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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经纶更是一震,停住了脚,眉头立刻紧蹙。
方孟敖打了招呼,方步亭直接威胁,可在这个时候,谢木兰竟如此高调地找来了!
一阵风,谢木兰飞快地跑到了梁经纶身旁。
“谁叫你来的?”梁经纶声音低沉,也不看她。
“何伯伯!”谢木兰也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兴奋。
梁经纶转眼望向她。
谢木兰微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飞快地说道:“我大爸来了,不许我见你。何伯伯生了气,叫我来找你就是。”
梁经纶好一阵揪心,只好答道:“那就跟学联的同学待在一起,不要跟着我。”
谢木兰竟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梁经纶再回头时,目光已经毫不掩饰严厉了。
谢木兰这回却是理直气壮地迎向他的目光,梁经纶感觉到她把一个信封偷偷塞到自己的手里。
谢木兰凑到了他的耳边:“总学委给你的信!”
梁经纶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总学委?什么信?”
谢木兰俨然像上级派来的通讯员:“你看就是,立刻看。”
这里已经接近大门的牌楼,借着灯光可以看信。
梁经纶望了望四周,谢木兰也已经在帮他观察四周了,没有人走近。
梁经纶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谢木兰这时的神态了,撕开封口,飞快地看那封信——张月印写的那纸命令!
“人呢?”梁经纶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谢木兰。
“走了。”
“你认识?”
谢木兰没有刚才那么兴奋了,轻摇了下头:“不认识……”
梁经纶的态度反而温和些了,低声问道:“他怎么说的?”
谢木兰:“就说了总学委的信,叫我立刻交给你。”
梁经纶淡笑了一下,把那封信塞进了长衫内的口袋:“不是什么总学委的信。你进去看书吧,少说话。”
梁经纶徐步走进了大门。
谢木兰从怔忡间缓过神来,牌楼上的灯照着她的眼,好亮。她坚信,这一定是总学委的信!
她快步跟着走进了大门。
她的身后、两旁,那些停在草坪上的学生都望着她的身影,跟着走向大门。
谢木兰感觉到了身后那些目光,心里涌出了从未有过的自豪!
“报告!”小张漂亮地完成了任务,回到镜春园北屋房间,报告时难免有些兴奋,“信件交给了一个学联的女学生。打听了,她是北平分行行长方步亭的外甥女,国民党北平稽查大队那个方大队长的表妹。信件交给了她,又看着她交给了梁经纶。万无一失……”
“我枪毙你!”老刘突然一声暴吼。
小张被吼得一颤,惶恐地望着老刘。
“老刘同志!”张月印紧蹙眉头,“不要往下说了。”
老刘狠狠地吞下一口唾沫,有些冷静了:“到南院去,把枪交给小崔,自己关禁闭,在屋里等我。”
那小张还在发蒙。
“去!”
“是!”小张发着蒙,走了出去。
“小张是最近调来的吧?”张月印望着兀自在那里自责焦躁的老刘。
“是。掩护转移的任务太重,特地从华野抽调来的精干,很能打,就是不懂怎么跟文化人打交道。他娘的,一来就给我捅了两个娄子。”老刘望向张月印,“向刘云同志报告吧,请求检讨处分,主动些。”
张月印拿起了桌上的包:“报告检讨是我的事,你不要管了。组织华野调来的同志学习,向他们介绍当前北平工作的复杂性,不要再派别的任务。”
“好吧。”老刘无奈地应道,送张月印走到门边。
张月印:“注意工作方法,我们没有枪毙华野同志的权力。”
老刘窘笑了一下:“知道。说的是气话。”
张月印:“这样的气话是会写进档案里的。”
老刘:“我接受你的批评。”
张月印:“我这不是批评。”走了出去。
燕大图书馆善本室里,严春明将几本善本书归置到一个档案柜,“我批评你了吗?”转过头来望着坐在那里的梁经纶。
梁经纶也深望着他。
每次这样地看严春明,梁经纶都很失望。
严春明那副一千多度的近视眼镜厚得像玻璃,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那张脸也像玻璃,总是没有表情。
“那就请您明确地说出意见吧。”梁经纶一直没有出示那张总学委的指示,他仍然在试探。
严春明:“北大、清华、北师大还有其他院校都有自己的发粮站,明天全都到这一个地方来,怎么组织,怎么控制?”
梁经纶:“这是国民党的安排,组织上应该知道。组织有具体指示吗?”
严春明当然明白,梁经纶这是在刺探组织的部署,可组织对其他院校学委的指示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控制好梁经纶。
严春明:“组织的指示就是派我回来,和你一起,利用燕大美国人的背景,一旦发生冲突,让我们出面,跟国民党当局对抗。不要把其他院校牵连进来。”
梁经纶:“怎么对抗?整个燕大的学联同学?”
“我说了要牺牲整个燕大的学联同学吗?听好了。”严春明回到了桌前自己的座位上,望着桌子对面的梁经纶,“我说的跟国民党当局对抗,不包括任何一个学生,是我和你,再由你联系几个美籍的教师。一旦发生冲突,我们挡在前面,要流血,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你。我们的流血,能够让所有的人都不流血。梁经纶同志,我们共产党领导的民族独立解放的革命已经到了决战的阶段,前方战场每天都有无数的革命同志在流血牺牲。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们地下战线知识分子党员也该接受同样的考验了。”
梁经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是极端的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他有些相信总学委那封信了。
梁经纶依然不动声色:“这要是组织的决定,我服从。”
“那就做好准备吧。你现在就出去,分别跟学委的同学和学联那些骨干传达。注意,是分别传达,不要交叉。明天出现任何情况,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暴露自己。”说着,严春明站起来,隔着桌子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住了,严春明却一愣。
梁经纶握住他的手竟不松开。
严春明:“嗯?”
梁经纶依然紧握住他的手:“春明同志,你想没想过,我和你真出现了流血的情况,所有的同学还会理智冷静,不发生激烈对抗吗?”
严春明这时被他握着,也不知哪来的劲,反过来也握紧了他的手:“你我都是燕大的教授,那时候美国人就会出面,再激烈的场面,国民党也不敢抓人杀人。明白吗?去吧。”
梁经纶终于把手松开了,却没走,反而坐了下来:“严春明同志,请你把枪交出来。”
“什么?”严春明这一惊非同小可。
梁经纶紧盯着他:“我代表上级组织,要求你立刻把那把枪交出来。”
严春明愕在那里。
梁经纶这才慢慢掏出了那封信,递了过去。
严春明接信时依然紧望着梁经纶。
梁经纶:“严春明同志,请赶快看。”
严春明取下了那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把信凑到眼前。
梁经纶看到他的脸在变色,十分正常的变色,接着是愣在那里,十分正常的愣在那里。
这封信的字迹虽然陌生,但严春明知道确是总学委的指示。因为那把枪只有他和老刘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惊动了北平城工部、华北城工部,却没想到上级会用这种方法来阻止自己。那把枪老刘同志都没能拿去,现在却要交给梁经纶。严春明的心里在翻江倒海。
“我要去向上级解释。”严春明站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时绝不能去向上级解释。
梁经纶也站了起来:“春明同志,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必须服从上级的决定。先把枪交给我,就待在这里。上级有了新的指示我会向你传达。”
但见严春明的手在微微发抖,戴上了那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慢慢解开桌上那只包,从里面掏出那一大串钥匙。
梁经纶静静地望着他向一排保险柜走去。
一把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保险柜,严春明从里面慢慢拿出了那把枪。
梁经纶这才走了过去,接过了那把枪,看了看,说道:“还是放在这里吧。”接着把枪又放了回去:“钥匙。”
严春明只好将钥匙递给他。
梁经纶锁好那只保险柜,接着将那把钥匙解了下来,把那一串钥匙又还给了严春明:“春明同志,我会尽全力执行上级的指示,控制好明天的局面。只要明天不出事,我会代表燕大学委支部写一份报告,由你转交上级。我们燕大学委在你的领导下,有为革命牺牲的精神,没有个人英雄主义。”
这次,是梁经纶向严春明伸出了手。
严春明跟他握手时,手在微微发抖。
这也很正常,梁经纶尽力往好处想,紧握了一下:“相信组织,相信我。注意自己的安全。”揣好那把钥匙,转身向善本室大门走去。
善本室的大门从外面关上了,严春明立刻望向桌上的电话。
他激动地走了过去,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话筒紧贴在耳边,那边却是一连串的忙音!
国防部稽查大队军营里,只有门卫室的灯亮着。
今晚队长回来后就叫把高墙上的碘钨灯都关了,整个军营便沉沉地都在月色中。
陈长武领着九个飞行大队的人站在大门的左边,邵元刚领着九个飞行大队的人站在大门的右边。
大门外,车队的灯照了过来,分外耀眼,青年军那个警卫班都挎着枪站在门外。
陈长武向身边的郭晋阳:“粮车来了,我去报告队长。”
郭晋阳:“好。”
陈长武出列向院内营房跑去。
“敬礼!”大门外警卫班长一声口令。
警卫班一起整枪,碰腿。
第一辆开道的军用大卡车上坐满了荷枪实弹的青年军,驾驶室里坐着青年军那个营长,向他们举手还礼。
没有减速,第一辆车直接开进了军营大门。
大门内,郭晋阳、邵元刚那十九个飞行队的稽查队员也都向车队行着军礼,青年军营长的手便一直在帽檐边还礼。
第二辆粮车接着进来了,郭晋阳一愣,接着气笑了。
但见那个李科长站在驾驶座外的踏板上,一手紧紧地扣住车内的把手,一脸为党国风尘仆仆的样子!
第三辆粮车进来了,那个王科长也站在驾驶座外的踏板上,苦了他,身子太胖,显然站不稳,两只手都扣在驾驶座内,便风尘仆仆不起来。
一辆车接着一辆车,都装满了粮食,陆续开进了军营大坪。
最后一辆也是坐满了青年军的押运军车,驾驶室里却坐着谢培东。
车灯照着,方孟敖已经站在营房的大门口。
第一辆押运车立刻停下了,青年军那个营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一挥手,那辆车接着向里面开去。
青年军营长快步走到方孟敖面前,行礼:“报告方大队长,第一批粮食运到!”
“辛苦。”方孟敖没有还礼,向他伸过手来。
握手比还军礼更亲热,那个青年军营长赶紧将手伸了过去,握手间却发现方孟敖的眉头皱起来,望向自己背后。
青年军营长回头一望,才发现第二辆车停在那里,把后面的车都堵住了。
那个李科长依然站在踏板上,见方孟敖看见了自己,这才跳将下来,辛苦地笑着向方孟敖走来:“方大队长……”
“你堵车了。”方孟敖立刻打断了他。
“嗯?”那李科长一诧,回头一望,“哦。”立刻又奔回去,大声对车内的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