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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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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胸。这不是真正的竹叶青,而是浓烈的二锅头。他只是觉得竹叶青的名字好,便用了。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情不自禁的随着朱焘笑了起来。

稍徐。

朱焘牵着刘浓的手,行至城门前,笑道:“就到这吧,你我皆不是迂腐之人,顾不着那些俗礼,送来送去的也麻烦,意到即可!”

“嗯!”

喝了酒,刘浓也有些飘飘然,看着英气逼人的朱焘,说道:“府君,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常居十之八九。前路虽障,但刘浓相信,府君终有能逞志的那一天。愿酒暖身,愿酒随意,一路平安!”

朱焘侧身,低头看着这八岁的孩童,脸上红扑扑的,眼中精亮无比,有着异乎常人的神蕴,竟一时迷了眼。倏尔,才摇了摇头,笑道:“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常居十之八九。虎头啊虎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牵着刘浓的手,也下意识的紧了紧,面朝着城门外,声音渐大:“虎头需知道,人,生而有时,今时局垂危;你我皆读书之人,明理而治性,岂可独善其身而郁郁。应学羊太傅,纵有荆棘伏身,岂能夺我志乎!”

语罢,他松手,跨上了牛车。车夫一声鞭,鲁西牛“哞”的一声启蹄。刘浓想了想,眼底数闪,一顿足,跟着车追,木屐踩得纷乱。

“府君,府君……”

朱焘在车中,听见呼唤声,急急的挑帘。刘浓昂着头奔跑,额头有汗,高高的举着右手,手上是一卷白绢。

绢中,依凭他所知的历史,隐约的提醒朱焘一些事项。挣扎良久,终不管了,完全不管了,不管朱焘看了这绢后会怎么想,也不管能否帮上他。统统不管了……

淮水与清溪,拦在城东,朝阳从深渊里爬出来。

刘浓站在垂柳下,眼望着孤帆逐渐隐在雾色茫茫的江面。心里纷乱,一时悠怅,一时却又思着,朱焘临走时的另一翻交待,那弑兄的张憦将被明正典刑,可是县丞张芳不知何顾,竟引得吴郡张氏庇护,得脱刑罚,只是免去了县丞一职。

打蛇不死,蛇必复!

“小郎君……”刘訚轻声的低唤,本不想打挠到他,可是自己却不得不走了。

刘浓将眼光收回,转身笑道:“你也去吧,路上小心。等建邺事了,我便会前往华亭与你相会。”

刘訚扣首道:“小郎君放心,刘訚一定将事情办得妥贴。倒是郎君要多注意身子,最近天寒了,要及时加衣。主母……”

来福坐在车辕上,满不在乎的笑道:“一切,不都还有我嘛。只要有我来福在,小郎君,就不会有事,主母更不会有事!小郎君,你说对不对?”

“对!”

刘浓随声应道,江风拂来,紧了紧披肩的夹袍,感觉江南的早晨,好像真的开始凉了。爽朗的声音,远远的响起,好像是王导的声音,在高声的诵着送别诗。

抬眼之时,看见雾中,行来了一队牛车。

渐行渐近。

一水的青牛,喘着气,鼻孔喷着团团浓白的烟;华丽而不张扬的车身,很熟悉,是郗鉴的牛车。他今天也走?还真是巧了!赶紧疾步迎上。

眼尖的车夫,看见了急行而来的刘浓,低声向车内回禀。

“吁……”

车停,帘张。

郗鉴身着常服,踏出车内,抚着三寸短须。以为刘浓等候在此,是为他饯行呢,爽朗的笑道:“咦,虎头……瞻箦,你怎知老朽今天要走?”

汗颜!

“见过郗伯父!望伯父一路顺风,身体金安!”刘浓深深的长揖,抬着的大袖遮住了脸。袖下是满脸通红,怎好意思说,我是来送朱焘的,而不是来送你的。只能将错就错,一认到底咯。

“嗯,倒是个很用心的好孩子!”

郗鉴呵呵一笑,见他一直低着头,便伸手牵起他,仔细一看,这脸红的哪,像朱玉一般。心下奇了,转念一思,便有些得意,心道:“嗯,这是见了岳丈害羞呢,真是,好个俊俏的小郎君啊。璇儿,是个有福的。哎,呸呸呸,我家璇儿也不错啊……”

再把他瞅了瞅,笑问:“璇儿绣的香囊呢?莫不是扔了!”说着,身子微微后昂,斜斜俯视,故意作出了一副薄怒的样子。

这……

刘浓大窘,连脖子都红透了,从怀里把那香囊摸了出来,蠕道:“一直,一直都戴着呢,怎敢,怎敢乱扔!”

郗鉴满足了自己的乐趣味,便不再逗他,把那香囊接过来,给他佩在了腰间。然后,退后一步,细看。但见他左腰为玉,右腰为囊,一玉一囊,框住了这个初生的嫩玉人儿。心中大是开怀,笑道:“兖州离江东虽远,可也同尽日月,心若思时,亦可修书来往。你要好生习书,侍奉汝母。嗯,待过两年,我也要在江东建别府,倒时,你们要多走动!”

“嗯……”

刘浓唯有点头称是,将郗鉴也送到渡口,目送其远去。郗鉴一直站在船尾,注视着他,直到视野被雾遮掩。

刘訚也去了。

刘浓跨上了牛车,来福扬着鞭,抽得青牛痛叫,朝着城门钻去。

到得此时,建邺城里已经四处都是人来人往,叫卖声、牛鸣声、小孩子的嘻闹声,声声不绝于耳。刘浓挑着帘角,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都是些携家带口的流民,暗道:再过几十年,这建康城,就是第一个人口过百万的城市,为世界之最。如今看来,多是因北地世家与流民之故。只是如此一来,中原十室九空……

来福驾车没有刘訚稳,但是比刘訚快,穿街走巷如鱼行水,不多时,便已行至目的地,顿住了青牛。

卫府。

江夏卫氏子弟前来,原本的院子已显小,便将前后左右的院子统统买了,连在了一处。守门的部曲见了刘浓,已不再是目中无人,反而带着好奇的意味打量。日夜之间,刘浓的声名,就已经在建邺城世家内部流传,都言:沛郡刘氏失珠,明珠自辉于新亭。年方八岁便极擅咏诗,颇似卫玠,具神清之秀。

刘浓在正门口,正了衣冠,挥袖徐行。有人在远处私语,他充耳不闻,只顾踩着木屐,目不斜视。这样的传言,看似正常,其实带着些古怪。为何要牵连着沛郡刘氏?那个傻爹的样子,他已经不记得,只记得祖母许娇有着一对威凛的悬眉。

卫协在廊下作画,身旁立着两个女婢,一个低着头看画,另一个却掩着嘴乱笑。

笑声格格,笑声轻盈。

卫协脸上涂满了色墨,活像一只大花猫,而他却晃若未觉,画得一丝不苟。看画的婢女递水过来,他不接。画墨将尽,乱笑的婢女递墨过来,他伸手接了,却对着嘴,一口饮了。饮完之后,还吧哒吧哒嘴,像是在回味。

刘浓忍住笑,上前施礼道:“见过卫郎君!”

卫协散漫的眼,慢慢的收回,看清了他,眼光骤亮,一把拉住他,说道:“来得正好,画作刚成,你题首诗吧!”

啊,又作诗!

刘浓退后一步,他可不想再偷诗了,久偷成自然,以后自己岂不成了一个惯盗。奈何实在拧不过他,只得上前佯观画作,心理则在想着法子,找个说辞避诗。可刚一触及那画,便定了眼神。画的是新亭雅集,取的不是全景,是局部近景。笔墨极是大胆,人物的勾勒也颇是新颖,不是描神之法,而是形神皆备。

画分两景,两个主要人物,都是八九岁的稚嫩童子;其余的人物则是描神,极淡,淡得像天边的云彩,更突出了这两个人物的神秀。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和王羲之。第一幅,一个浑身月白的童子临风于水,眼底微缩,右手拇指正要扣向食指,右脚的木屐正在轻轻翘起。第二幅,青袍童子正提笔而笑,卧蚕眉飞挑,笔尖有一粒墨,滴落。

见他深深入景,卫协搓着手,笑道:“当时顾着作画,只匆匆看了一眼,不能画全局,只能画这近景……”

足足有得盏茶光景,刘浓才暗暗长叹,躬身正色道:“卫郎君的画,小子羞于提笔!还望,另请高贤……”

卫协还待不依,一个声音遥遥飘来:“汝,也有羞愧的时候!”

卫夫人来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的鹅黄,蓝丝履挑起襦裙下摆,盈盈而来。身后则跟着一窜的女婢,气势浓凛。

“阿姑,虎头……”

月洞口,卫玠着一身雪白的重裘,白狐毛扫着他的脸颊,让他更显清瘦。脸色依旧泛苍,只是那一双凤眼,却极是难言,深邃的让人不可直视。

“叔宝!”

卫夫人大惊,疾步上前,扶着他,嗔道:“你怎地起来了,身子还未尽好,要多将养!”说着,横了他身后的两个女婢一眼,怒道:“愣着做甚,还不快快扶着叔宝回屋去,好生安神休憩!”

“阿姑……”

卫玠心急,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露出了自己根根如竹的手指,笑道:“侄儿憋了这许多日,屋子里很闷。今日觉得精神足,便想四处走走。阿姑,莫要怪她们,也莫要赶侄儿回去!”

又朝着刘浓招手:“虎头,你过来。”

阳光洒过来,给他的脸上、身上,都披上了一层光晕。

回光返照!

不,不,不!

刘浓胸中嗵嗵狂跳,直直的顶着嗓子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手脚是凉的,眼睛是木的,除了那心跳,别的什么也听不见、感觉不到。

“虎头……”

卫协轻轻碰了碰他,好似梦魇,虽然触得极轻,但却猛地将他惊醒,他张大了嘴,想喊,却撞上了卫夫人冷冷的眼。

把那呐喊,憋成一声长稽:“世叔……”

第二十一章慢刀杀人

卫玠摒退了左右,就连卫夫人都只让远远的跟着。牵着刘浓的手,四下里逛了一圈;默行无言,来到了那株绛雪梨下。

他看着那朵白蔷薇,眼睛深深的注了进去。

徐徐。

卫玠道:“年幼之时,我曾问外舅,人,为什么要做梦?”

外舅答:“有所思,则有所梦。”

“我再问外舅,心未曾思,眼未曾见,为何却入梦?”

外舅答:“是承袭曾为之事,人们不曾梦见坐车入鼠洞,亦或碎姜蒜喂铁杵,是为无先例。”

“可是,我未曾为之,仍有梦……”

“外舅走后,说我一定会得不治之病。如今,也真应了!”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看着刘浓。刘浓似征似梦,眼角有泪,他想起了自己的后世,那些难以磨灭的过往,有肮脏、有牵挂、亦有悲欢。

卫玠放开他的手,抬起手掌放在眼前看,那手虽是通白,却没有光泽。伸开五指,把手前伸,伸到尽头,挡着阳光。少倾,被那暖阳浸得有些困倦,独自一人走向月洞,将将跨身而出,又回头,笑道:“虎头,我若归,汝莫悲……”

我若归,汝莫悲!

轻轻的咳嗽声,渐远不可闻。

刘浓走到树下,手抚着白蔷薇,骨纹磨指,指离,感觉犹在。怔在当场。

“进来!”

有香风徐怀,卫夫人行到院中,撇了他一眼,转身进入屋内。

屋内铺着凤苇席,脱屐而入内,卫夫人摒退女婢与健仆,只余二人对坐。刘浓稍稍倾右,看着案上的沉香不语。

卫夫人道:“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到底是卫夫人,心思密似发,言辞戳如针。刘浓今天前来,不只是探望卫世叔,还另有要事。可是此时,他却不想再提,答道:“小子不曾有他事,只为……”

“呵呵!”

卫夫人一声冷笑打断,斜目,怒道:“休得在我面前作色,汝之心性,我岂不知?卫通之事,你不受财,便是以待今日吧。

刘浓知她不喜自己,这恐怕是改也改不过来了,终需顾及世叔颜面,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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