半入建康,但仍有子弟守颖川以观局势,荀灌娘之弟荀蕤便为颖川内吏,如今颖川无郡守,唯荀氏独大。纵使北地现下唯强是尊,荀氏尚有三千部曲存颖川,根深缔固远非赵氏可比。
赵愈无奈的摇头,拍了拍赵言的肩,沉声道:“言弟,切莫再言,且随我入内拜见刘威虏。”
“是,大兄。”赵言尚是首次随赵愈前来上蔡,先震于上蔡军威,再怔于上蔡民风,复怔于荀娘子英姿,神情顿显落寞。
甲士因方才荀娘子打岔,竟忘记向内通禀。
二人入得院中,赵言一眼便见内中有株老槐树。
树下,铺着白苇席,摆着乌木案。
案上有棋盘,一男一女,正行对弈。俩人身则各侍一婢,女子身侧之婢赵言不识,男子身侧之婢赵言见过,乃是红筱,上蔡军中的奇女子之一。上蔡军中共有三位女子,皆非等闲之辈,荀灌娘、红筱、孔蓁。
男子身着修长箭袍,剑眉若锋,眼澈如湖,开阖之时令人不敢直视。正是上蔡府君、汝南内吏、威虏将军,刘浓,刘瞻箦。
女子背对而坐,梳着堕马髻,浑身雪纱,未见面容,仅是身姿,已足以教人难忘。
“咳!!”
这时,大兄重重一声咳嗽,打断了赵言的目光与思绪,也同时惊扰了下棋的人。
“赵愈,见过刘威虏。”
“赵言,见过刘威虏。”
赵氏俩兄弟,齐齐深揖。赵愈瞟了一眼刘浓,未看桥游思,却知此女乃何人,斜踏一步,挡住赵言的目光,沉声再揖:“赵愈不知刘威虏行棋于院,故而鲁莽失礼,尚请莫怪!”
“啪!”
刘浓眉头一皱一放,随即,微微一笑,按落手中棋子,朝着桥游思笑道:“游思,若论棋艺,上蔡唯荀娘子可堪一较。刘浓,多有不及矣!”
言罢,拂了拂袍摆,向荀娘子点了点头,示意荀娘子与桥游思续棋,荀娘子嘴角一挑。
桥游思浅浅一笑,捡子入壶,细声道:“荀娘子若不嫌游思棋艺浅陋,不妨入内续局。”
内见非同堂见,荀娘子秀眉一皱,瞅了瞅赵氏兄弟二人,心知桥游思不愿见不相干之人,当即便与桥游思走向偏室,边走边道:“游思,东院局促,不若西院宽敞,莫若随灌娘移居西院,日后,你我姐妹亦好对月促膝,手谈终夜。”
“噗嗤……”晴焉一声轻笑。
赵愈与赵言神情由然一变,刘浓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