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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胡华回禀了商事。
近半年,华亭刘氏商事进展的极快,刘訚增大了竹叶青的产量,将华亭、吴县、由拳三地酒庄所产汇聚于建康,再统一分销各郡,并在临近建康的州郡建了销售点,若是那较远之地、鞭长未及之处,刘浓在钱塘与褚氏分销经营提醒了刘訚,他便与往昔商事上来往甚密的中、次世家达成合作,条件谈妥后便由他们代理销售。
而这,刘訚都曾致信请示刘浓,刘浓只回了一字:可。
刘訚的确擅于经商,刘浓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提醒,他便能做到举一反三,但是有其利也必有其弊,昔日,刘浓有意控制竹叶青的产量,故而能保障酒方不外泄。而这般大肆扩张,竹叶青的制作又并非繁复深奥,只是比一般的蒸馏酒更为提纯而已,想必一两年后便会面临挑战。
不过,刘浓之所需,正是这两年。
待胡华将商事回禀完毕,碎湖轻声道:“小郎君,咱们该建别庄了。”
建别庄?刘浓听得蓦然一愣,歪头看向碎湖,而罗环等人也纷纷投目相顾,既是身为华亭刘氏一份子,谁不愿家族日渐昌盛。
碎湖正了正身子,端着手说道:“小郎君,咱们庄里的部曲份属荫户却不经农事,故而各项支拔极大,咱们华亭刘氏虽有良田千倾,但有八成是佃户赁种。如此一来,收成便减了不少,常以此往怕是难以持续……”说着,微微一顿,瞅了瞅罗环。
“嗯!!”
她这一顿一瞅,罗环立马紧张了,重重的干咳了一声,按着腰刀沉声道:“小郎君,现今虽是世态靖平,但依罗环之见。江东之地实属雷渊暗聚,切不可等闲视之。”想了想,硬着脖子道:“嗯……碎湖大管事,咱们尚是商议建别庄吧……”
“然也!”
高览道:“农田与部曲乃是士族之命脉。若无武曲戌卫,农田再好,恐将遭盗。那个,那个,圣人有言:开源节流乃富强之道。莫若……咱们也让部曲操持农事?”
“万万不可!”罗环与来福齐声道,而罗环犹要再言,却见小郎君冲着自己微笑的摇了摇头,便将到嘴的话语又吞进了肚子。
刘浓岂会因咽废食,专精于一,方可致极,在钱塘武林水,来福领着两名白袍结刀阵,以三人对阵十八人,却将来犯之敌尽数诛杀于野。如此便是明证。而碎湖细致谨慎,她既然提到建别庄,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罗环与高览俩兄弟是关心则乱,碎湖的意思绝非裁减部曲。
果然,碎湖微微一笑,细声再道:“高首领所言甚是,开源节流乃富强之道,节流,咱们华亭刘氏向来节俭。而开源,刘訚阿兄今年商事经营的极好,但碎湖思之,花开多处方为美。粮粟更是不可或缺,是以便盘核了近年各项账目,农田收成确属逐年递减,故而碎湖觉得理应建别庄行以补全。”说着,又朝着刘浓深深万福,脆声道:“请小郎君思之。”
何需思之。这一年,单是白袍的人数便翻了一倍有余,每日操练不经农事,况且,尚多了一百二十匹马,各项吃穿用度岂能少了?若非刘訚商事打开了局面,怕是早已入不敷出,但若是建别庄,钱财从何而来?
刘浓笑道:“你且说说,如何建之?”
“是,小郎君。”
碎湖面不改色,微微倾身万福,平目迎视众人,声音清脆:“建庄,原本就近最佳,可节省诸多钱财,但经得阿爹核查,佐近已无良田可垦,便唯有另建别处……”
芥香飘冉,清脆的声音回响于宽敞的议事厅中。
刘浓听着碎湖的诸般建议,时尔皱眉,倏尔微笑。碎湖果然不负他所望,已然长成也。奈何,她所提的法子却让刘浓一时难以决择。钱财是个硬伤,刘訚再如何擅于敛财,也难以在短短的半年内聚出一栋庄子来。且仅有庄子何用?尚得有地才会有佃户来投奔租种。而繁华富庶之处的田地甚贵,吴县一栋三百顷的庄子便要价两千万钱,而这还是那家人急欲投奔建康,是以算作廉价出售。
刘浓细细一阵沉吟,少倾,笑道:“我再思思,不过,若要置庄,咱们便置在吴县吧。”当下,又问及罗环马军操练一事可有章程。
罗环大声笑道:“小郎君,耳闻不如眼见,何不至海边马厩一观?”
“甚好!”
众人议事已毕,刘浓兴致极佳,率着众人绕行于庄园背后的羊肠小道,途经箭岗,便是在此等凛冬天气,守备也极是森严,簇簇箭矢犹若寒星逼眼。
赏了一坛酒,继续前行。
海浪声,声声入耳,由细微渐呈骤烈。
再行半炷香功夫,往昔的栅栏已不见,眼前横曳着一道高达五丈的城墙,墙上有白袍裂展于寒风中。
“哐哐哐……”
绞盘拉动沉重的城门,八名白袍按刀而出,身上披着铁甲,被冷冷的阳光一辉,更显冷杀。
白袍阖首肃立,齐声道:“见过,小郎君!”
刘浓眉头一皱,侧身问道:“怎地束甲了?”
罗环按刀笑道:“小郎君何不观之。”
刘浓见罗环笑得颇是诡异,心中也稍奇,走上前一看,只见白袍身上所披之甲确乃匠作坊所屯积的钢板,这些钢板三分厚,长三寸、宽寸半,呈长方形,若是遇到战时便可急速成甲。而如今,这些甲片上则多了四个小洞,洞与洞之间用被鱼油浸过的麻绳死死系着,竟串成了一套半身甲,若再制上保护下半身的甲裙,虽然不太美观,但无疑便是一套全身步人甲。
胡华凑上前,挑着麻豆大小的眼,不无得意的道:“小郎君,此甲非甲,此乃甲片。”
然也,随时可以拆下来的甲片,想必是他的主意,刘浓问道:“防护如何?”
“唰!”
“锵!”
话将落脚。罗环朝着一名白袍点头,白袍将腰刀抽出,猛地一刀斩中身侧同袍的前胸,巨大的贯力斩得那名白袍连退两步。随后那人站定脚步,拍了拍身上的甲,若无其事的道:“小郎君,无事。”
“无事便好。”刘浓对这串甲甚是满意,又对罗环沉声道:“日后。切莫再拿同袍试刀。”
“是,小郎君。”罗环正在穿白袍捧来的甲,闻听此言当即按刀阖首,抖得身上甲叶锵锵作响。
众人穿过连绵整齐的营房,顿见雪浪排天,股股捶礁,咸湿的海风直扑而来。入目所见却极是怪异,训练校场被一道栅栏一分为二,一边是两百余名白袍正挥着长刀操练战阵,你来我往厮杀有声;而栅栏的另一边。只听见阵阵呼喝声,却不见半个人影。
罗环笑道:“小郎君,那里便是操练马军之所。”
操练马军却不见马?刘浓忍住心中惊奇,快步行向栅栏。
突地,打横冒出一名白袍,大声喝道:“来人止步!”
“此乃小郎君!”罗环喝道。
那名白袍神色一愣,紧紧按着腰刀,把刘浓一阵细辩,这才皱眉道:“果真是小郎君,见过小郎君。”说着。将身一侧,放行。
刘浓侧身问罗环:“此乃张平所携部众?”
罗环沉声道:“然也,皆是百战悍卒。小郎君莫怪,军营肃杀。此当为正法。”
“甚好!兵不可戏!”
刘浓阔步迈进,一入其中,便被眼前所见震惊,而罗环更是惊呆了,大张着嘴巴,按着刀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半晌。碎湖眨着眼睛,悄声问道:“这,这是在习练马术么?”
胡华道:“然,然也,好,好像是……”
由不得他们不惊,但见在栅栏的另一面,偌大的校场中,百余名白袍正骑着马、挥着刀,俯仰劈刺、喝杀连连,只是他们所骑的却非真马,而是由五根木头简易搭成的木马,一根横驾做马背,四根分前后做马腿。
在这百余人的最前方,张平雄壮的身躯压得身下的木马嘎嘎摇晃,而他浑然不觉,口里正大声喊着:刺、劈、削、卷。随着他的喊声,一干白袍将木马前后的具具木人砍得东倒西歪。而这尚为不奇,在张平的身侧,一具小木马上,有一个小女娃也拿着一柄小刀片跟着挥,嘴里还大叫着:“哇哦,中,哇哦,中!冲锋……”
小静娈啊小静娈……
一干人傻了眼,刘浓嘴角翘了翘,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出声。而这时,小静娈在小木马上挽了个刀花,“唰”的一声,将左侧一个小木人砍倒,格格笑起来,眼角余光却看见了刘浓,黑漆漆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辩认,而后用刀背戳了戳了自家阿兄:“阿兄,来人了……”
“静娈,上阵厮杀,岂可分神!”
“阿兄,真的来人了……”
“来者何人?”
“好像,好像是那个小郎君……”
“哦……小郎君是何人?啊!”
张平在木马上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来者不是刘浓又是谁?当下便将雪亮的长刀仰天一挥,喝道:“曲末,由汝率军操持,不可懈怠。”说着,翻身下马,抱起小静娈往上一抬,小静娈便稳稳的坐在了他的肩上。
而他刚一下马,一名白袍便急急奔来,翻身上了他的马,领着众人继续操练。
张平扛着小静娈,持着刀,行向刘浓。
愈行愈近,刀锋冷寒。
来福眯着眼,按向了腰间。
刘浓却踏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微一摆手,将来福暗制。
“锵!”
五步外,张平回刀入鞘,眼光直视刘浓,半晌,微微阖目,按着刀半跪于地,沉声道:“曲平,见过小郎君。”
“曲静娈,见过漂亮的小郎君……”小静娈噌的一下从阿兄肩上跳下来,将小刀片随手一扔,两只小手互相抹了抹,而后端在腰间,细长的眉静了,眼睛也不转了,像个端庄的小女郎那般款款万福。
“勿需多礼,快快请起。”
刘浓将张平扶起来,又对着小静娈宛尔一笑,说道:“莫论汝乃张平亦或曲平,汝既携众来投我华亭刘氏,便是我刘氏之人。”说着,又笑问:“何故以木马习之?”
“哈哈……”
罗环掂着腰,大声笑道:“曲平,莫非汝自知必败于我,是以方行此下策?”
昔日,罗环与曲平比试刀枪剑戟,曲平略逊罗环半筹,然曲平却不服,言若是有马,定可斩罗环于马下。恰于此时,李催带回来一百二十匹马,曲平大喜,便与罗环打赌,让罗环将其旧部归还,他训练旧部,待得来春两军大比,定可将罗环战而胜之。罗环看似粗豪实则胸藏万军,当下便考究他对马军操练的常识,曲平对答如流,且有诸多骑军典操是罗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故而,罗环思之再三,便点头应允。庄中部曲皆由罗环调令,刘浓并不会干涉。
张平不屑的挑了罗环一眼,冷声道:“凛冬若不蓄马力,待得春秋之时,如何一展其锐?”
“嘿……”
罗环满不在乎的一挥手,笑道:“就你这练兵之法,便是练上十年,也敌不过我的刀阵!”
张平心中大怒,仰头看天,不理罗环。
小静娈认真地道:“罗首领,骄兵必败哦……”
罗环道:“兵势若雄,便可摧山倒海!”
“非也!”
“静娈……”碎湖忍不住的娇声放笑,拉着小静娈的手,让她不再添油加柴。
刘浓心中轻快写意,对于马军操典也仅是知而非精,但却能看得出来曲平是行家,曲氏,来自洛阳,擅长马军,尚能有谁?定是那曾引骠骑八千独战刘曜五万铁骑,并且战而胜之的曲允之后!便笑道:“兵法有云:兵若水势,擅变似曲转,而今,胜负言之过早,需得战后方知。”想了想,又道:“曲平,汝既操练马军,日后便为马军首领。”
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