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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至此处一顿,回眼看向小静娈,柔声道:“只是小妹静娈,尚需小郎君……”
便在此时,小静娈眼睛骨噜噜一转,猛地跳起来,挥扬着手中的小刀片,叫道:“小郎君,静娈不怕,静娈也要去,静娈要骑马杀敌……”
“静娈!”曲平神情一惊,喝道。
刘浓摆了摆手,笑道:“何人去,何人留,尚未有定!至于小静娈,自是……”说着,看了看满脸希冀的小静娈,捧起茶碗,慢慢饮了一口,淡声道:“自是,不可前往!”
“我,我要……”小静娈气鼓鼓的犹要言,兰奴不动声色的靠近她,一把揽在怀里,抱到案后坐下。
刘浓把茶碗一搁,看着面前众首领,正色道:“诸位且放心,在座之人,但凡与我一同前往北豫州者,皆纳入刘氏家生,若立战功,可入刘氏别谱。若不愿,待他日功绩彰显时,亦可自立门户。”说着,又问碎湖:“碎湖,刀曲与剑卫有多少人份属荫曲?”
国中之国,有荫户、佃户、草市所购奴曲之分。
碎湖早已盘算于心,当即脆声答道:“回禀小郎君,我华亭刘氏主、别两庄,酒肆、酒庄四处,共计一千七百余人。昔日荫户五十,而今小郎君身为太子舍人,故而再添二十户。按晋律,每户五人记,是以,我华亭刘氏可荫三百五十人。”言至此处,稍稍一想,又道:“曲首领所携之人,往日皆未入籍,亦属我华亭刘氏所购私产。再合计往年所购,我华亭刘氏共有私产,六百二十六人。以上,婢子皆已备录于吴郡顾典臣。故而,我刘氏部曲,皆可转为荫、私!”
六百二十六人,这尚是记录在案的私产,而华亭刘氏向来奉公守法,若是别家,怕是上千亦乃少数,这便是数百万北人南渡之结果。
刘浓稍作沉吟,沉声道:“罢,便如此。其中若有佃户,则留在江南,勿需与我同往。与我同往者,其家人有田者,免田赋半载。若从事商事者,每人赏钱十缗。与我同往者,若是身损,其家人,也自有我刘氏照拂,勿忧!其事,需得诸位首领与管事共同布达,不可懈怠!”
十缗?!若五百人,那便是五千缗!!
碎湖惊呼:“小郎君……”
刘浓笑道:“无妨,便如此!”
碎湖眨了眨眼睛,随即恍然大悟,伏在腰间的十指相互纠缠,皱眉心道:看来,小郎君又向杨小娘举债五千缗,唉……前债尚未清,后债又至,这,这几时可偿清呢……
然,她也只猜中其一,未猜中其二,刘浓所举之债,何止五千缗……
“诺!!”
众首领神色大喜、轰然应诺,而右方的管事们则一个个眉头深皱,兰奴在盘算,别庄一载能出多少缗钱;留颜在感叹,莫非将缩减庄中用度以补全?
胡华与儿子们面面相窥,心叹:“兵者,实乃耗财之事也!”
李催看着一干雄纠纠的武夫,眉头拧作深川,瞅了瞅碎湖,谁知女儿却对他的眼神故作未见,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案前,慢慢跪下,沉声道:“小郎君乃阖族之主,岂可置身于险地?李催跟随小郎君多年,小郎君待李催恩重如山,现今小郎君欲行险地,李催不得不请小郎君,三思!”
言罢,“碰”的一声,重重叩首。
他这一开头,胡华等人纷纷离案,与李催并作一处,叩首道:“请小郎君,三思!”、“小郎君三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兰奴瞅了瞅场中,再看了看室外,款款行至正中,跪坐下来,朝着刘浓浅浅万福:“小郎君,北地,乱!”
浓浓的异腔,惜字如金,却将满场的“碰碰”叩首声,压了下去。
北地,乱……
刘浓深深吸进一口气,双手按膝,徐徐起身走出案,将李催等人逐一扶起,又走到兰奴身边,把她也虚扶起来,而后放眼看过在场所有人,沉声道:“华亭刘氏起于微毫,七载建庄,如今稍有所成,而此,多赖各位倾力相扶。刘浓,谢过!”言罢,团团一揖。
“小郎君……”
“小郎君,折煞李催也……”
碎湖一声惊呼,李催赶紧避开,众人纷纷垂首不敢当礼,唯有李越坐在窗前,好整以暇的品茶。
刘浓揖道:“然,各位曾记昔日否?昔日庄园初建,流匪蜂涌来犯,若非各位齐心协力,挺剑斩尽匪首,扬我华亭白袍威名,想必我华亭刘氏,早已消亡于日月之下也!而今,铸城为何?皆在居安而思危也!习剑为何?当在砥锋拒刃也!蓄曲为何?尽在保家护园也!今虽安矣,岂知来日不危乎?今虽静矣,岂知他日不为人夺乎?故,但为将来,我意已决!往北!!!”言罢,“锵”的一声,楚殇出鞘,剑指北窗。
“诺!!!”
第两百一十一章事无两全
雪后初晴,四野一片朗净。
刘浓坐在案后奋笔疾书,一行行字迹如银钩铁划,一封封书信雪花般飞向江左四面八方:北至历阳,南入会稽,西走益州、东往建康。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伴随着刘氏家主的一声令下,陷入冬眠沉睡的华亭刘氏当即苏醒,匠作坊的烟囱升腾起滚烟如龙,日以继夜的将往年积蓄钢板制套成甲。
一百五十匹健马被牵出了暖凹地,簌簌寒风下,曲平按着刀,逐一抚过滚荡的马脖,而后翻身上马,一身长啸,抖起长刀,滚雪如龙。
庄墙内,但有白袍、青袍闪现之处,随处可见长刀与寒剑,辉映着一张张肃杀的脸。海边军营,罗环与曲平穿过白袍刀林,沉重的脚步,一落一个坑。
而静室中,碎湖召集庄中各管事,商议着小郎君所吩付的诸般事体。
事无大小,一一在案。
静水,流深。暗流在不经意间,缓缓搅动。
“喵……”
一声懒懒的猫叫响起,绿萝抱着乌墨琴走出西楼,身后跟着一只肥大的白猫。
一人一猫,沿着光洁的楠木廊而行,廊上投着倒映如画。
她是来找杨小娘子借琴弦的,绿绮琴自弦断于建康后,便一直躺在锦绣琴盒中,绿萝想听到它的声音,恰好,小郎君今日也有兴致。
杨小娘子有好琴弦,听嫣醉说出自蜀中雪蚕,千金难得一购。
小郎君也说过,琴之好坏,一在琴身,一在琴弦。看着怀中曲线婉约的乌墨琴,绿萝心想:绿绮貌美如窈窕女子,怎可不梳妆呢?
“嗡……”
歪着脑袋,试着拔了一下,琴音清脆悦耳,绿萝媚媚笑起来。
“绿萝……”
“李管事,胡管事……”
将将转过廊角,李催与胡华等人从对面行来,绿萝抱着琴浅身万福,李催等人默然避过,继续走向西楼。不知何故,当李催经过她身侧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他们要去见杨小娘子么?李管事那眼神,好奇怪……
绿萝眨了眨眼睛,微微侧身,看向步履匆匆的李催等人。便在此时,李催突然回过头,再次注视着她。“呀!”绿萝掩嘴一声轻呼,退后半步,依在抚栏上。
三息,李催看了她足足三息,目光深沉。
他们走了,绿萝看着空无一人的回廊,神情极其不解,皱了皱眉,又眨了眨眼睛,再低头看了看正伸长着前爪搭在抚拦孔上伸懒腰的大白猫,突然间觉得,这猫好似更肥了,肚子,肚子好大……
碎湖徘徊于东楼下,身后跟着雪雁与莺歌。两个小婢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满脸的不解,大管事向来稳重、端庄,为何今日心却乱了呢,看这一地的雪,踩得多乱呀,绣鞋也湿了……
“小郎君……”
伏在腰间的手指一阵混乱交扣,碎湖看着东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眸光渐呈坚定,抬起湿透的青蓝绣鞋,迈上楼梯,步步往上。
“碎湖……”
巧思站在楼梯口,俯视着碎湖,弯着嘴角笑道:“主母寻你。”
碎湖端着手,继续往上,轻声道:“知道了,稍后,碎湖便去见过主母。”说着,欲绕过巧思。
巧思往中间一站,拦住去路,淡声道:“现下,主母便要见你。”
“碎湖大管事,主母命婢子来寻你。”
身侧传来一声唤,碎湖徐徐侧过头,只见研画与雪霁正并肩行来,朝着自己浅浅万福。
“嗯,这便去见过主母。”碎湖半眯着眼,端着手快步疾行。
这时,绿萝抱着琴,捉着猫,绕着回廊款款走来,刚巧看见碎湖等人沿廊而行的背影。恰于此时,碎湖蓦然回过头来,深深的看着她。
又是三息,为何都这般看我……
怪怪的……
绿萝在廊上愣了一会,心中又乱又慌,疾疾走到东楼正室口,稳了稳心神,把猫放在软榻中,走到屏风前,暗暗吸了一口气,弯下玲珑有致的身子,左右轻轻一抹,绣鞋软伏于席。
轻步走入中室,小郎君正闭着眼睛假寐,矮案上放着两枚鸡蛋,一枚点着绛纸,一枚勾着花藤。
芥香漫卷,影影婀娜。
绿萝无声的跪在案前,把乌墨琴轻轻搁在案上,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
呼吸好急促,皱了皱眉,想说又不敢说,更不知该如何说。
正在心乱如麻之时,小郎君睁开了眼睛,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而后用手抚了抚案上的乌墨琴,笑道:“极好。”说完,将一封信搁在了琴上。
绿萝低着头,颤声问道:“小,小郎君,鸣琴否?”
“不必,此琴,我将赠人。”
刘浓解开腰上的香囊,用手缓缓抚过囊面上的小金铃,指尖触觉温软而细腻,轻轻抽出系囊的金丝带,把金丝带系在绿绮琴上,手指交叉一绕,打了个蝴蝶结。
而后,眯着眼睛仔细端祥,嘴角寸寸裂开,由江南入江北,此琴就此封存。将它赠给舒窈恰好合适,待从江北荣归时,清山伴绿水,结芦卧苇荡,届时再来鸣它。
至于陆氏将如何看待他的江北之行,刘浓心中已有成算,“情”之一物,最不饶人,然,需得把握好分寸。心想:待明日,便去见过舒窈……
绿萝睫毛颤了两颤,轻声道:“是赠给陆少主母么?”
“嗯。”
刘浓理了理蝴蝶结的翅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鹤纸窗下,伸展起双臂,听着肩头脆响的爆豆声,心中既温软又绝决。待见过舒窈,尚需往别庄一行,桥然由豫章而回,日后再见极难,有些事也该当嘱咐他了。而游思……游思,想必,莫论我去何地,她都明白……
身后暗香袭来,绿萝走到小郎君身后,轻轻拂了拂他背后衣衫上的褶皱,柔声道:“小郎君,婢子,婢子可否也去江北呢?小郎君束冠、穿衣,都得人照顾呢……”
刘浓沉声道:“北豫州乃险地,日后,怕是束甲多于着衫。”
“那,那婢子便替小郎君束甲,小郎君,婢子会学的,会越来越快的,婢子不,不会碍事的……”绿萝俏脸染作绯红,手脚却轻轻颤抖,声音也急急的。
“不可。”
刘浓慢慢回过头来,目光凝沉,侧身走向室外。前往北豫州的人选已定,来福、曲平、北宫、唐利潇,五百刀曲、三十剑卫、十名隐卫,三只鹞鹰,一百五十匹马,并无女子。至于罗环,刘浓还是让他留在了江南,并非信不过杨少柳,而是有罗环坐镇,更加让人安心。
“小郎君……”
绿萝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软软跪在苇席中,一看见小郎君的眼睛,她便知道,事已成定局。眼泪一颗颗坠落在花萝裙上,乱乱的心想:小郎君为何要去北地呢?我是小郎君贴身近婢,若是小郎君去了,为何我却要留在这里……日后,我该如何……
“待我回来。”
刘浓本已走出中室,心中却终是不忍,头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