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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将庄中治理的规矩有样,且永远都带着温柔的微笑,端庄美丽大方,像半个女主子呢……
“噗。噗噗!”
错落的脚步声从廊上传来,雪雁悄悄抬眼看向碎湖,后者微微点头示意,雪雁曲身而起,端着双手迎出室。
将至室口便万福道:“雪雁见过李管事、罗首领。”
“碎湖!”
“阿爹。罗首领。”
李催正欲一步踏进室,待瞅见室中铺着雪白的苇席,迈至半途的脚骤然一滞,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正软软的起身,淡柔的笑。
这笑,既熟悉又陌生。
突地,一个念头恍过李催心间,女儿与小郎君的笑容真像……
在门口除了步履,李催与罗环踏入室中。
三人对座于案。
李催按着膝打量着两月未见的女儿。心道:嗯,愈来愈像个真正的大管事了……
碎湖朝着罗环浅浅一个弯身,轻声问道:“罗首领,张平携来的人都择好了吗?”
罗环按着刀,沉声道:“张平所携者皆是百战悍卒,完好无损者共计七十有三,罗环择了三十八人入刀曲,嫣醉择了十五人,故而尚余二十人。”
“嗯!”
言至此处,稍顿。干咳一声,眼光盯着案上冉冉娜娜的芥香,略作一想,再道:“碎湖。依罗环之见,嫣醉择的十五人理应归属西楼……而小郎君临走前,曾有言:待得来年,将增添刀曲……”
“罗首领。”
碎湖端正身子,轻声道:“西楼之事,自有小郎君与杨小娘子拿定。我等不可多言。不过,小郎君既是有言于先,罗首领便将余下的二十人补入刀曲吧,只是需得小心料理,莫要出甚差池。”
罗环惊道:“碎湖,此言当真?”
闻听此言,李催眉色大惊,委实按耐不住,倏地起身,喝道:“碎湖,休得胡为!你可曾核算过庄中钱粮及各项用度?小郎君让你做大管事,并非……”
“阿爹。”
碎湖未见丝毫惊慌,却亦不便再坐着,缓缓起身,眸光正正迎向阿爹不作一言,待阿爹神情渐复,方才绕步至他身侧,扶其落座,轻声道:“阿爹莫惊,庄中钱粮与用度女儿皆已核过。阿爹有所不知,日前建康来信了,刘訚哥说商事甚好,已遣人押解三月所获钱粮返庄,有四千缗,庄中用度无忧。”
“四千缗?!”
闻言,李催与罗环皆惊。刘訚至建康不足五个月,商肆落成不过三月,便已敛财四千缗。而往年,终年亦不过才八千缗,教人如何不心惊。
李催终是放心不下,皱眉再道:“碎湖,刘訚来信可有言商事获财途径如何?若是不稳而难以持续,便不可如此行事,切莫急燥,伤根动基。”
碎湖笑道:“阿爹放心,刘訚兄有言,待年底尚将再次押返,至少也在五千缗。女儿度之,昔年竹叶青与华亭琉璃仅在由拳、吴县两地作售。而如今建康总肆落成,二者分售各郡,获利较多亦属合理之事。况且,小郎君来信曾言,便是在会稽之地,咱们的竹叶青亦是名传……”
“碎湖!”
这时,罗环豹眼一亮,缺了一半的左耳一抖,竟抱拳道:“罗环不通商事,若无它事,就此告辞!”心中则道:如此看来,那二十人可以留在刀曲了!嗯,皆是不死精兵,若再好生操练,其势谁敢言挡?待得下次比试,定教李青袍知晓我刀阵之威!
碎湖岂会不知他在想甚,微微一笑:“罗首领但去无妨,不过张平,需得慎重处理,小郎君来信也曾问及。”
“放心,罗环自有罗环之法,保管他惹不出事来!”
罗环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按着腰刀,昂首挺胸疾步踏出,他的办法简单却有效,与张平比试弓刀,经得三日轮番较量,张平略逊半筹不得不服,不过那厮却叫嚣:‘若是有马,定教尔横陈刀下!’
想至这里,罗环低骂一声:“我呸,便是有马又若何……”
“噗嗤!”
待得罗环远远的去了,碎湖再也忍不住,嫣然一笑。随后竟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
“碎湖?!”
“嗯……”
碎湖慢慢放下伸举的双手,稍稍一侧首,见阿爹紧皱着眉头,面上的神情尽显不可思议;而后脸上唰的一下红透了。眼帘轻轻扑扇几下,嗔道:“阿爹!!”
“唉……”
李催渭然一声长叹,盯着女儿的脸,心想‘上下近千号人盯着呢,女儿能做到这般地步。委实不容易。’疼惜道:“亦难为你了,不过,大管事便得有大管事的样子。小郎君因一心事书,便器重于你,切莫令小郎君失望。”
“嗯。”
碎湖轻轻阖首,微声而应,将垂于腰侧的双手端在腹间,眸子渐呈淡和,面上则不显半分波澜,稍稍浅了浅身子。轻声道:“阿爹,小郎君此番召你前往会稽,是为购驮马一事,钱财女儿已备下,阿爹可走水路以保妥当。嗯,前两日乌程来信了,正好将此事一并回禀……”
……
“唳!!”
华亭陆氏庄园,阵阵鹤声盘旋于空。今日是丧生于洛阳的陆云、陆机祭日,每逢此时,陆氏子弟便会至华亭庄园。命人将潭中之鹤惊起,令其长唳鸣啼,好教已逝之人复闻鹤唳而无憾。
陆舒窈坐在秋千上,两手抓着缠满丝带的纤绳。一荡,一荡。
美丽的小仙子未梳髻,三千乌丝沿着鹅黄色的襦裙铺洒,直直垂至千板下。每当微风悄来或是扬得稍高,襦裙下便浅浅露出一对金丝履,微微向上。左右脚踝各系一枚小金铃。
“叮铃,叮铃!”
铃声轻吟,人亦微吟:“彼泽之陂,有薄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突地,侍于身后的抹勺斜指着远方,喜道:“小娘子,小娘子不用伤啦,快看!”
“咦!”
陆舒窈微微侧首,睫毛唰唰两剪,嘴角缓缓翘起来。霎那间,浅浅的酒窝,笑意盛满。
院外,陆纳大步踏来,以一根手指勾着枚绵囊,一晃一晃。
“七哥!”
陆舒窈欢快的从秋千上跳下来,金铃着地,惊起叮叮不断,懒得管。提着裙摆奔向七哥,待至近前微顿,浅浅一个万福,娇笑道:“谢谢七哥!”
匆匆阅过信,脸上的笑意更暖,将信纸合在胸前,眼底却渐渐漫蕴起水雾。
陆纳眉头一皱,问道:“怎地,莫非瞻箦怨怪小妹了?”
陆舒窈喃道:“他没怪我……”
陆纳奇道:“那,小妹为何?”
“不告诉你!”
陆舒窈嫣然一笑,捧着信囊迈向室中。
与此同时,吴县,顾氏庄园。
九层大紫深衣滚卷,顾荟蔚端坐于花海之中,巾帼髻轻轻一颤,徐徐抬起首来,端着手稍稍用力舒展双肩。刘浓寄来的信囊置放于案,其间的内容她已阅过,自忖若要驳辩应非一日之功。这两日,吴县内外已传遍:华亭美鹤振声于山阴,已得入会稽学堂。而三年来,会稽学堂尚是首次有次等士族得入!
“以他之才,得入会稽学堂不足为奇。日后,恐将再闻……”
轻声喃着,款款起身。
月洞口,衣衫晃动,阿父与祖父联袂行来。
顾荟蔚眉头微凝,轻步迎向前,明年她便满十六了,提亲的人一日多过一日,前番刚辩跑了萧氏萧然,而今又会是谁呢?自己又尚能撑至几时呢?待得来年,终是要嫁的……
……
藕花香,染牙檐。
碧绿的荷潭中浮着一叶蓬船,老者坐于船头,缓缓捋着胸前的银须,目光掠过道口时,微微一滞,随后侧首笑道:“有客至,回吧。”
“是,将军。”
雄建的随从重重顿首,将手中的竹秆猛力向下一撑。
“唰!”
轻舟逐叶,分水而走。
“啪!”
一声鞭响,青牛拉出车厢驶向庄园,待至近前处,辕上的白袍翻身落在一侧,将正帘一挑,笑道:“小郎君,到咯。”
“嗯,你在此稍待。”
刘浓站在辕上微一打量,而后踏着小矮凳下车,徐步行至阶前。对口门的随从稍作拱手,笑道:“华亭刘浓前来拜见纪郡守,劳烦通禀。”
随从笑道:“郡守已知,刘郎君且随我来!”说着。将手一摆作引。
“有劳。”
刘浓心中微奇,面却不改。
踏入庄中,院子不大,一目可以尽揽。无心沿途风景,由着随从领着穿廊走角。不多时便已行至正厅。婢女置下茶品,端手俏立于一侧,初见刘浓姿仪时面露惊震神情,三两眼后便目光平淡,显出良好的大家风范。
刘浓安坐于案后,端着茶碗浅尝,眼光则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厅中陈设。不愧是文武皆备的纪瞻,便是厅壁所挂字画亦尽显其儒风铁骨,最是那幅以钟繇正楷书就的《吴子兵法》摘抄,远远一观。字迹刚健雄沉,捺飘若游云、点骄似惊龙,心想:书法正是我之所缺,莫若借鉴一二?
当下,徐徐度至壁前,负手细细观之,渐尔神魂浸入其中,嘴里则轻声默念:“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一曰地机,一曰事机。一曰力机……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挡,退不可追……”
这时。纪瞻行至室口,见婢女正欲作言见礼,轻轻挥手将其制止,随后默不作声的踏入,悄然立于刘浓身侧。
刘浓犹自轻念,丝毫不觉身侧已多一人。念罢,情不自禁的赞道:“妙哉!”
“妙在何矣?”
“妙,嗯……”
刘浓身子微微一震,侧首见是纪瞻,神情由然一愣,面呈涩然,少倾,揖手道:“刘浓一时观字触神,竟不知郡守已至,失礼之处,尚请郡守莫怪!”
“哈哈,何怪之有?且坐下续话。”
纪瞻爽朗而笑,自行度至案后落座,待刘浓斜座于对案后,笑道:“妙在何矣?在字?亦或在吴公兵法?汝且言之!”
嗯……
刘浓稍作沉吟,答道:“依刘浓浅见:吴公兵法在势,四势四机,堂堂皇皇,令人势不可挡;而此字,恰若其势,挥毫点墨间倒山崩玉,令人望之如渊、对之若川。是以,二者相携相成,缺一便嫌少。嗯,胸中若无万军,当不可作此书!敢问郡守,此乃何人墨宝?”
“噗!”
纪瞻捧着茶碗,轻轻一吹,而后浅浅抿得一口,未答他言,反再问道:“四势四机,何为气机?”
咦!考我?
刘浓默待数息,微微一拂袍摆,答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朝锐、昼惰、暮思归!故,避其锐,击其惰,逐其归!此气,可为乾坤之气,藏伏于胸,归于自然。自然之气,有中正平和,亦有暴烈蛮险,故,擅战者,必擅治气也!”
纪瞻长眉一挑,再道:“何为地?”
刘浓道:“地者……”
纪瞻:“何为居、动、进、退?”
刘浓道:“夫兵形象水,水之形……故,不动如山,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一人问,一人答。
纪瞻步步紧逼,刘浓不急不燥,徐徐作言,将《孙子兵法》与《吴子兵法》运用的如出一辙,其间更夹带着自己诸多观点,把纪瞻所问诠释得恰至好处。
一个时辰后。
一品沉香换得三遍。
刘浓答毕所有问题,舔了舔嘴唇,暗觉口干舌燥,举起茶碗便咕噜噜一阵狂喝。
饮罢,将嘴一抹,由衷赞道:“妙哉!”
纪瞻将凉茶碗缓缓一搁,目光则始终盯着刘浓,半晌,渭然叹道:“华亭美鹤,后生可畏也!”
刘浓揖手道:“郡守过誉也,刘浓不过坐而论兵,怎敌纪郡守当年横戈立马、直破石胡之威也!”
纪瞻道:“老将老矣!”
刘浓道:“志在千里矣!”
“哈哈……”
纪瞻揽须在怀,放声而笑,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