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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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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目光作对,各不相让。

稍徐。

刘浓深吸一口气,徐徐在胸中一荡,揖手道:“宋小娘子有此雅兴,刘浓自无不可。”

“莫若,四、面、埋、伏!”宋祎一字一顿,樱唇吐出最后四字,如玉滚地;眸子则一瞬不瞬的盯着刘浓,观察其眉色举动。

“甚好!便承宋小娘子之言,就叫四面埋伏吧,刘浓尚有要事,告辞!”

刘浓暗暗心惊,面却不改,右手缓盖左手,轻轻一抹,顺势作揖,而后转身便走。

“格格……”

待其走后,宋祎倚着桂树,妖妖一笑,浑身直颤,手中的青笛一晃一晃,似乎开心之极。

须臾,身子缓缓定住,眉色悄然作凝,目视着刘浓消失的方向,似喃若问:“这个刘郎君了不得啊,兵甲藏胸,意欲埋伏谁呢……”

闭着眼睛想了想,笑道:“嗯,管他,埋伏谁与我何干呢?”

……

“小郎君!”

刘浓与来福穿行于山颠,来福身子突地一顿,皱着眉头望向远方,右手下意识的按向腰间,却按了个空。

“怎地了?”

刘浓微奇,顿住脚步,顺着来福的目光看去。远远的六角亭中,几个弱冠郎君正行酒作画,中有一人,正是吴兴周义!

第一百章华月如笼

袁耽与谢奕皆未参予行雅,俩人看了会褚灾作画,便被谢裒遣人来叫走。刘浓在山颠陪褚裒作画时,萧然、桓温等寻来,浅聊一阵便亦各自归去。

其间,那周义终于觉察到刘浓所在,不时投来窥视的目光。刘浓端坐席中,对其视而不见,无它,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褚裒所染之画为全景图,待得日将西垂尚未完毕,因而错过此次评品。然画作确属上佳,极尽波澜壮阔,共分三景,将大半个镜湖、整个王氏庄园、以及山上、山下的行人皆纳入其中。辩其定形之貌,画风颇古、匠心独具,山水行的是层次推染之法,而人物则是描神。两者融合为一、难分彼此,正应得那句话:人行若画山水,焉知山水似画,尚是人亦入画。

刘浓边观边暗叹:仅凭这定形手法,已可略窥其功力,怕是与舒窈不相上下。不过,若真想将此画作毕,没个十天半月休想!

待其定形完毕,瞅了瞅天时,轻轻一声咳。

“劳瞻箦久候,谢裒汗颜!”

褚裒将笔一搁,凝视一阵,再放眼掠过四周,见偌大山颠只余自己与刘浓,神情略带涩然,眼中却藏着笑意,显然对画作甚是满意。

刘浓笑道:“季野此画极伟,待画成之时,可否借刘浓一观?”

褚裒笑道:“何需言借,便是送予瞻箦又何妨。褚灾原本亦是想作半景图以凑时节,未想一时触景难耐,是以便索性妄为了。”

“索性得好!”

刘浓由衷称赞。

当下,俩人沿着盘肠小道下山。

谢裒犹自沉浸在画作之中,神情悠然,嘴角带笑;刘浓挥扬着宽袖,木屐踏得轻快;阵阵微风袭来,撩起俩人袍角,俱是翩翩少年。

待行至古槐转角处时,袁耽与谢奕由下方寻来。得知褚裒错失机会,二人纷纷出言宽慰。褚裒面上神色如常,并未有丝毫懊恼,反而笑言:何憾之有?若因此而得佳作一幅。足以慰怀。

落日眠西,夜月将起。曲水流觞的半山腰,女婢们提着碗大的雪灯俏立于清溪两畔,将四野映得一片玉朗。沿溪之侧,尽铺苇席、错摆矮案。其上置着各色瓜果点心。

郎君们三两成群,或闲聊、或吟哦、或饮酒,神态俱是盎盎洋洋。桂花树下,小女郎们闪动着明亮的眸子,围着一簇簇小木盆、小酒杯,不时抬首望月,面呈期盼之色。

袁女正身着艳桃对襟襦裙,梳着堕马髻,插着雏凤步摇,双手端在腰间。款款跪坐于月白苇席中。看似端庄娴静、温文若雅,实则不然,若是细瞅,她正坐得不耐,半边身子斜斜的倚着背后桂花树,点漆如星般的眼睛则左闪右闪,好似在找寻甚。

突地,眸光骤然一放,而后悄然收于眼底,慢慢侧身面对袁女皇。细声细气地道:“阿姐,我看见阿兄了。”

“哦,而后呢……”袁女皇正在低首默数矮案上的小酒杯,一共有十五个。足足可以盛十五个小月亮,而她恰好芳华十五。

“阿姐!!”袁女正细眉微扬,声音稍稍加重。

袁女皇抬起头来,缓缓坐直身子,右手叠着左手,在腰间悄悄用力。舒展着微酸的双肩,随后柔柔笑道:“而后呢,小妹。”

“而后……”

袁女正眨了下眼睛,将自己案上的小酒杯拿起一个,瞅了瞅,神情似乎颇是不舍,稍稍犹豫,终是轻轻放到阿姐案上,悄声道:“阿姐,而后,你应该叫阿兄过来坐。”

“你为何不……”

袁女皇浅浅一笑,顺着小妹的目光一瞅,神情犹然一愣,话语嘎然而止,只见在她们斜对面的小桥畔,几个少年郎君正东张西望,其中有一人正是阿兄,另外尚有美鹤一只。

稍徐。

袁女皇柳眉微颦,伸出三根手指头,捏起边角处的小酒杯,轻轻放回小妹的案上,低声道:“女正,莫胡闹!若让阿兄知道,你教刘郎君如何自处?”她已经劝过小妹,陈郡袁氏和华亭刘氏之间犹若天壤之别,希望极其渺茫,况且刘郎君亦未必愿意。可是依小妹的性子,怕是很难……

“哼!”

袁女正嘴巴一嘟,顿时闷闷不乐,心想:‘若是我唤,那只美鹤多半不会来。可若是不唤,他更不会来!莫若,试试?’细眉一挑,便欲起身招呼自己阿兄。

另一侧的谢真石已然起身,朝着谢奕等人唤道:“阿兄!”

闻得唤声,谢奕等人齐齐回首。

正在四处找她们的谢奕神情一喜,笑道:“甚好,瞻箦、季野,且随我来!”言罢,踏过小桥便走。

刘浓行至桂花树旁,借着浮白灯光将树下的袁女正辩清,眉梢微微一皱,左右瞅了瞅,见边缘处尚有一方空案,便欲前往落座。

袁女正悄悄瞥一眼刘浓,冉冉坐直了身子,把玩着手中青铜酒杯,漫声道:“刘郎君,那是尚兄的位置。”

嗯!

闻言,刘浓身形蓦然一顿,剑眉随即扬挑,神情略显不自然。

“确属我位。”谢尚摇着宽袖,慢悠悠的从溪水源头度过来,朝着刘浓微微一笑,就坐于案后。

“抱歉!”

刘浓面呈涩然,微作揖手,眼光环掠四野找寻空位,但他们来得较晚,哪里还有空余之处,除非让来福再行摆案,可此时天色已晚。

“瞻箦!”

袁耽朝着刘浓挥了挥手,而后指着身侧空位,笑道:“为何要去别地,且来此处安坐。”

目前众人皆坐,唯有刘浓独立。

刘浓稍稍作想,若再拘泥不化,岂非太着痕迹?当即抹平心中顾虑,洒然一笑,几个疾步踏至案后,微微一拂袍摆,徐徐落座,目不斜视。

身侧幽香暗浸,袁女正嘴角微翘、微翘。

恰于此时。月起。

圆月静流,天色映印成空。初见此月淡淡朦朦,恍若有人不慎将玉珪投入墨中;渐尔皎洁光辉,中有斑影婆娑。衬得秀月素雅轻薄。不知何时,如水华光悄然浸下,好似笼着烟纱,于默然间便将这片大地浑然一统,尽作白暇。婢女们手中的雪灯。被月光一掩,只若莹虫,点点。

待得月居正中,天上地下,唯此玉月,唯其独尊,再无它物。

在水之源,几名锦袍华服者列坐于案后,谢裒、王侃、纪瞻皆在此中,尚有一人锦袍玉冠。年方二十来许,眉长似柳扫,眼明若珠嵌;斜鼻作峰,淡唇稍弱,浅浅一抿,便作刀薄。因夜迷朦,此人默坐于三人身后的矮床中,且有巨石侧掩,教人隐隐约约间,极意忽视其影踪。

这时。谢裒微微拧身,轻声笑道:“太……”

“幼儒先生!”

锦袍郎君斜靠床侧雕栏,嘴角带笑、神态惬适,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白麈轻轻一扬。制住谢裒之言,而后淡然笑道:“唤我道畿则可!”

道畿……

谢裒浓眉暗凝,嘴上却笑道:“道,道畿,仲秋之夜,月已占空。莫若由道畿开轴?”

锦袍郎君将手中白麈微微一举,随后缓缓向下一拉,算作揖手,笑道:“幼儒先生、颜渊先生与纪俊皆乃当世名士,海内共瞻之秀,道畿岂敢居前,请三位开轴,道畿尚等着闻诗赋而追月呢!”说着,眨了眨眼睛。(纪瞻,江左五俊!)

“然也!”

纪瞻扶着长须笑道:“幼儒开轴,老朽亦待也!”

谢裒悄然瞥眼锦袍郎君与纪瞻,暗中稍作筹措,见月已尽起,众人皆向此地探望,不便再行久滞,遂将案上酒盏捉起,徐徐起身,踏出矮案,迎至水边,持着酒盏环环作邀。

待得四下归静,朗声道:“今方仲夜,月坐天怀,凉风微习,相聚于流;头顶之玉,恰若西子之眸,不遮;身侧诸君,浑似少伯之才,不掩;观此月,吾甚寥之,观诸君,吾甚喜之;愿以此酒,祭月于朗朗!愿以此酒,诉幕于苍苍!愿以此酒,与君共畅!”(诉幕,幕怀,咏志)

“与君共畅!”

在座之人,皆起身相合,便是小女郎们亦不例外。

谢裒持着酒盏,仰天,一举邀月,而后将酒水缓缓洒入溪中,众人皆随。此时,月光投影而入,冠带、轻纱,纷纷拢入九转曲中,恰作因月成画。

待礼毕,谢裒再取一盏,将其置于点灯木兰花,目逐明灭的兰花随水而走,深深一个揖手,转入案后。

曲水流觞,开始。

便在此时,有女弄笛,笛声悄然宛转,明媚亦如月,眷着冠袍,恋着月纱,寥寥娜娜绕着满场如絮飘。音色纯和,徐缓若吟,令所闻之人心怀悠悠,面不见愁,亦不会陷入其中。

恰若此景,温柔非伶。

四下里,觥筹交错,轻声笑语不绝。

袁女皇伸出一根手指头,随着音阶点着面前的小酒杯,嘴角弯弯,眉亦弯。

“噗嗤!”

袁女正瞅着阿姐嫣然一笑,娇声道:“阿姐若是想这恼人的曲水流觞早些结束,莫若去找那吹笛之人,令其一曲勿停,如此转酒,应是快极!”

“女正,休得胡言!”

袁女皇一声娇嗔,粉脸悄然而红,她们的追月戏玩,得在曲水流觞之后。转念一想,怕是所有的世家女郎皆在期待早些结束吧。

兰花灯,飘浮在水,随势而流,来到一个小漩涡处,一荡三晃。

笛声,悄隐。

有人捉灯而起,朗朗一笑,卧蚕眉随之飞挑,正是王羲之。

王羲之把着酒盏,稍稍沉吟,朗声作咏:“兰亭花无序,此后莫相离;虚幽生静气,风月喻天怀……”

一诗咏罢,众人皆赞。

纪瞻撩着长须笑道:“妙哉!触类以通,逸少虽不擅赋诗,然性情高洁若兰,风仪标姿如竹,足堪与月媲美。此诗若论立意,当居一品而为,若论字句,亦属中上之作矣!”

谢裒笑道:“然也!”

“过赞矣!”

王侃把着酒杯邀饮,嘴里虽谦逊着,面上洋满笑意。

兰亭花无序……

当王羲之起身之时,刘浓捏着酒杯的手便微微一顿,再听他将这诗咏出,心中顿时暗奇:他怎地竟将《兰亭集序》之意咏出来了?今夜明明是仲秋,不是上巳三月三啊,况且此地人数近百,亦与兰亭四十二友不合。莫非,史载有误乎?

转念再一想:嗯,怕是其日后所书之序,乃今日偶生感念矣……

正思间,笛声再停。

谢尚懒洋洋的俯身将酒盏拧在手中,瞅了一眼远处的一株桂花树,见树下有人捉笛回投,嘴角暗暗一裂,慢声咏道:“桂香燎漫嫦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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