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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方孟敖的枪虽然摆在椅子后的床头,马汉山并未拿他的枪,听他这一提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了这个靠山心中便有了底气,立刻抄起床头那把枪,上了膛,唰地站起,从方孟敖身后窜到身前,恰好面对的是徐铁英,那把枪便顶在了徐铁英的肋上!
徐铁英虽是老中统,却长期从事文职,平时打靶都十打九空,玩起枪来哪是马汉山的对手?这时腰间被他的枪口顶着,胸襟还被他另一只手揪着,别说不能动,一动准定就是一枪!
“马汉山,你这样做可知道后果?!”徐铁英毕竟还是老姜,这时身子不动,说话也依然不露怯意。
马汉山:“人知道后果,枪可不知道后果,走了火那是谁也挡不住的!蒲忱!”
王蒲忱这时依然冷静地站在那里,只不过手里拿的那支烟没有点燃罢了,听马汉山叫自己,答道:“老站长,不要这样子嘛。”
“你懂个屁!”马汉山不是骂而是教训他,“党通局这些家伙从来就没把我们军统的人当人看!老子今天不这样子,挨不到晚上就会是第二个崔中石!你们等着到停尸房给老子收尸好了。听我的,带着那两个人出去!”
王蒲忱:“好,好,我带他们出去。老站长您可千万别干傻事。出去吧。”
王蒲忱又细又长的手指夹着那支烟一招,自己先慢慢走了出去。
那个执行组长急忙跟了出去。
只有那个特务营长还握着枪兀自犹豫,但见方孟敖两眼闪光向他瞪来,也不得不收了枪走了出去。
方孟敖这时发令了:“长武、元刚,去把营房的门锁了!”
门外的陈长武和邵元刚齐声答道:“是!”
营房里,方孟敖这个房间只剩下三个人了。
方孟敖:“马局长,可以把枪收了,好些事,我们三个人正好说清楚。”
“说不清楚的,方大队长。”马汉山依然揪着徐铁英,枪口反而转顶向了他的心脏部位,“姓徐的,你知道这颗子弹射出去就是你的心脏。老子近来有些酒色过度,手经常发颤,说不准扳机就动了!你现在说,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布的局,怎么害死的崔中石?!”
方孟敖闪光的眼盯向了徐铁英。
徐铁英依然一动不动,只是闭上了眼。
又是那部北平内线的电话响了。
曾可达干脆翻开了《曾文正公文集》,看得进看不进都在看着,就是不愿接那个电话。
这个电话也真固执,便一直响着。
曾可达一手握书,一手提起了话筒,原本是想将它按掉,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将话筒放到了耳边。
“曾督察,我是蒲忱哪。”话筒里王蒲忱的声音不大却吐词清楚,语气不急却显出事情很急,“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们这边也很为难。现在事情无法收拾了,你如果在听,就回我一句话。”
曾可达不得不回话了:“我在听,王站长请说吧。”
王蒲忱的声音:“方大队长不愿放人哪。现在马局长已经疯了,拿枪顶住了徐局长,上了膛的,说不准就会走火。民调会的人到底归谁审讯,请你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吧。”
曾可达听了也是心惊,想了想,说道:“徐局长的做法是不厚道的,我真是不愿搭这个言。既然王站长在那里,同属国防部,就请你先稳住局势,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好收拾。我这就给预备干部局打电话。”
王蒲忱的声音:“好。我等曾督察的电话,打到军营门卫室来。”
曾可达挂了电话,接着把《曾文正公文集》也扔了,望着那部直通二号专线的电话,却迟迟不想去打——建丰同志不在,打给谁去?
曾可达心里焦躁,干脆开了门,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园子里已是黄昏,雨后一片葱茏。
王副官就住在他廊檐对面的小房子里,见他出门立刻走了出来,轻声问道:“督察,雨后空气好,跑跑步再吃晚饭?”
“这时能跑跑步真好啊!”曾可达一声长叹,“去告诉厨房先不要做饭,什么时候叫做了再做。”
王副官:“是。”走回自己房门口关了门,然后下石阶,转右径,向厨房方向走去。
曾可达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在廊檐的砖地上手脚撑地,快速地做起俯卧撑来。
做了有十来个俯卧撑,猛地听见房间内电话铃响了!
“是我,是可达,建丰同志!”曾可达抑制不住声调激动。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声音总是发出回响:“我是在一号专线给你打电话,听着就是。”
曾可达:“是。”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回响:“革命总是艰难的,现在尤其艰难。他们已经完全不顾党国的生死存亡,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今天两大势力盘旋于总统身边,说我们国防部调查组被共产党利用了,这才出现了国防部那道误党误国的军令。我跟总统深谈了两个小时,总统教导,关键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共党利用。他们所指的共党无非是方孟敖。我现在问你,梁经纶同志那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他派的学联那个人跟方孟敖接触过没有?方孟敖跟共党的联系是否完全切割干净了?现在不要回答,我给你半个小时,把上述问题落实清楚,通过二号专线把电话转到一号专线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就能让总统放心,彻查北平的贪污案,让美方立刻恢复援助。”
“是。我立刻落实,建丰同志!”曾可达大声答道。
一号专线的电话挂了。
“王副官!”曾可达大声叫道,可立刻想起他去厨房了,便不再叫,急剧思索。终于,他下了决心,拿起那部北平内线电话,拨了起来。
何宅一楼客厅里,电话铃声将默坐在那里的谢木兰吓了一跳,两眼茫茫地望向坐在对面的何孝钰,怯声问道:“不会是我家里打来的吧?”
何孝钰:“是你家打来的也不要紧。应该是找我爸的。”说着拿起了电话。
在何孝钰听来,话筒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其实就是曾可达的声音:“请问是燕大何校长家吗?”
何孝钰答道:“是的。请问您是谁?”
电话那边的曾可达:“我姓曾,是清华经济系的教授。我想请问梁经纶教授在不在?”
何孝钰捂住了话筒,轻声地对谢木兰:“清华的曾教授,找梁先生的。”
谢木兰不只是松了口气,而且眼睛也亮了。
何孝钰在电话里回话:“曾教授您好,梁先生在这里,可正在陪何校长做一个很急的方案。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您能不能晚点打来?”
对方曾可达的声音:“实在打搅了,我这里有个很急的事,就占梁先生几分钟时间,麻烦请他来接电话。”
何孝钰把电话拿在手里,不再看谢木兰,向楼上喊道:“梁先生,清华的曾教授电话!”
二楼何其沧的房间有了椅子移动声,接着有了脚步声。
谢木兰再也忍耐不住,望向那扇房门,眼中闪出了光亮!
第53章攻防守则
一向简洁的何其沧卧房今夜像北平城一般零乱。
掠过楼板上一摞摞为国民政府发行金圆券提供论证的参考书籍和资料,书桌上那份手稿的封页,在台灯的光照处,标题赫然——《论立刻废除旧法币推行新币制之可行性》。
梁经纶移开木椅后,离开了书桌,从堆积的资料和书籍中走向靠墙的茶几,去拿热水瓶。背对何其沧,他的脸和书桌上那行标题一样沉重。
曾可达竟然严重违反接头的规定,把电话打到了何家。这不仅使梁经纶棘手,更使梁经纶心慌。促成何其沧上书推行金圆券是他的第一任务。这个电话一接,很可能引起怀疑。强势的上级为什么从来就不考虑下级身处困境的艰难呢?
梁经纶提起热水瓶回到书桌前揭开先生面前的杯盖,添上了热水,望着隔桌的先生。
何其沧对这个学生如同对自己的儿子,看出了他的为难,往圈背藤椅上一靠,拿起那份手稿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去接吧。”
梁经纶:“清华曾教授正在赶一篇发表的论文,其中采纳了我的一个观点,我担心这个电话几句话说不清楚……”
何其沧依然看着稿子:“那就给人家说清楚。我们这个方案,!南京政府急着明天要,我未必明天就给。”
梁经纶:“先生答应王云五部长的事还是不耽误为好。我尽快上来誊稿。”
一片灯光从二楼何其沧拉开的房门洒向了一楼客厅。
谢木兰的目光投向二楼,已如野马而无缰,浑然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何孝钰。
何孝钰拿着话筒却不能不跟着望向二楼,其实她现在既不想望梁经纶,更不忍看见谢木兰的激动。
梁经纶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轻轻地拉上了卧房门,从走廊向楼梯口走来。
梁经纶的步幅,在谢木兰的仰望中是那样的无法抗拒。
——那头“闻一多式”的蓬发比以往更加“离骚”了!
——面容憔悴却难掩目光深邃!
——身躯疲惫而依然长衫挺立!
——脚步轻缓更显得下摆徜徉!
像屈原,似贾谊,还有几分李白!
渐渐近了,又都不是,更像挥手再别康桥的徐志摩,彷徨欲发出呐喊的鲁迅!
谢木兰怦怦的心跳声,伴随着梁经纶下楼的踏步声,愈响愈大。
何孝钰耳边能听见的却是雨后隐隐传来的凉风习习声。
梁经纶放慢了下楼的步幅,在心里默念着《间谍攻防守则·心理篇》中的要诀:“彻底忘掉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别人理解,让别人认同,让别人心仪……”
可面对爱自己而自己都爱、需要自己而自己都需要的两个女孩,这些要诀如此教科无力。
梁经纶步下了最后一级楼梯,先望了一眼谢木兰:“木兰同学来了。”
谢木兰站起来,面对眼前人,敛住了秋水泱泱,望向何孝钰,望向何孝钰手中的话筒:“我到孝钰同学这里住几天。”
梁经纶的手已经伸向何孝钰,目光也已转向何孝钰。
何孝钰递过话筒:“清华的曾教授,让人家等久了。”
梁经纶有理由立刻接过话筒了:“曾教授吗?对不起,在楼上帮何校长整理一份方案,让您久等了。”
曾可达满目焦灼,拿着话筒,望了一眼手表,急剧斟酌着措辞:“梁教授,我这里也有一份立刻要交给校方的方案,校长催我半小时就要递上去。偏遇到个死结,百思难解,必须向你请教。你那里说话方便吗?”
梁经纶勉强一笑,对着话筒答道:“你们清华总是把一些学术问题看得那么重,牵涉到你们的研究成果,我听了不好吧……是两个同学,我的学生,应该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梁经纶向何孝钰和谢木兰望了一眼。
何孝钰立刻对谢木兰:“我们到院子里散散步吧?”
“好。”谢木兰已经更善解人意地向门口走去了。
何孝钰跟着向门口走去。
两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客厅门外。
梁经纶立刻放低了声音:“我一个人了,曾教授请说吧。”
曾可达立刻问道:“你派的那个何同学跟那个方先生接触了没有?”
梁经纶尽量使语调平静:“接触了。”
曾可达眼睛一亮:“立刻将接触情况告诉我!”
梁经纶一怔:“您知道,我今天一直在帮何校长做那个经济改革方案。因此还没来得及过问其他的事情。”
“什么叫来得及过问,什么叫来不及过问?!”曾可达急了,语气也严厉了,“你一直就在心里抵触我的建议,不愿让何同学接触方先生。听明白了,现在急于知道结果的